chapter422

    月光稀稀疏疏溫柔打在兩人身上，一行清淚滑過少年清透的麵容，竟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兩個人安靜的擁抱著，抬起頭望著天上的彎弓似的明月。

    “好久都沒看到過這麽美的月色了。”

    碧昂絲感歎著說道。

    月色下的兩道身影漸漸分開，又並排著席地坐下。

    “傻子，怎麽那麽傻啊你，你這個人，從小就愛逞強，什麽時候都不管不顧往上衝。”

    細長的手指撥了撥少年額頭上的碎劉海。

    “為了我這麽一個人……”

    說著，又哽咽起，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臂，從肩下一直捏到了手掌：“你要是真的有什麽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要不然怎麽辦？”童睿微微笑起：“難不成要我親自看著你，看著自己的姐姐被那些畜生給糟蹋嗎？”

    碧昂絲不說話了，童睿也不說話。

    “對了，現在的童家怎麽樣了？”

    這些天裏，他也依稀打聽到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這些年她都不在榕城，所有問出這個問題，也不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

    隻是看著這一張隻存在於記憶裏，好似消失了很久的麵容：“你…你的臉，是怎麽一回事？”

    碧昂絲隻以“說來話長”四個字搪塞過去。

    很顯然，她並不願意去細說。

    “他要是敢對你不好，我一定不會再放過他。”

    碧昂絲立即點醒他：“不放過他，你拿什麽不放過他，別再說這樣幼稚的話。”

    “我已經23了，我可以保護好你。”

    輕輕幹笑兩聲，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我堂堂的慕太太，需要別人來護？”

    “我是心疼你，不想你再委屈你自己。”

    心口處劃過一絲酸澀：“我不信經過了那麽多的事情，你還會愛他。”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慢慢的將她抓住：“姐…你…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他手上？”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她還有什麽理由非要留在一個反複傷害自己的混蛋身邊，他不相信會是因為愛。

    但是女人卻說：“我不愛他，那我應該去愛誰，童睿你告訴我我應該去愛誰，你嗎？”

    “為什麽不能是我？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永遠不會遺棄你，也隻有我會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擋在你麵前，別人可以嗎，慕林琛他可以嗎？”

    碧昂絲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日，想起他同自己說的那些話，也更加記得自己拒絕他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了，難不成，他還沒死心嗎？

    “可你是我弟弟，我說過，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被改變。”

    她故意將話說得決絕，但也隻是她自己才知道說出這些話，心裏有多麽的不忍。

    不僅僅是讓他死心，更是在毀掉一個人的信念和希望。

    童睿還要說些什麽，碧昂絲先他一步將話題繞回到之前的問題上：“現在的童氏還是童建國在掌權嗎？”

    “是，他對權利看得很重，又喜歡表現，什麽事都要插進去管一管，也因此得罪了很多人。

    公司內部人員渙散，跳槽的跳槽，罷工的罷工，剩下來的也隻能是拿錢籠絡人心。

    而他自己又沒什麽能力，隻能是不斷的砸項目，有的掙錢，有的賠錢，也就是垂死掙紮，能挺一天是一天了。”

    “四年了，還是這幅老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

    碧昂絲恨鐵不成鋼，平靜的說著，嘴卻揚起一絲的笑。

    看向一旁的童睿：“你有沒有學著管理一些公司內部的事情？”

    “我倒是想插手來著，可童建國，他雖然疼我這個兒子，但也怕我這個後起之秀同他搶功，雖然給我安排了職位但並沒有給我實權。”

    聽著童睿的講述，她發狠說了一句：“放心吧，童建國他囂張不了多久了。”

    童睿不理解：“什麽意思？”

    碧昂絲：“字麵意思。”

    “從前我總是顧念著同他那少得可憐的父女情。

    任由他胡作非為，隨意揮霍著外公留下的家產。

    我總想著，隻要我們父女倆好好的，什麽都不重要。

    現在想來，他心裏從來都沒有過我這個女兒，我這個女兒在他眼裏就跟路邊的野狗一般。

    路邊的野狗被泡在了臭水溝裏，還能得到路人一絲憐憫的目光，而我得到的隻有他的厭惡與憎恨。

    想想也是，因為我的存在，使得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變得名不正言不順，他當然會恨了。”

    女人冷哼了一聲，眼睛裏看不到任何的情緒，她貌似是很平靜的說著這一番話。

    “從小到大我都像一個傻子一樣。

    像一個乞丐一樣去乞討著那或許並不存在的親情。

    都說父愛如山，他隻是不善於表達，並不是真的不愛我。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哈哈哈哈！！！”

    她笑，笑得淒涼，臉色清透絕美，如那月下的仙子，美則美矣，卻是讓人喉嚨一緊，說不出來的一種感受。

    童睿遞過去一包紙巾。

    “童睿，我的心裏藏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在我心裏壓了十多年了。”

    “因為這一個秘密，我隻能在那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裏，像一條緩緩爬行的蚯蚓。

    沒辦法抬頭看到頭頂的天空，更沒辦法蹲下身看到地下的世界。

    我的世界裏沒有陽光，沒有溫度，沒有動聽的樂曲，沒有蟲鳴與鳥叫，沒有花香雨露。

    我隻能是不斷的爬著，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更髒更臭，直到腐爛。”

    童睿想要安慰她幾句什麽，但他說不出話。

    “什麽秘密，連我都不能說？”

    那一雙眼睛，清澈中夾雜著一絲憤恨，酸楚，或許還有些什麽別的東西。

    “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的苦，現在，連我也信不過了是嗎？”

    女人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沒哭，眼中明晃晃的一片晶瑩。

    “姐？”他喊她：“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的弟弟，我不是童睿，或者壓根我就沒進童家的門，你也沒有遇到過慕林琛，你…你的選擇裏，不，不需要什麽選擇，隻要在你的考慮範圍內，你…我，我能，哪怕是零點零一的機會嗎？”

    碧昂絲閉上眼睛，任由大腦將一切放空，盡量不去想少年那一雙清澈深邃，帶了期盼的眸子。

    她的呼吸乃至靈魂都痛到失聲。

    最後她說：“可惜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張開眼，少年漆黑的眼睛，專注的看著她，那雙眼裏幹淨得看不到一絲的雜質，就那麽看著她，但就莫名的讓人憂傷，她不敢再與他對視，也不敢再說一些狠心話去傷他。

    她見不得他這樣的眼神，刻意的將視線轉向別處。

    少年低下頭，在女人看不到之處，一顆淚珠自眼中墜落。

    “我其實從來都沒想過要得到些什麽，我隻是不想你那麽的孤獨， 我隻希望，當有一天，你覺得累了想要停下來找個地方靠一靠的時候可以想到我。”

    碧昂絲答：“是人就都孤獨，每個人都一樣，逃不掉的。”

    童睿突然問道：“姐，這麽多年，你有恨~怨過我嗎？”

    “畢竟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失去本該擁有的父愛，如果不是因為我和我媽，陸阿姨就不會離開童家，做下那樣的錯事，你還是那個被在父母身邊被寵溺著長大的小公主，是我和我媽擾亂了你的生活。”

    碧昂絲勉強擠出來一絲的笑：“怎麽會沒恨過，不過這跟你有什麽關係，我恨的人是周敏慧，是你媽。”

    頓了一下：“還有，童睿，我媽媽她從來都沒有背叛過她的婚姻，報紙新聞上的那些都是惡意捏造，扭曲事實，是童建國，是他……”

    差一點，隻差一點，心裏頭這個藏了近二十年的秘密就……好在，及時刹車。

    童睿隻是聽著，點頭。

    陸阿姨的為人他比誰都更清楚。

    小時候有一次逃學同人打架，早早回到家，童建國和周敏慧都不在，他心裏正忐忑著，陸阿姨下班回來了，一眼看到他臉上的傷，問是怎麽一回事，他也不敢說。

    她二話不說坐下就幫他處理臉上的傷口，特別的溫柔，還幫他將勒斷了的書包肩帶給縫好了。

    那時候小小的他就在心裏想，要是陸阿姨是他的媽媽該有多好。

    童睿突然冷笑起來，碧昂絲偏過頭：“怎麽了？”

    “我在笑這可笑的命運，我到現在才知道其實我們每天做的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老天都看著，不是不報，是時候不到，所以現在，我媽她也得到報應了。”

    碧昂絲看著他，靜靜等著下文。

    “童建國他在外麵有了女人，包養了一個剛畢業的女大學生，還把肚子給搞大了，幾天前我回去老宅看到我媽了，人瘦了好幾圈，人都老了十多歲，宅子裏連個人都沒有。”

    碧昂絲嘴角微微勾了勾，很久後才感歎般的吐出來兩個字：“果然。”

    臉上沒有一絲驚訝之色，好似早就預料到了一樣，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要回童氏嗎，童建國那邊你打算怎麽做？”

    “這塊肉他怎麽吃進去的， 我就讓他再怎麽吐出來。”

    碧昂絲咬著牙齒發狠說道，心裏似乎做了某種決定。

    “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童睿問道。

    “不需要。”碧昂絲冷漠說道。

    又坐了會兒，才開口：“童睿，你離開童氏吧。”

    童睿不理解，張著眼望著她。

    碧昂絲認真的解釋起：“你好歹也是A大金融係出來的，你的專業與才能應該到一個真正適合你的地方去，姐姐是為了你好。”

    “我不想到別的地方去，我隻想留在你的身邊，幫你。”

    他的聲音有著一絲的嘶啞，目光帶著渴求，看著碧昂絲的眼神像是一隻流浪的小狗，乞求著自己的主人不要丟下它。

    縱使心中有不忍，還是狠下心來：“童睿啊，或許……”

    她看著少年清秀白淨的臉蛋，眼底湧著猶豫與複雜。

    “你也不小了，該試著去談一場戀愛了。”

    話落，少年聲嘶力竭的吼聲傳進耳朵裏：“可我隻喜歡你，從小到大，我都喜歡你，不，我愛你。”

    那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突然的朝著她靠近，長指捧起她的臉：“離開慕林琛，離開他好不好，我們兩個人到一個不知道的地方，我會一輩子對你好，我會努力讓你過上你想過的生活。”

    “姐！”

    他喊了一聲，忽然間低下頭，將她壓下。

    “啪！”

    清脆的一聲響，童睿臉上清晰可以的手指印，這一巴掌她是用了力的。

    “瘋了嗎你？”碧昂絲狠狠喝到：“童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加的清醒，更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站在你的身邊，我想保護你，我還想……”

    話還沒完，耳邊火辣辣的痛感劃過，抬起頭，女人顫抖著的手掌正對著他。

    童睿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差一點沒站穩。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不舍，複雜，糾結，失望，疼痛。

    各種各樣的情緒，讓人根本無法忽視，但都僅僅是一個姐姐對弟弟的那種。

    他從來都沒從這一雙眼睛裏看到過一個女人在麵對心愛男人時該有的眼神，她隻有在麵對著慕林琛的時候才會有的那一種眼神。

    忽然間，那隻顫顫巍巍的手，一把抓起來他衣服的領子。

    後門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溝。

    她抓著他的衣領，兩道身影踉踉蹌蹌著走向小河溝。

    站定，蹲下，猛地一用力，她緊緊的將他按下，按進河溝裏。

    兩秒過後，停手，提起那顆濕漉漉的腦袋：“現在，清醒了嗎？”

    童睿血紅的眸子盯著她，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淚，他多想問一問，為什麽這麽對他，就因為他的一句喜歡，他就有罪了嗎？

    “我很清醒，就算你今天將我淹死在這裏，我的答案也不會變，我對你，我對你的感情也不會改……”

    “唔~~”

    頭再一次的被摁了下去。

    耳邊卻傳來女人冰冷的聲音：“看來還不夠清醒，不然也不會說出來這些混賬話。”

    這一次是三秒。

    腦袋才剛被抬起，女人細長的手指，指甲緊緊掐住他：“童睿，你給我聽著，我是你的姐姐，你是我的弟弟，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

    我不管你現在心裏有些什麽樣的想法，都給我把那些齷齪的念頭給我收起來，否則…

    否則，今天將是你這一輩子，最後一次見到我。”

    說完，鬆手，利落站起，轉身。

    “從今以後，不許再出現在這裏。”

    她警告著，這就要走。

    那人該醒了吧，待得時間長了，以那人的性子，又要一番盤問了。

    身後，童睿的聲音好似大徹大悟了一般：“所以，不管我做什麽，又或者我是不是你的弟弟，那零點零一的機會你始終不會給我。

    站在你身邊的人可以是慕林琛，可以是陸霄，可以是任何一個男人，除了我，是這樣嗎？”

    碧昂絲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語氣更加斬釘截鐵，大聲回應：“是！”

    抬起臉看了看天上，月色皎潔，繁星交錯，她卻冷到發顫，痛到極致，她抬起頭，沒有一滴的眼淚，隻在心中輕聲說：對不起，童睿。

    而後，她清楚的聽到了少年低沉的聲音：“好，我知道了。”

    明明是那樣低緩好聽的聲音，卻透著說不出的絕望和無奈。

    明明是那樣明亮美好的少年，卻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七老八十看破一切的修行僧。

    她往前走了幾步， 是要第一時間回宅子裏去，但又有些擔憂，她怕，怕童睿，剛剛自己說了那樣絕情的話，他會做出些什麽事來。

    她在原地站著，站了大概五到六分鍾，身後不再傳來什麽動靜，毅然轉身，往回跑，好在人已經走了。

    主宅四樓的主臥，男人手臂伸直，翻身，柔到能滴出水來的氣泡音：“別跑，再抱一下。”

    嘴邊，輕輕淺淺浮著笑。

    下一刻，卻跟撞鬼了一般。

    你懂這樣的感覺嗎，明明，上一刻，夢裏，正同香香軟軟的老婆貼貼，親親，抱抱，下一秒，麵對著的，就隻有空空蕩蕩的房間。

    再一看旁邊，懷裏抱著的，哪裏是什麽香香軟軟的老婆，而是一隻大白玩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