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本是魚目,何須混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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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吃過晚飯,裴蕭蕭特地去了趟她爹房裏看看情況。
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麵鼾聲震天。
裴蕭蕭了然。
她爹這次是真的累垮了。
要不然,一個看起來就餐風飲露的大美人,怎麽會做出這樣有失體麵的事情!
這要傳出去,一定會被人笑掉大牙。
也不一定。
也許她爹的擁躉會覺得,她爹平易近人,沒那麽高高在上,更有謫仙下凡的感覺,更想親近他了。
總而言之,那些狂熱粉絲的腦回路,不是裴蕭蕭所能理解的。
不理解,但尊重。
裴文運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熬了幾天沒合眼,第二天一早,裴蕭蕭過來送早飯,她爹還沒醒。
裴蕭蕭聽著裏麵此起彼伏的打呼聲,決定把這份早飯給自己留著當午飯。
她爹什麽時候醒,她再什麽時候給做新的吧。
自打朝廷派兵後,裴蕭蕭也沒閑下來。
受京裏的氛圍影響,孟氏商行旗下的各大鋪子,除了本草堂和孟氏六陳鋪外,營收全都跌了好幾成。
本草堂生意特別好,常見藥材都賣空了。
裴蕭蕭思忖著,明年藥材會大漲,決定趁著今年多囤些。
大筆一揮,就給本草堂撥了不少進貨的錢款。
六陳鋪是米糧店,這種時候也是生意格外好,不過隻是比平日賣的多一些,銷量也沒有特別高。
這時候,各家尚有餘糧,隻是多備一些,以防不測。
她又對著其餘商鋪的收支報表,皺著眉頭仔細翻看,希望能想到提升營收的辦法。
之前為了籌上賑災的糧款,除了孟氏商行必要的流動資金外,全都給出去了。
現在家裏的庫房空空如也,急需補充進去。
今日上午值守的是剛來裴蕭蕭身邊四年的春蘭,算是工齡最短的。
她領著一個看起來就機靈的姑娘進來,笑吟吟地對裴蕭蕭行了禮。
“小姐,昨日吩咐了將於家妹子領來的。”
她身後那個姑娘趕忙學著春蘭,朝裴蕭蕭行了禮。
動作在緊張忙亂中,顯得有些走形,但顯然是教過的。
裴蕭蕭放下手裏那疊紙,朝春蘭點點頭,又對那個於家妹子招了招手。
“你叫於銀鈴是嗎?”
於銀鈴應得聲音有些大。
“回小姐的話,是我。”
說完才後知後覺發現聲音大了點,趕忙捂住嘴,無措地看看笑吟吟的春蘭,又看了看毫不在意的裴蕭蕭。
見她們二人都沒有斥責自己的意思,才放下心來。
“你知道入府後,是要改名的嗎?”
於銀鈴趕緊點頭,這回特地留意聲音的大小。
“知道的小姐。”
於銀鈴握成拳頭的雙手手心裏全是汗,非常緊張。
她是從京畿慈幼堂一百多名適齡少女中殺出來的。
誰都想進相府,可今年的位置就隻有一個。
於銀鈴暗恨自己沒能早生幾年。
聽說四年前,小姐擇選身邊的侍女,直接就挑了三個。
今年小姐身邊的四個侍女中,隻有一個要走,其餘的都重新定了契,根本空不出來。
要走的那個,本也是萬分舍不得。
她做的一手好繡活,當初進府時就念著跟在小姐身邊,好學學如何做營生,再攢些銀錢,好開店。
隻是在小姐身邊三年,時間長了,心裏就生了不舍之意。
還是小姐勸她去闖闖的呢。
小姐身邊的侍女就定了四個位置,隻要被選上,定契後,就會改成春蘭夏荷秋菊冬梅這四個名字。
哪個走了就改成哪個的名兒。
據說是因為小姐懶得取名,嫌太費腦子,就這麽定下的。
等定契的時間到了,不想繼續在相府做活,就恢複本名。
相府不買奴隸,也不養家生子,府中下人大都從慈幼堂中擇選有意入府做活的人。
給出的待遇比孟氏商行旗下的鋪子要高出三成,額外還會在臨走前,多給十兩安家銀子。
錢也是眾人追捧的原因之一。
這回要走的是秋菊,如果於銀鈴被選上,往後就是新一任秋菊了。
於銀鈴也是衝著高薪來的。
她和哥哥一起進的慈幼堂,如今哥哥早已在孟氏商行旗下的鐵鋪出師,到了該娶妻的年紀。
於銀鈴就想著,自己攢錢在京郊買個小房子自己住,免得到時候惹嫂子的嫌棄。
心裏正胡思亂想,又聽見裴蕭蕭問她擅長什麽。
於銀鈴愣了一下,然後飛快地應道:“我不如秋菊姐姐那樣擅長繡活,但我打絡子好看。”
“我哥哥是鐵鋪的學徒,剛出師。鋪子裏的刀劍穗子,都是我打的絡子。”
裴蕭蕭笑著點頭。
“倒是個手巧的。”
反正她幹不來這些,繡活也好,打絡子也好,但凡那些傳統意義上,女孩兒該會的,她全都不會,也不感興趣。
不過無所謂。
她隻要能賺到請人做這些的錢就行。
如果別人不肯做,那就是自己出的價不夠高。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於銀鈴絞盡腦汁地想著自己的優勢。
明明來之前,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到了小姐跟前,全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做我的侍女,會的事情要很多。光一個打絡子遠遠不夠。”
“不過都能教能學。我看你也像聰明的,沒幾天就能學會。”
“另外就是,要注意別和女眷們發生矛盾。受了委屈先忍著,回來告訴我,我自會替你出頭。”
於銀鈴一一應下。
人是京畿慈幼堂的總管事選的,有他把關,裴蕭蕭很放心。
“那就這樣吧。你跟著秋菊先學著,試試看。若是不適應,我替你另外安排合適的活計。”
於銀鈴帶著幾分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跟著春蘭行了禮,退了出去。
秋菊頂著一雙哭腫了的眼睛進來。
“小姐……秋菊真的舍不得你。”
裴蕭蕭笑道:“等你出府後,快活的時候,隻會想著,要是早幾年出府就好了。”
給別人打工哪裏有給自己打工來得爽。
店想什麽時候開門,就什麽時候開門,東西想賣多少錢,就賣多少錢。
不像在相府做侍女,每天兩班倒,還總受別人給的氣。
“你是個膽子小的,記得鋪子別選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先讓王管事幫著掌掌眼,要是邊上有我們家的鋪子,那再好不過,彼此之間都有個照應。”
王管事就是秋菊當年待的那所慈幼堂管事,一直和秋菊保持著聯係。
這回秋菊要離府,也是王管事幫著在外頭忙前忙後。
聽著裴蕭蕭的囑咐,秋菊眼眶又濕了。
她不想走,卻又舍不得當初的心願。
眼看著就能實現了。
冬梅用帕子扇著風,笑著進來。
“小姐跟前有什麽好哭的?你過得好了,往後我們姐妹幾個,還得上門去求著你幫一把呢。”
“你在外頭可得好好經營繡坊啊。”
秋菊趕緊擦了眼淚,重重點頭。
“嗯!我一定好生努力。到時候春蘭姐姐夏荷姐姐,還有冬梅姐姐,你們隻管來投奔就是。”
裴蕭蕭見她倆聊得開心,心裏也高興。
當年她娘籌辦慈幼堂時,就是想著幫人一把,給那些老弱殘幼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給他們一個家。
隨著攤子越鋪越大,她爹也不得不參與進來,製定了傳承至今的慈幼堂規矩。
讓越來越多的人,有能力給自己一個家。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裴蕭蕭覺得她爹還是很有前瞻性的,起碼當年定的那一套,執行到現在都沒什麽問題。
不僅完成了母親的心願,也幫扶了許多人。
這麽些年,他們裴家從人人眼中的魚眼珠子,成了炙手可熱的耀眼明珠。
可裴家人沒忘過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裏。
“對了,小姐這是韓公子送來的請柬。邀小姐明日出府同遊。”
和秋菊聊得太過興起,冬梅好半天才想起來。
她知道裴蕭蕭的行程安排,後麵幾天都有空,沒有特殊安排,是以也不著急。
裴蕭蕭接過請柬,拆開翻看了一下,心裏有了數。
“去回人家一聲,就說明日我準時赴約。”
這是先前答應人家的事,自然得做到。
其實裴蕭蕭還另外給了長公主和韓長祚終身優惠,作為對韓長祚“借馬”的感謝。
這批馬名義上是借的,誰都知道是不可能全回來的。
減員三分之一都是少的。
養馬的費用本就不低,何況那些還是好馬,光一個陪人家玩就抵消,裴蕭蕭覺得自己占的便宜太大了。
衡量一番後,做出這樣的決定。
往後隻要他們在孟氏商行的鋪子買東西,就有終身折扣。
她在八折和八五折之間猶豫了很久。
最後把心一橫,定在了八五折。
乍一看,虧得不多。
可架不住時間長啊!
這一刀下去,自己得少賺多少錢!
能省一點是一點。
得到裴蕭蕭同意出行的答複後,韓長祚興奮地一晚上沒睡。
時間全都用在挑選出行的服飾上。
他沒找哈都他們,北戎人的審美不行。
偷偷找來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幫忙選了幾套出來,還讓人偷了長公主最貴的熏香,把衣服給熏好。
最後一番糾結,終於在快出發前選了一套遠山紫對鳥紋夾纈圓領袍,頭上戴的銀線繡立鳳蓮花暗紋襆頭,腰間係的犀牛皮蹀躞,腳下踩的皁靴。
上了馬車,韓長祚從腰間的一個牛皮小荷包裏,掏出鏡子,不停端詳自己的模樣。
可以,自己這臉能打十個不止。
這樣的隆重裝扮,以至於裴蕭蕭見到韓長祚的第一時間,陷入沉思。
太像孔雀開屏了。
而且孔雀還是雄性才開屏的,性別都對上了。
韓長祚見她蹙眉,頓時忐忑起來。
“你……怎、怎麽啦?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要是不舒服,今天我們就不去了。”“我可以在相府陪你的,也一樣。”
裴蕭蕭搖搖頭,揚起一個笑。
“沒有,就是覺得我似乎穿得有些輕率了。”
就一件湖水綠齊胸襦裙,料子還是鄔皇後給的月華綾,胸前掛的是一塊隨便挑的玉佩。
連披帛都沒帶。
感覺……是不是太隨意了?
韓長祚頭搖地飛快。
“你穿什麽都好看的。比誰都好看。”
裴蕭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嘖,之前怎麽沒發現長公主的兒子嘴這麽甜。
上回春狩時也是。
“隻有你最好看。”
哎呀哎呀,多說,愛聽。
韓長祚期期艾艾地問她。
“走、走嗎?”
裴蕭蕭下巴一揚。
“走哇,上車!”
韓長祚高興起來,親自替裴蕭蕭把車簾子給掀起來,方便她進去。
等裴蕭蕭在裏麵坐穩了,自己才上馬車,坐在靠門口的位置。
半點不敢逾矩。
因為他知道此刻裴相在家。
上次的深夜幽會佳人她爹這種經曆,他不想再來一遍了。
今日出遊,韓長祚花了十足的心思。
先纏著他娘入宮,方便自己偷偷見阿媽,把阿媽珍藏的那顆海珠給拿到手。
回到公主府,又攛掇著他娘開庫房看寶貝,成功入手一盒的淡水珍珠,這盒珍珠每一顆都如綠豆大小,無瑕圓潤,用來做首飾什麽的,再合適不過了。
當然,為了搶到這盒珍珠,他被他娘滿府追著打。
在非常識趣地挨了三下根本不疼的鞭子後,這盒珍珠就歸自己了。
韓長祚琢磨著,要在合適的時機,把這兩樣東西送出去。
“可想好了今日去哪兒玩?”
早就為今日行程做了安排的韓長祚趕緊道:“我和忽齊勃說過了,他知道。”
撩開簾子朝外看的裴蕭蕭笑了一下。
“哦?是嗎?不過我覺得他不知道。”
方才她就覺得馬車速度有些慢,一看外麵。
哦豁,正和一個挎著籃子,跟在馬車邊上走的小姑娘眉來眼去。
嘖嘖嘖,那眼神都能拉絲了。
那姑娘看打扮,就知道不是誰家奴仆,大抵是京中還算小康的良家子。
韓長祚順著裴蕭蕭的視線看過去。
頓時臉都黑了。
他精心準備了這麽久,就是為了今天。
結果剛開始,就朝著不靠譜的方向狂奔而去。
韓長祚做了幾個深呼吸,拍了拍外頭趕馬車的忽齊勃。
他臉色黑如水,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
“想看你的未婚妻,我明天給你放假!”
那姑娘猶如受驚的兔子,趕忙紅著臉,低頭跑開了。
忽齊勃不舍地看了眼未婚妻的背影,又用哀怨的眼神望著拉長臉的韓長祚。
“趕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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