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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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死者叫張敬禮,家住在橋西稍遠一些的平房裏。一打聽很快就有人指點了方向。

    蘭花鎮不大,省道南北穿過,一分為二,東西兩個區域。沿街多是二層平頂小樓,用來做買賣。

    從省道下來,向西走,開始還可以稱是街路,可以勉強通過車輛。再往裏,就隻能通帶車子了。再再往裏,七拐八拐的,帶車子也難以通過,隻留下窄窄的行人過道。

    死者的家裏來了不少人,齊齊的抄著手,站在那裏,沒有農村裏辦白事的那種喧鬧,沒搭靈棚,沒有音響放著曲調。

    一打聽事情經過,多是站在那裏漢著氣,低著頭不言語。

    終於有一個被稱做五大爺的開了口:

    “謝謝你們來了。這真沒人管啊。你看看,這家裏的坑上坐著,精神有毛病,連哭都不知道。聽說兒子沒了,就坐在坑上一動不動。”

    “家裏兩孩子,死的是小兒子,就一個人,腦子有問題。”

    這位被為五大爺的中年漢子介紹說,死者並非兩人。死的是弟弟,哥哥也被砸了,但是不重。

    情況也大致和方才聽到的差不多。

    弟弟早上在道路邊上的勞動市場上等活。拆遷戶女主人姓夏,找到了張敬禮,說要拆房子,扒倒就行,給一百塊錢。

    張敬禮聽了,就說“成”。又覺得一個人幹不了,就把他哥哥也叫上了。

    到了老夏家之後,這哥倆從來也沒幹過扒房子的活。哥哥就上了房頂,弟弟就在屋內,掄起了大錘就開始幹上了。

    幹著幹著,就聽轟隆一聲,弟弟屋裏把牆砸倒了,整個屋頂也塌了下來。哥哥也埋在了裏麵。

    要說這拆房扒房,任般個明白人也曉得,怎麽說也不會把自己悶在屋子裏麵,可張敬禮兄弟兩個,打小就是智障,隻想著把房子扒了,沒想到房子屋頂會下來,下來之後,屋子裏的人也會被埋在裏麵。

    “現在人家雇主說拆房子是鎮上安排的,他們按照鎮上的要求。出了這個事情,他們還覺得倒黴。說這個事是咱這孩子不會拆,他們管不了,得自己負責。”

    “找到鎮上,鎮上說是你們雙方自願的,就不是鎮上讓他拆的,一個出錢,一個出力,出了事情,雙方自己解決。根本沒人管這事。來看看的都沒有。”

    “你看看這家裏,他爸不在了,哥哥娶了媳婦自己過。腦子不好,娶的媳婦是外鄉的,日子也是不好過。剩下這娘倆,平日裏都是湊合過著。”

    “有沒有想請個律師,去法院打官司。”俊鋒問道。

    “你看咱們這都是本家親戚,沒有一個出息的。出了事不能不來,來了都大眼瞪小眼的在這看著,誰也拿不穩個主意來。”

    “再說了,打官司得花錢,哪有錢啊。”五大爺歎著氣說。

    確實,當時的情況,特別是在農村,遇到這樣的事情,老百姓不知道怎麽打官司,甚至說根本不知道還可以打官司來解決。

    要是平日裏,出了這樣的事情,雇主拿些錢,鎮上再給補助點錢,可能出個三、五萬,這事就過去了。

    可偏偏出了事這家人家,腦子不好使,媽媽腦子不好使,弟弟腦子不好使,哥哥同樣腦子不好使。

    而本族同家,不說是有錢沒錢,不是怕管不好,不是怕落不落埋怨,就是想管,也不知道怎麽管。

    “你們找房東,他們怎麽說的。”俊鋒繼續問道。

    “找了,我去找的。我是孩子他老姑姑。”說話的女人四十多歲,穿著棕色的小棉襖,繡著花的那種,戴著圍巾。

    “去了人家說,當時在市場上談好價了。問能拆不,說能。既然說能拆,這事就和她家沒關係了。說出了事情就得自己負責。你說咱還咋說,咱也不能逼著她。再說了,就是逼了,這錢咋出,也沒個做主的啊。”中年婦女開始說話聲很大,說著說著,就弱了下來。

    2

    在蘭花鎮政府,蕭蕭和俊鋒見到了主管拆遷工作的副鎮長,對於出現死亡事故,副鎮長表現得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並將責任完全歸結於雇主和死傷人員,都是自然人,且不是經過工商部門登記的生產單位,責任應當由其自負。

    對於鎮政府在蘭花鎮改造過程中,組織拆除房屋工作是否存在問題,副鎮長答複說,拆除的房屋麵積比較小,麵積隻有10.5平方米,拆除工作量較小,不構成拆除工程。根據相關規定,有關規章建築工程投資額不足30萬元或者建築麵積300平方米以下的,不辦施工許可。

    同時又進一步解釋說,相對應拆除工程沒有文件規定多大麵積必須由有關資質施工單位承擔,所以鎮上認為這樣的小房不需要找施工單位作業。

    而在雙方交談中,副鎮長一直在回避此次蘭花鎮總體改造過程中,涉及到總體拆遷房屋的情況。而對於死者死亡原因,並沒有進行過調查。

    “早在兩個月前,開了一個關於整頓鄉鎮房屋拆除工作會議,會議一再強調,加強鄉鎮改造過程中房屋拆除安全工作防範意思,禁止化整為令,減少安全生產事故。這個會議情況我們鎮上應當清楚吧?”蕭蕭問道。“咱們這是小地方,上麵的政策到我們這得需要一段時間。現在還沒接到這個通知。”副鎮長答道。

    “ 我們這次道路拓寬改造工作,需要征收和拆遷的房屋涉及多少戶,總麵積有多少。”蕭蕭問。

    “這個,一共涉及到的違章建築、超期臨時建築、門牆、庫房有56戶,目前已經與53戶簽訂了建築物自行拆遷協議書。”副鎮長猶豫了一下,回答說。

    “56戶,按照宅基地標準配置,每戶七十米,也有近4000米,加上各種違章建築物。我現在也去看了,房挨房,加一起得近萬米。50多戶人家,咱們能保證不出現問題嗎?”蕭蕭一點不留情麵的,算起賬來。

    “這個,我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大家都願意自己拆,磚頭還能賣錢,就同意自己拆了。”副鎮說話語氣軟了下來。

    “死亡者家裏我們剛剛從那回來。死者是一個弱智,家裏人也都有病,我們鎮上能不能從幫扶角度,或者從法律援助角度,將問題協調解決一下。畢竟這是我們蘭花鎮總體改造工作中出現的問題。”俊鋒在一旁說道。

    “這個,拆除房屋本來是他們個人之間的問題,算不上生產事故,還是由他們個人解決,我們沒法去過問這個事情。如果我們去過問了,這個事情我們就說不清楚了。”副鎮長答道。

    “現在我們將這麽大麵積的房屋拆除工作,交給個人雇人來做,如果再出現問題,誰來負責。”俊鋒被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激怒了。

    “這個我們鎮上與個人之間都有協議,出了問題,個人承擔。”副鎮長答道。

    雙方的談話在沒有結果的情況下結束了。

    蘭花鎮發生拆遷死亡事故,並沒有引起鎮政府領導的重視,事故也沒有上報縣安全生產主管單位。直到報道播出後,驚動了省政府主要領導,這起事故才受到了重視。這是後話。

    蘭花鎮政府領導對事件的冷漠,以及沒有對安全的重視,繼續堅持讓個人拆除房屋的做法,讓蕭蕭和俊鋒決定去安陽縣,將問題反映給安陽縣委一把手。

    於是,三人直接奔向了安陽縣。

    3、

    晚間,安陽縣賓館。

    蕭蕭直接撥通了安陽市委宣傳部新聞科高科長的電話。

    “喂,高科長嗎!我是蕭蕭。我現在在你們安陽縣。”

    “蕭蕭,你好!什麽事把你驚動了,如果是批評報道,可要多關照啊!”

    “是這樣的,今天提到通知,上午蘭花鎮總體改造,拆房子的時候,死了人,而且是弱智,父母、哥哥,精神上都不正常。去鎮裏,鎮上不出麵。所以,我們打算明天早間見見縣長。請你幫助聯係一下。”

    “鎮領導你們見到了。”高科長問道。

    “見到了,現在不光是死人的事。還有大麵積的房屋,鎮上還讓個人拆,明顯違反規定。和主管拆遷的副鎮長把問題說明,還是繼續堅持幹。”蕭蕭苦笑著說。

    “好好,等我馬上和縣委宣傳部說一下。對了,晚間需不需要讓他們安排一下。”高科長客氣的說道。

    “不用了,我們這邊已經吃完飯了。住宿都能報銷。”蕭蕭語氣中很堅決的說。

    沒有過十分鍾,高科長打來電話,說已經和縣委宣傳部溝通好了,第二天早八點半,直接到縣政府辦,打好招呼了。

    放下電話,一個月前,蕭蕭被特殊委派到安陽市,見到市委書記和主抓緊環境的王副市長,協調單位之間的一些衝突問題,浮現在眼前。

    也正是這層關係,安陽縣的采訪安排如此順利。

    而真正見到縣長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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