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雁過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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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盂蘭盆節。

    大晉的官員還是挺幸福的,帶薪放假的日子特別多。

    七夕才放過假,轉眼又到了月中的中元節。

    恰逢江南又傳來捷報,聖上龍顏大悅,大手一揮:全體官員都有,批假三天。

    官員放假,不代表韓長祚就能放假。

    裴孟春照常準點到公主府,給韓長祚上完課,替他解答了學業上的困惑,施施然離開。

    昨天長公主和他說過,今天過節,要帶著韓長祚去廟裏上香。

    至於是上香,還是相看,就全憑長公主的心意了。

    裴蕭蕭倒是心心念念,一早就盼著這一天。

    她哥大發慈悲,允許被變相禁足的自己出門過節。

    她早早地叫上手帕交,在曲江邊上尋了個好地,定了船,又點了文春閣最好的廚子,準備來一回船宴。

    大夏天的,也沒能跟著聖上去避暑,京城為數不多的避暑勝地若不早早定好,到時候人滿為患,想擠進去都難。

    裴孟春沒應妹妹的約。

    一群小姑娘聚會,他身為男子湊進去,不太合適。

    所以另外約了人,一起過節。

    地點同樣是曲江。

    在有歹人企圖對妹妹不利的情況下,離妹妹太遠,他不放心。

    因為天氣過熱,裴孟春選擇了坐馬車出行。

    半途去了一趟孟氏商行旗下的米糧鋪,換了身行頭,從後門出去。

    到地方的時候,就見崔伯嶂支著胳膊,眺望著不遠處停在江中心的畫舫。

    聽見身後的動靜,崔伯嶂頭也沒回。

    “你要的東西放哪兒了,自己看。”

    裴孟春道了聲謝,拿起那疊用點心碟子壓住的紙,一張張慢騰騰地看。

    看到自己那個蠢妹妹,跑到船邊,朝自己招了招手,然後特地把別別扭扭的阮文窈拉到臨窗的位置坐下,好讓自己瞧見,崔伯嶂心滿意足。

    有個妹妹還是不錯的。

    雖然蠢了點,但關鍵時候還算頂用。

    唯一讓他不太爽的,是曲江來了太多人,他離得太遠,都聽不清妹妹那艘船上聊的什麽。

    也不知道他的窈窈這些時日忙著繡嫁衣,有沒有把眼睛給熬壞了。

    這種事,窈窈肯定不願意對自己說。

    她臉皮薄的很。

    和自己那個蠢妹妹一點都不像。

    崔伯嶂托著腮,腦補著畫舫上的姑娘們會聊些什麽,耳邊卻是裴孟春翻閱紙張的聲音,分外不爽。

    他沒好氣地扭頭瞪了一眼打擾自己的裴孟春。

    “你怎麽還沒看完?”

    “帶回家去看不行嗎?吵死了。”

    這一看,把他給樂著了。

    記憶中,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裴孟春這樣的打扮。

    一身的細麻布圓領袍,腰上係了玄色衣帶,臉上不知用什麽東西塗黑掩蓋原本的膚色,還貼了一顆大大的媒婆痣。

    看起來和名動天下的美人裴大郎完全不相幹。

    “這就是你行走在外時,常用的裝扮?”

    裴孟春專心看著手裏那疊紙,頭都沒抬。

    “其中之一,貌若好女並非什麽好事,有時候反倒容易惹來麻煩。”

    “有時候暗訪鋪子,喬裝一番,也能更好地查出鋪子的問題。”

    崔伯嶂摸著自己下巴,覺得裴家這兄妹倆玩起來還真是一套接著一套,都不帶重樣。

    “既然你能喬裝成這樣,幹嘛還要麻煩我去替你查?你自己不行?”

    崔伯嶂從腰間抽出扇子,輕輕搖動,喚來徐徐清風。

    “我可是很忙的。”

    裴孟春笑道:“忙著和阮家的小姐看山看海看月亮?”

    “不用急,婚後你們有的是時間風花雪月。”

    “若是有那個閑心談情說愛,不如來和我一起看看,精彩得很。”

    崔伯嶂撇嘴。

    “我早看過了。”

    “還別說,廬江王可真會玩啊。也夠謹慎。為了查這點東西,我可是花了不少錢,找了不少人。”

    裴孟春非常爽快。

    “多少錢,報個數,我給你。”

    崔伯嶂等的就是這一句。

    直接掌心朝上。

    “四舍五入一千兩,承蒙惠顧。”

    裴孟春直接把自己的錢袋子往桌上一丟。

    “自己拿吧。”

    他抬眼去看從錢袋子裏取錢的崔伯嶂。

    “你真不好好看看?”

    “阮家小姐看起來文弱,好欺負得很。保不準就被盯上了。”

    崔伯嶂自信地不屑一笑。

    “他若是有那個膽子,隻管動手試試便是。”

    “真當我崔伯嶂這麽多年是白混的?”

    “京城中的那些三教九流,怕是隻有我才認得全乎。”

    裴孟春從那疊紙中,抽出了幾張,點了點。

    “可顯然,廬江王現在不僅對孟夫人下手,還死了好些個良家女子,無一不是麵相軟和的。”

    “比起離京前,他倒是謹慎不少。連做那些折磨人用的器具,都是找了好些個關係,一環連著一環,若不是你,怕是還查不到。”

    崔伯嶂點了點他抽出來的那幾張紙。“而且瞞得很好。這些女子都是賣身為奴,才進得了王府。與過去在教坊司明目張膽不同,醃臢事全都藏在王府裏。”

    “若不是鬼老三見過王府的下人幾次三番地將屍體抬去亂葬崗,怕是還無從下手。”

    裴孟春兩指夾起一張紙,抖了抖,臉上帶著淡淡的鄙夷。

    “倒是要多謝你口中的鬼老三出於好奇察看了屍體的情況。否則我還不知道,廬江王折磨人的手段,能繁複如此。”

    隻要一想到,他最寶貝的妹妹會被不慎抓住,這些屍體上的痕跡將全都印在她的身上,就惡心地想吐。

    崔伯嶂用扇柄支住下巴,好奇地問:“你既知道他對你妹妹有所圖謀,打算如何教訓他?”

    裴孟春不置可否。

    “他不是想撮合韓長祚和蕭蕭的婚事嗎?”

    “就如他所願。”

    崔伯嶂一臉震驚。

    “你竟然能同意讓你妹妹嫁給一個傻子?!”

    這還是他認識的裴孟春嗎?

    該不是被人調包了吧?

    裴孟春渾然不在意。

    “隻是撮合,又不是要定婚,更非成婚。有什麽好急的。”

    “再者說,蕭蕭不點頭,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拿她的婚事去犧牲。裴家還沒到那一步。”

    “真要到了那時候,讓我爹辭官致仕就行。再把商行交給聖上,我們一家三口孑然一身回去老家,關上門還能過日子。”

    裴孟春說得雲淡風輕,但崔伯嶂卻明白他這話背後的不寒而栗。

    裴文運走到如今的位置,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拋棄一切,真有那麽容易?

    失去了聖上的庇護,沒有了權勢的托底,裴家真能全身而退?

    崔伯嶂不信。

    但又不得不信。

    裴孟春說出口的事,就沒有做不到的。

    崔伯嶂收起嬉笑,肅然發問。

    “你想好了?”

    “想好了。”

    裴孟春望著江麵的畫舫,那裏有他的妹妹。

    正快快樂樂地和手帕交玩耍。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要對付的是廬江王。”

    “如今聖上對他可謂是言聽計從。就連魏國公府能將嫡長女送到聖上麵前,都有他的手筆。”

    崔伯嶂垂眸,低聲問:“可要崔家幫忙?”

    “不必。將你們拉下水,會讓爹此生心血白費。你們還要繼續留在京中,完成他未盡之事。”

    “那廬江王……”

    裴孟春一笑如寒冰融化,春回大地。

    “我要他死。”

    敢打他妹妹主意,活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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