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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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想著,車子已經駛入到墓地外麵公路之上,夏玨眺望著延伸到無窮遠處的寬廣的道路,剛才有些抑鬱的心情忽而豁然開朗。

    “那日醫院裏見到的莫非是書瑤?或者是與姐妹倆偏巧模樣相似的一位姑娘也是有可能的吧?”

    夏玨這樣想著,不自覺地又有了另一個想法:“那2010室病床上看到的奇怪的小動物也可能是不知道誰養的一個小寵物罷了,一般來說醫院裏是不允許帶進小寵物的,但也未必都管理的那麽嚴格。”

    這樣想來,一切懸疑詭異的事情似乎都有了可以作為合理解釋的答案。

    “對了,也許問一下王一迪,一切都會明了了吧?”夏玨這樣自問,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近一段日子,夏玨萌發了考取國家單位鐵飯碗的念頭,之所以有這樣的念頭,一來是父母逼婚愈發得緊了,而照目前的勢頭,自己在西河市裏一無職業,二無房產,找個女朋友純屬癡心妄想,二來是自己的年齡一年大似一年,再不拚一拚,恐怕就不再有機會了。

    夏玨逛了一圈書店,買了一大摞書來,什麽《職業能力測驗》、《申論速成》、《公共基礎課程》、《法律常識》和《麵試指南》等各類應考書籍,從此開始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生活。

    俗話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幾經周折,雖然進入大機關、重要部門的考試終告失敗,但最終還是成功地以第四名的成績考入了西河市永盛區人事局的某一下屬事業單位。

    夏玨曾經讀過這樣一首詩:

    題目是《遠離世界的飛鳥》

    遠離世界的飛鳥

    高高盤旋在

    這個世界之上

    在寂寥的天邊

    在斜陽的殘影裏

    她孤獨地飛翔

    她無有伴侶

    僅餘下

    稀薄的空氣裏一絲絲

    流動著的寒涼

    遠離世界的飛鳥

    高高地盤旋在

    這個世界之上

    那巍峨聳立的

    是連綿不斷的群嶺

    那波濤滾滾的

    是奔流不息的長河

    那澎湃洶湧的

    是浩瀚無邊的海洋

    那萬般變幻的

    是人世間的滄桑

    對於這個世界

    她已然看慣

    也不再覺得驚懼

    更不會迷惘

    因為她是一隻

    遠離這個世界的飛鳥

    遠離世界的飛鳥

    高高盤旋在

    這個世界之上

    她一路追尋著

    另一個世界

    她義無反顧

    她傾盡了畢生的精力

    去追尋你

    追尋自由

    一個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夢想

    他很讚賞這樣一隻飛鳥,這樣一隻尋找夢想的飛鳥,這樣一隻遠離世界的飛鳥。

    他也很是向往這樣一種自由,高高在上,不染一塵。

    然而,最終他還是無法逃離這個世界,而且深深陷入了他自以為是遍布泥淖的世界。

    頭一天上班,夏玨特意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來到單位報到。

    這是一棟老舊的辦公大樓,大約有五六層高,褐色的斑駁的牆麵爬滿了碧綠色的常青藤,被鐵籬笆牆包圍的大院,各種各樣的車輛整齊劃一地停放在停車位裏,院子中間是巨大的花壇,栽種著月季花和一年四季常綠的冬青等植物。

    因為是新人,在大門口,門衛攔住了夏玨的車子。

    夏玨不免解釋了一番,這才終於放行。

    夏玨將自己的車子按照其他車輛停放的方式將車頭朝外,倒入一個劃定的車位內,然後鎖了車,踏上高高的石階,進入那略顯威嚴的樓門。

    寬敞的樓廳裏不知道從哪裏有風吹過來,讓人感覺到一絲絲陰涼。

    緊靠樓廳右手邊的一間辦公室,透過寬敞的玻璃窗,可以看見有兩三個工作人員或坐或立,夏玨輕輕敲了敲門。

    “請進。”聽到屋內傳來一聲應答,夏玨推開門,用很有禮貌的語氣詢問:

    “請問,人事局辦公室怎麽走?”

    “二樓,右拐,有門牌號。”一位年輕的女子簡短地答道。

    夏玨說了聲“謝謝。”沿著樓梯登上二樓,一邊順著走廊向右走,一邊查看著一個個黑褐色的屋門,房門上果然有門牌號。

    “207號檔案室、209號勞動監察大隊、211號工資福利……”

    剛來到這裏,211號的房門剛好打開了,屋內走出一個長發披肩的年輕姑娘,與夏玨打了個照麵。

    夏玨看了一眼那姑娘,不覺愣住了,卻是那日在林家森墓前遇見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似也是一愣:

    “你……有什麽事嗎?”

    “啊!我找辦公室。”夏玨支吾道。

    那姑娘朝前一指,笑了笑說:“喏,就在前麵。”

    夏玨點頭致謝,來到了掛著人事局辦公室門牌的213號。

    一位和藹可親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收下了夏玨的報到信,上下打量了一下夏玨後,用充滿和善的語調說:“唔,新考進來的啊,先在辦公室幹吧,正缺人手呢。”

    那人身材微胖,麵色紅潤,後來夏玨知道這人叫李立鬆,是人事局辦公室主任。

    “你就先坐那兒吧,跟你進哥對桌。”李主任指了指靠近門的一張辦公桌說。

    進哥全名是周衛進,比夏玨大幾歲,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樣子。

    “這位是楊副主任,老楊啊,這小夥子就是剛考進咱這兒來的,夏玨。”李主任又指著窗下辦公桌邊坐著的另一位年紀更長些的胖胖的中年男子說。

    “啊,不要客氣,楊鐵生,叫我生哥好了。”老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笑嗬嗬地說。

    四個人這就算是互相認識了。

    又正是初春時節,天氣卻時冷時熱,搖擺不定,前幾日溫度達到二十幾度,今天卻降到了十度出頭。

    正所謂“二八月亂穿衣。”留意一下四個人的穿衣就有趣了,夏玨身著西服套裝,李主任呢,一身休閑裝的打扮,楊鐵生卻還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周衛進正將一個文件櫥裏的大堆文件搬進搬出,翻來翻去,好像是在找什麽資料,也許是屋裏開著空調的緣故,居然是把外套脫了,僅剩下一件短袖的襯衫穿在身上。

    於是,李主任就著四個人的穿戴大發感慨:“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咱們屋裏也有穿西服的,也有穿防寒服的,還有穿半截袖的,簡直春夏秋冬,四季皆有啊!”

    眾人聽說,哈哈大笑。

    楊鐵生說:“我今天是騎摩托來的,天冷啊。”

    “怎麽我還覺著熱呢?可能是開著空調呢。”周衛進說。

    “是有點兒熱,是有點兒熱。”楊鐵生一邊說著,一邊解開了羽絨服上的紐扣,敞開懷來。

    夏玨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成為了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上班族一員。

    夏玨並沒有為此而感到沾沾自喜或者興奮異常什麽的,相反,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極為平淡無奇,如同每天上下班路過的那一條人工挖掘的小溪裏的流水,安安靜靜地流淌著,沒有絲毫的波瀾。

    三五天後的一個傍晚,下班後的夏玨在一家小飯館裏吃過飯後,拖著有點疲倦的身子驅車回公寓樓,剛進小區大門,常守安從門衛室裏跑出來,攔住了他。

    夏玨以為有什麽事兒,搖下車窗玻璃忙問:“有事嗎,常老伯?”

    “有事嗎,你小子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不跟大夥兒報個信兒?”常守安瞪著眼睛說。

    “怎麽啦?啥事兒啊?”夏玨慌忙問。

    “聽說你小子考上了,還是個政府大部門,不錯吧?”常守安繼續追問。

    “啊。”夏玨聽了這話,心下才明白原來是說這事兒呀。

    “您抬舉了,老伯,就是在區裏做事,和你一樣,為人民服務。”夏玨笑臉相迎答道。

    “那可不一樣,你現在是堂堂正正的國家幹部,政府官……”常守安的話未說完,後麵傳來了幾聲汽笛聲,有車輛進入小區,顯然是夏玨的車擋住路了。

    夏玨便不好意思地朝常守安笑了笑,開動了車子。

    “請客別忘了老伯啊!”車後傳來常守安的喊聲。

    “好!好!好!”夏玨連聲答應著,從車窗裏伸出手來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回到寓所裏的夏玨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呆,拿起手機撥通了遠在海城的父母家裏的電話。

    夏玨覺得應當將自己考入事業單位的事兒告訴父母親了,相信二位老人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感到高興的。

    夏玨是一個能悶住事兒的人,是一個能夠將事兒爛到肚子裏的人,不論是好事賴事,秘密還是不是秘密,都是如此。

    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夏玨更不會輕易許諾,就更別提張揚炫耀了,那肯定不會是夏玨能做出來的事兒。

    就拿上班這件事情吧,如果換作他人,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通知親朋好友了。

    然而,夏玨並沒有這樣做,當然與自己親近的人共同分享一下喜悅也無可厚非。

    可話又說回來了,夏玨已經習慣於自己承擔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喜悅還是憂傷,都是如此。

    再者,在眾多人看來,成為體製內的一員,也許是其他像他一樣的年輕人所心儀,所向往的,但於夏玨來說,卻不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和追逐的事情。

    畢竟夏玨已經過慣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因此,進入到體製內,便意味著需要從某些方麵作出犧牲和妥協,這並不是夏玨所樂意看到的。

    “喂。”電話很快接通了,對方打招呼道,是父親的聲音,聽到這樣熟悉的聲音,夏玨忽而有些莫名的激動。

    “喂,爸爸,吃飯了嗎?”夏玨開口問候道。

    “啊,是夏玨啊,早吃過了,怎麽,想起打電話來啦?有什麽事嗎?”父親連聲問。

    一般來說,多數時間裏,都是父母親從海城打過電話來,很少有夏玨主動打電話的時候,這一次,也許使得父親有些稍感意外。

    “嗯,是有個事兒。”夏玨猶豫了一下,思考著怎麽將消息告訴父親。

    “有什麽事兒就說,墨跡什麽?”父親那邊儼然有些不耐煩了。

    “我考上了。”夏玨說。

    “考上了?什麽考上了?”對於夏玨的回答,父親顯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然後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麽似的,在電話那頭提高了嗓門道:“喔,考上了!你是說考上了?”

    “考上了。”夏玨說。

    “什麽單位呀?”父親追問。

    “興盛區人事局。”夏玨說。

    “你等等,什麽區人事局?”父親問。

    “興盛區。”夏玨說。

    “你等等,你等等,我記一下啊,興盛區人事局。那什麽時候上班啊?”聽得出來,父親的語氣有點急促起來。

    “已經上班了,上班好幾天了。”夏玨的聲音卻不自覺地越來越小。

    聽筒那邊忽然沒有了聲音,過了一陣子,仍舊是靜悄悄的。

    夏玨拿著電話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忽然電話那邊響起一聲尖銳的聲音,把夏玨嚇了一跳,險險把電話扔掉。

    “夏玨!這麽大的事兒怎麽不跟媽早說一聲啊?”說話的是夏玨的媽媽,滿滿的嗔怪之意。

    “媽,你身體可好?”夏玨關切地詢問道。

    這倒不是一句通常的問候語,夏玨知道母親血壓高,而且還患有胃病,因此,這是一句十分真切的問候之語。

    “好,好,好。”媽媽連聲說,聽起來心情很好,隻是仍忘不了追問:“我隻問你,為什麽不早說這事兒啊,好讓媽也替你早點高興高興。”

    “媽,我這不是說給你了嗎?”夏玨沒有別的答辭,隻好這樣說。

    “媽知道,你這孩子,從小就愛把不好的事兒悶在自個心裏,受了委屈從不肯跟媽說,可怎麽現在連同好事喜事也不跟媽說了呢?”媽媽責怪道。

    “什麽時候回來啊,夏玨?這可是個大喜事,回來的時候招呼你二伯一家人一起聚一聚,好好慶賀一下。”話筒裏又換作為父親的聲音。

    不待夏玨作答,爸爸接著說:“對了,過些日子就是清明節了,記得回來啊。”

    “什麽啊?你這是!”話筒裏又傳來母親的聲音。

    “哎!哎!過幾天我就回去。”話筒那邊信號有些嘈雜,夏玨應聲說,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眼睛沒來由地濕潤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