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23

    碧昂絲腳剛踏入主宅的階梯，便聽到二樓處傳來說話聲，那老婦正在同小慕童告狀，一把鼻涕一把淚，拉都拉不起來。

    “到底怎麽了嘛，你要再不說話我就要生氣啦！”

    軟軟糯糯的童音在樓道裏響起，小慕童叉起腰故作生氣的樣子。

    “還不是夫…還不是那個狐狸精，她竟然要將我給趕走。”

    跪在地上的老婦忿忿不平的說。

    小慕童聽完眸子一亮，眼睛裏閃出異光，眼睛眨巴眨巴，小手拍起來：“太好了，你終於要被趕走了。”

    那一份欣喜與歡樂，完全不作假，是從內心深處自發出來。

    老婦人伸手拉住小丫頭的衣角，小慕童嫌棄的甩開她：“幹什麽，你自己得罪了她，她要趕你走，跟我有什麽關係，哼！”

    這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刺激了老婦人，看四周無人，一把狠狠掐住小女孩的大腿根，緊緊掐住，用盡全力，嘴裏說出惡言：“小丫頭片子，你就幸災樂禍吧，這些年真是白疼你了。”

    小丫頭被掐得臉都白了，樓道裏的光照在她臉上，麵容都扭曲了，眼眶裏眼淚打轉，卻意外的沒哭出來。

    二人都並不知道，碧昂絲已經偷偷的走到了一樓的最後一步台階，她所站的位置，視野還算寬闊，她將一切看得清楚。

    隻聽小丫頭帶著哭腔不滿的說道：“你又掐我，昨天你就掐我，現在又來，怪不得那個壞女人要把你趕走，你活該。”

    小慕童委屈巴巴，瞪著那老婦。

    眼見來硬的不起作用，開始放軟姿態：“我的姑奶奶啊，你怎麽就是不明白啊，我被趕走了，對你有什麽好處？你沒聽那女人她說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小丫頭昂著頭，脖子抬得高高的，跟聽天書似的。

    那老婦持續輸出：“那個壞女人，我可是聽說了。”

    她從地上站起，揉了揉酸痛的膝蓋，耳朵湊到小丫頭耳邊：“我聽人說你媽媽就是被這個壞女人給害死的，這個女人，手段狠著呢！”

    小慕童身子一直，淚汪汪的眼睛裏迸出恨意：“你說的是真的嗎，我媽真是被那個壞女人給害死的？”

    “這我還能騙你不成，那個壞女人和你媽那是什麽關係，情敵，現在她能將我給攆走，保不齊過兩天就輪到你了。”

    老婦看著小丫頭眼裏噴著的兩條小火龍，繼續點火：“所以啊，現在我們應該要一致對外，不能著了那女人的道。”

    碧昂絲聽不下去了。

    那老婦人聽到腳步聲，立即作勢往下跪。

    一嗓子還沒哭的出，臉上實實在在先挨了一巴掌。

    慕林琛剛剛好從大廳裏走出來，才跨出了沒幾步，就看到了這一幕。

    慕林琛將女兒給拉到一邊，小聲問：“怎麽回事？”

    小慕童：“看你娶的老婆。”

    老婦人聽到男人的說話聲，又恢複到平日裏那個唯唯諾諾的下人摸樣，低下頭無比恭敬的喊了聲：“先生！”

    老婦人抬眼看了眼碧昂絲，才又麵向著一家之主的男人，即便是麵對那樣狠厲的目光，還是說：“不關小姐的事，是我得罪了夫人，所以，她要趕我走也是應該的。”

    男人眼中寒冰碎裂，眼中暴龍呼之欲出，冷咧的視線在觸及到碧昂絲的目光之後，才變得柔和起來。

    她的性子他清楚，不會隨意體罰下人，除非那個人做了什麽她不能容忍之事。

    看都不看那老婦人一眼，隻盯著麵前的女人：“什麽時候起來的，怎麽都不叫我？”

    碧昂絲還在氣頭上：“還不是因為你女兒。”

    而此時的小慕童早已跑回了屋，乖乖坐在了餐桌前。

    看一眼黑壓壓的天空，又麵對著男人如此關注溫柔的目光，她努力的壓了壓心中的火。

    “去院子裏走了走。”態度忽而轉變，看向來人：“我的意思是，還得謝謝你女兒，不然我也看不到這麽美的月色。”

    慕林琛伸出一隻手將她攬住：“用不用我再陪你走一走？”

    她搖搖頭，主動挽著男人的手臂：“還沒吃飯吧，走！”

    又回頭給了那老婦人一個目光，意思是有什麽事回屋再說。

    老婦人‘嘶’了一聲，嘴角咧了咧，起身，跟在後頭。

    餐桌上，小丫頭啃完了盤子裏的那半隻肉粽，又拿起另外半顆鵪鶉蛋正要往嘴裏塞。

    老婦人立即衝上前一把奪下小丫頭手上的那半顆蛋，嘴裏嚷嚷起：“哎呦！我的小祖宗，這要是噎著了怎麽辦，你不是從來都不吃蛋黃的嗎？”

    說罷，以最快的速度倒來了一杯水，遞到小丫頭麵前：“快！喝點兒水。”

    小丫頭卻是呆呆的看著麵前的老婦人，有些懵。

    碧昂絲忍不住的用筷子頭敲了敲碗的邊沿，發出來一聲清脆的“叮！”

    慕林琛夾起來一塊燒麥，輕輕的吹涼喂到女人的嘴裏，當然了，那邊，那祖孫倆之間的互動他也看在眼裏。

    “哐當”一下，她放下了筷子。

    看向對麵的老婦人：“她已經五歲了，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有她自己的判斷力，不需要別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對麵的位置，小慕童左右張望，一邊讀著麵前老婦人的唇語，一麵看著對麵正在膩歪著的兩人。

    一把上手奪過老婦人手裏的半顆蛋，一把塞到嘴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我喜歡吃蛋黃，從小到大，我最喜歡吃蛋黃了。”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她麵前的老婦人十分吃驚，就連作為老父親的慕林琛也很意外。

    他總是忙，父女倆能夠像現在這樣坐下來一起吃飯的時間是少之又少，但就算是少，女兒的愛好和口味他還是知道的，他也記得小丫頭不吃蛋黃。

    轉眼看向身邊的女人，難道？

    很快念頭就轉變過來，小孩子嘛，就不應該太過挑食，而且蛋黃本身的營養價值要高於蛋白。

    “你…你不是從來都不吃蛋黃的嗎，怎麽能？”

    老婦人一副天就要塌下來了的樣子，一隻手伸到嘴巴麵前，另一隻手拍了拍腮幫子：“吐出來，快吐出來。”

    但小丫頭緊緊咬著牙齒，不管對方怎麽用力拍她臉就是無動於衷，老婦人急了：“你說你這個孩子，怎麽這麽強呢，不愛吃就吐出來，不能因為別人說了些什麽就強迫自己。”

    “啪嗒！”手裏的筷子拍到桌子上：“你什麽意思，你說我在強迫她，逼著她吃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

    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氣，死死盯住那小姑娘：“我逼你了嗎，不是你自己吃的嗎？”

    她很想好好的把這頓飯給吃完，但可惜，有人就是喜歡蹬鼻子上眼，含沙射影，不斷挑恤。

    小丫頭有些被嚇住了，看她那樣子比誰都更委屈，更懵逼。

    眼珠子轉了轉，突然一把將身旁老婦人給推到一邊：“滾開，都說了我喜歡蛋黃，你總不讓我吃，說蛋黃不好吃，可吃的人是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你這孩子，你怎麽……”

    話說到一半，碧昂絲出聲嗬斥：“夠了！”

    她一個外人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再一看那男人，雖麵上透著不悅，但也端正坐著，居然沒有暴跳如雷。

    果然，冷漠的人無論到什麽時候都還是冷漠，自己的女兒就在自己的麵前被人這般欺負，他居然還能坐得住，或許他根本就不覺得這算是被欺負了。

    “原本我還想著要是你能知錯就改，真心悔過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一次機會，準你留下來。”

    頓了一下才又補充：“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了。”

    深吸一口氣，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晚飯過後，自己收拾東西離開。”

    老婦人突然朝著男人走過去，站到跟前一字一句撂下一句：“先生，我不服。”

    眼神看向碧昂絲：“就算夫人你要懲罰我，要趕我走，也總得講講理，不能平白無故…我在這個家三年半，也是矜矜業業，勤勤懇懇，從來沒有出過半點錯。”

    碧昂絲挑起眉：“是嗎？”

    沒等在場的人完全體會出她嘴裏的“是嗎”兩個字有幾層意思，她突然拉開自己麵前的椅子，往前又走了幾步，在走到小慕童麵前時，伸手一把拽住小丫頭的一隻手臂，也不顧對方的尖叫掙紮，強行拽掉身上的衣服。

    又緊接著將人從椅子上拉起，一下拔掉身上的褲子。

    這時候大家才驚奇的發現，手臂和大腿居然多處淤青，顏色深淺不一，像是在不同的時間段，人為掐到後留下來的痕跡。

    而那小丫頭還有些難為情的扯了扯秋衣袖子想要將傷疤給蓋住。

    慕林琛臉色一下沉下來，眼神吃人一般惡狠狠瞪向那老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是怎麽敢的？

    即便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老婦人仍舊是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摸樣，試圖狡辯：“她…她自己摔到的，跟我有什麽關係，小孩子嘛，走路蹦蹦跳跳的不看路，你少在這裏冤枉人。”

    “你說我冤枉你？”碧昂絲氣笑了，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我都錄下來了，你說我冤枉你，行，你真行，這就讓你死心。”

    手指點亮了手機屏幕，拿到那老婦人麵前。

    視頻很短，但也清楚的拍到一雙手往小丫頭手臂上掐去。

    小丫頭麵目痛苦，看著對麵的那一張猙獰的麵孔：“昨天你就掐我，今天你還來。”

    那一聲帶著哭腔的童音也清晰的傳進了男人的耳中。

    碧昂絲輕呼了一口氣，又看了眼憤怒的男人，得，接下來應該沒她什麽事兒了吧！

    就要搶回來手機，但那老婦卻緊緊的抓著手機不放，想要刪掉那個視頻。

    “啊！”

    耳邊響來一聲慘叫，慕林琛一腳將人踢到地上。

    “天亮之前滾出這棟宅子，別讓我找人親自攆你。”

    …………

    事情到這裏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老婦人回自己房間收拾東西，三個人坐在餐桌前繼續安靜的用著晚膳。

    碧昂絲看了眼對麵，盤子裏已經空了，好心給盛了碗粥端到麵前，在碗被放下之前她也勸過自己，態度好一些，但碗一放下又控製不住的強硬起來：“愛喝不喝！”

    小慕童不懈的看著，完全不領情：“不用你在這兒裝好心，你這個殺人犯。”

    碧昂絲身子緊繃，一下站起，看向對麵：“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你害死了我媽媽，你就是個殺人犯。”

    再一次聽到“殺人犯”這三個字，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從一個五歲小女孩的口中被說出來。

    女人臉上，血色抽離，像是一個沉睡了幾百年的僵屍，她就那麽站著，沉默著，不知所措。

    整整四年，沒想到這三個字還是伴隨著她，似乎已經成為了她揮之不去的汙點。

    站了站，留下一句話：“我吃完了。”

    轉身，頭也不回上樓。

    慕林琛看著她決絕的背影，聽著上樓的腳步聲，心裏抓肝撓肺一般的疼。

    按理來說第一時間他就該維護她，但就連他自己也沒預料到女兒會說出來這樣的話來，自己都懵了。

    黑著臉，鷹隼一般的眼神看向女兒：“剛剛那些話是誰教你的？”

    小丫頭淚汪汪的眼睛回望了回去：“沒有人教我，我就是討厭她。”

    “討厭一個人就能胡說八道嗎？”

    慕林琛高聲嗬斥。

    “我沒有胡說八道，就是她害死了我媽媽，她就是個殺人犯。”

    “啪！”

    抬手，落下，直至那聲清脆的聲音傳進耳朵裏，垂下的左手即便已經握成了拳頭也還在抖過，從小到大，他一次都沒打過她。

    “從今以後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童童…”

    忽然的語調放緩，放柔：“她就是你的媽媽，是你親生的媽媽。”

    小丫頭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給打傻了，悵然的望著父親，好痛，可她卻一點兒想哭的**都沒有。

    見小姑娘不吱聲，以為她是聽進去了自己剛才的話，趕忙上樓去。

    他有一些擔憂她，剛剛她上樓時的狀態有些不對。

    別看現在的她在外人麵前總是很強勢，但他知道，在經曆了這地獄一般的四年，她的內心有多脆弱多敏感。

    好不容易才將她給帶回來，可不能再給氣跑了。

    “你就隻會護著她，你一點都不愛我了，我討厭你。”

    手心手背都是肉，最終還是回身望了一眼，卻已不見那小丫頭的影子。

    他站在樓道口，手扶著樓梯欄杆默默歎息一聲。

    皮鞋的“噠噠”聲在樓道裏響起。

    四樓的主臥，慕林琛推開了門，環視了一圈，裏頭卻並沒有人。

    握緊的拳頭重重往床墊上砸了一拳。

    他在房間裏待了有兩分鍾。

    擰開門把手，站在走廊裏，麵對著空曠的樓道吐出來一口濁氣。

    挨間挨間的推開房間門，找人，最終在白天的那一個房間裏找到了蜷在牆角的碧昂絲。

    這裏現在已經被搬空了，地麵上亂糟糟的，房間裏才剛剛刷完了漆，改了顏色，一股甲醛味兒。

    腳步一點點朝著那個蜷縮著的身影靠過去，手剛剛觸到她身，就本能的往回一縮。

    “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怎麽不回房間裏去？”

    他小心翼翼的開口問。

    女人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的身子很僵，眼神也是木然。

    “身子也這麽冷，走，回房間去。”

    女人這才有了一絲反應，低聲道：“我沒事，就是想找一個地方，一個人坐一會兒。”

    “那也不能坐這兒啊，這麽涼，全是甲醛會中毒的。”

    說著，強硬的將她抱起，碧昂絲也沒再多言，任由他抱起自己回了主臥。

    男人抱起她，掀起被子將人放到柔軟的大床上。

    立即起身，將熱水袋灌滿水，塞給她：“暖一暖。”

    白色的雙人蠶被緊緊將她給裹住，自己大半個身子也貼了過去：“怎麽身上還是這麽涼？”

    身子緊緊的貼近她，將她整個人完全圈進懷裏，又舉起來她的兩隻腳貼到自己的肚皮上。

    “我是個殺人犯。”

    她的聲音輕輕的，如羽毛煽動著翅膀。

    “從前是，現在是，以後是，一輩子是，永遠都是。

    像我這樣的人就不應該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當年死去的人不是你的媽媽而是我，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不許說胡話。”

    他打斷她，同時將那顆小腦袋摁進自己的懷抱裏。

    “小孩子說話總是不經大腦，想到什麽說什麽，你別往心裏去，我剛剛已經教育過她了，一會兒我讓她上來跟你道歉。”

    女人搖著頭：“我乏了。”

    身子泥鰍一般往他懷裏一鑽：“我們睡覺吧！”

    房間裏陷入沉靜，隻有彼此的心跳與呼吸聲。

    “晚安！”

    無比疼惜的一吻落在女人的額頭，她沒再回應，可他明明感覺到了，一顆冰冰涼涼的眼淚滴在了他的胸口上。

    隻能是更加用力的將她抱緊，手指一下一下溫柔的撫摸她的秀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