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遲來的深情

字數:5833   加入書籤

A+A-




    出了這樣的事,裴蕭蕭再沒有心情繼續待下去。

    她連濮陽伯夫人的麵都不想見,遣了秋菊去同人告了聲罪,直接就跑了。

    主要還是擔心紀家姐弟。

    孟白龜自然是跟著了,她向來是裴蕭蕭的跟屁蟲,方才也見了全場,氣得兩隻手藏在袖子裏攪爛了那方絲帕。

    回去的路上,誰都沒心思說話。

    夜風吹在身上很舒服,白日的燥熱一掃而空。

    卻吹不走心中的煩悶。

    裴蕭蕭一路都牽著紀丹君的手,包在掌心裏。

    紀永川騎著馬,控製著速度走在馬車邊上,時不時擦著淚。

    公西玉泉跟在他身邊,到了輔國公府門前,下了馬,拍拍他的背。

    “別往心裏去。”

    紀永川低著頭,怔愣著說不出話。

    半晌,才應了一聲。

    扭頭去後麵馬車,把紀丹君扶下來。

    裴蕭蕭拉著紀丹君,臉上滿滿的都是不放心。

    但昏昏欲睡的孟白龜還在,強撐著不肯睡,站在那兒頭一點一點的。

    紀丹君用下巴指了指一前一後搖晃的孟白龜。

    “快些兒送白龜回去吧。”

    裴蕭蕭欲言又止,抿了下唇。

    “真不用我一會兒過來陪你?”

    紀丹君垂眸,片刻後緩緩搖頭。

    “不必了,你也夠忙的了,無需擔心這些小事。”

    紀丹君的目光落在還在抹淚的弟弟身上。

    “我能處理好的。”

    裴蕭蕭咬了下唇,不放心地道:“若有事,隻管讓人去相府找我。”

    “好。”

    紀家姐弟並未立刻進府,目送裴蕭蕭他們離開後,才轉進府中。

    紀丹君牽著弟弟的手,慢悠悠地走在空曠的輔國公府內。

    “永川。”

    紀永川帶著哭音回應。

    “姐……”

    “你不必如此。反正他們說的也是實情。”

    “那是無法改變的過去,我們隻能接受。”

    “爹沒有錯,母親也沒有錯。”

    紀永川瞪著哭紅了的眼,頭點地很重。

    “我知道。”

    紀家兄妹的母親王氏被哄騙出城後,叫北戎那幾個貴族給糟蹋了。

    當著她的父親紀賢安的麵。

    那會兒紀丹君已經開始記事,親見這樣的衝擊,想忘也難。

    她記得那些北戎貴族男子猖狂臉上求而不得的憤怒表情,鼻端還似乎殘留著他們身上濃重的體味。

    紀丹君摸著臉上被烙鐵燙過留下那道疤,那是爹留給她的,最寶貴的東西。

    是爹錚錚鐵骨的證明。

    母親被宸妃救回來後,精神恍惚的模樣,叫所有人都看去了。

    誰都知道母親身上發生了什麽。

    發生了這樣的事,外祖家與他們姐弟倆的關係徹底斷了,至今都沒有回轉。

    母親遠嫁的時候,紀丹君沒有反對,沒有哭求。

    她高高興興地送走了母親。

    雖然那時候,母親已經不太認得出她了。

    但她是打心眼裏為母親高興的。

    離開這裏,母親的病興許就能好一些,日子也能過得舒心一些。

    頭一回,她回府後沒有去祠堂。

    安撫好弟弟後,回去自己院中躺在床上,睜著眼發呆直到天明。

    裴蕭蕭離開濮陽伯府後沒多久,崔績也走了。

    他遠遠地綴在後頭,騎著馬,慢悠悠地跟著。

    看著裴蕭蕭在輔國公府門前下了馬車,又看著她把鎮國公小姐送回去。

    馬車最終駛入相府,府門合上,隔絕了崔績的視線。

    崔績勒馬停在相府斜對麵的拐角,不知過了多久,才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緩緩回去家裏。

    濮陽伯府的紅色海洋,喚醒了崔績。

    五十六歲的靈魂被裝進了二十歲的身軀中。

    身邊沒有名門出身,與自己相敬如賓的續弦,也沒有兒子們的讀書聲。

    隻有他相處了不過月餘的原配。

    崔績躺在床上,望著床帳頂發呆,上輩子的一幕幕猶如走馬燈浮現在眼前。

    母親下的令,乳娘動的手,父親令他旁觀的全程。

    二十歲的崔績,會天真地想,隻要自己不回江南,留在京城讓小妻子的肚子消下去再鼓起來,一刻不停歇地誕育子嗣。

    如昭順皇後那樣,生育**個兒女,哪怕隻活下一半,也足以保住她的性命。

    五十六歲的崔績,會清晰地醒悟,崔氏容不下裴氏女。

    前朝末代公主下嫁崔氏,在皇朝覆滅之時,崔氏選擇去母留子。

    二十一代家主親手勒死發妻,將四子二女沉塘。

    崔氏人口足夠多,不在乎那麽幾個孩子,即便家主無後也可過繼。

    何況隻要活著,生過,就能再娶,再生。

    他們必須保證血脈的純淨,不受玷汙,永遠立足於不敗之地。

    望著床帳的眼睛許久不曾眨過眼,幹的發疼。

    崔績忍不住用手遮住臉,用淚水濕潤。

    石灰水潑上眼睛的時候,他的小妻子一定疼得厲害,當時三個嬤嬤都按不住她。

    她那麽小,那麽嬌,那麽乖順。比自己小了六歲,暈船暈地厲害,還會在生完悶氣之後來哄自己高興。

    自己當時是怎麽對她的?

    崔績記得不清楚了。

    一定是對她說了很多惡毒的話,所以那雙眼睛才永遠像是被水洗過一樣。

    乳娘告訴他,小妻子被關在豬圈裏,偷偷藏起個破瓷碗,趁著無人砸碎,將碎片一點點吞咽下去,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嘴上臉上全是血和穢物。

    她整齊的細米白牙沒有了,那雙會蒙住自己眼睛的手也沒有了。

    她怕疼得很,皮肉也嫩,輕輕磕一下就有淤青,疼了就非要自己去哄。

    摔了碗,又吞下去,是怎麽做到的?

    她都沒有跑來鬧著讓自己哄她。

    當時自己在做什麽?

    啊,好像是和久別的父母商議,繼室該娶哪位世家女。

    草席裹著她小小的身體,不知道被扔去了哪裏,一年後才公布了她的死訊。

    裴孟春來吊唁的時候,形銷骨立,對著空棺哭得很難看。

    自己還在心裏笑了他許久。

    後來,自己娶了新妻,將她的名字寫在原本屬於小妻子的族譜位置上。

    再後來,廬江王繼位,自己走到了裴文運的位置。

    可是他的小妻子回不來了。

    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自己看書時,抱著隱囊咚咚咚地跑來擾人清靜,理直氣壯地要求自己陪睡。

    再也沒有人會在自己陷入沉思皺眉時候,用烏亮的眼睛擔憂地望著,手足無措磕磕絆絆說著安慰之言。

    他不曾想到,彼時認為幼稚的一言一行,在往後成了價值連城的寶物,反複回味。

    水珠滑落,沒入鬢發消失。

    蕭蕭,我後悔了。

    崔績做了個夢。

    夢中他焦急地向小妻子解釋著,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冷漠不已,眼睛裏再也沒有自己的倒影。

    他又急又怒又恨,雙臂一摟,想擁她入懷細細哄著。

    卻撲了個空。

    崔績猛地睜開眼,額上是細密的汗。

    放在身側手慢慢握成拳,揉皺了身下的絲被。

    現在還來得及,他們可以重新開始,會有不一樣的將來。

    喜歡家父奸相:我把主角都埋了我把主角都埋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