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上起鳳.滿天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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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必隆因為適才見那阿南達敗於李承晚手下,心下很是不甘,現在自己和這李在旭交手,自然要扳回一局否則多隆將軍麵上須不好看,是以一經交手便使出渾身解數,手中紅纓長槍在他手中婉轉如意,吞吐之間盡顯淩厲,夾雜著陣陣殺氣直迫得李在旭胸口呼吸也難,手中雙鉤不由遲緩,招術也散亂下來,已見敗象。遏必隆士氣高漲,忽然間大喝一聲“著”長槍如長虹貫日向著李在旭肩臂刺去。李在旭自然不敢怠慢,手中雙鉤舞得呼呼作響,向著去槍搭去,勢要撩去削遏必隆手掌,以期迫得對方隻有撤槍保命。遏必隆見勢不成,隻有撤槍回閃。李在旭得意地笑,雙鉤以下而上反鉤對方下齶,端得十分地歹毒。場外眾人見狀都驚呼出聲,眼見得遏必隆必受其害。李在旭心想今日四局我勝此一局,已是二局,如果再勝一局,那麽便是三局,剩下一局已無關重要,穩操勝算,可為高麗國主大大地爭了光榮,那可是從來未有之事!
多隆見狀臉色陰沉,心中不悅,甚而有些惱怒,心想:難道我清國滿洲武士盡不如蕞爾高麗國的武士,這真是豈有此理之事,本來此次邀丘方絕父女前見觀禮,意在讓他們見識見識滿洲武士的英勇,不比你們漢人的好漢差,可是經此一役,如果這次遏必隆再敗下陣來,可真是無顏麵對旁人,以後如何行事,想到此處便氣得便要拍桌子,可是又一是自己卻也不能如此,這樣一來反而顯得自己肚量小,沒有天朝上國的氣度,徒然讓了人家笑話,想到此便平心靜氣起來。
這時場中又起變化,便在李在旭將要得手之時,豈料遏必隆袖子一伸竟出了一柄短劍,寒光一閃,正刺中李在旭的小腹,隻刺入寸許,並未深入,便是如此也是鮮血直流。遏必隆右腳飛出,啪地一聲向這李在旭踢出丈餘開外,然後收劍入袖,拍拍手掌笑道:“承讓,承讓。”然後回歸本隊。這已是一敗一勝,勝負參半。養心老人李易天見李在旭狼狽回來,輕斥道:“沒用的東西,承晚為他包紮傷口。”李在旭低頭無語。李承晚低低安慰於他,畢竟同門師弟!
第三場是巴爾泰對陣李昌慶。李昌慶看著巴爾泰一眼,又看了看師父養心老人,心中想到自己決不可以敗北,一定打敗這巴爾泰。養心老人李易天沉聲道:“製敵機先,後發先至。輕履薄冰,亦東亦西。心不在焉,冰壺在天。物我兩無,幻化成真。”他似乎說的是本派武功的要旨。別人自然不知所雲,李昌慶聽了了然於胸,眼中放光,長噓一口氣,便有了自信。丘方絕見這養心老人以言語提醒門人對敵之道,心想自己本來也可以指點於這巴爾泰,隻是不知他武功家數,便無法指點,隻有靜觀其變,以謀對策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這時多隆將軍身後的袁清卻臉顯慮的神情,似乎擔心這巴爾泰不敵李昌慶。
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真是天氣多變,適才還豔陽天,隻眨眼功夫便下了雨。巴爾泰也不謙讓,揮拳向李昌慶打去,心中充滿了殺氣。因為阿南達被李承晚用暗器所傷,便恥其為人,便要下場對陣李在旭,卻被遏必隆搶了去,都是多隆將軍屬下也不便發作,隻是心中我有不服,要為阿南達這好兄弟報仇,讓他們高麗武士收起囂張氣焰,否則決難善罷幹休。
所以一出拳便下了殺招,再不謙讓。李昌慶適才聽了師父養心老人所說之話,猶如醍醐灌頂,明白了本門武功拳法的要旨,便依此行事,看似拳去柔弱無風,仿佛毫無力氣,實則是蘊含後力,所謂後發先至,才是武功之真諦。巴爾泰求功心切,難免急於求成,便拳風處處狠辣,當仁不讓,似乎不將對方打敗誓不罷休,所以隻聽得拳風呼嘯,夾雜雨點橫飛,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實則狠而無力,招式偏激便失了靈活多變,是其不智之處。
丘方絕皺起了眉頭,覺得這巴爾泰如若再這樣急攻急進,隻怕有失,可是自己是否提醒於他。便在他猶疑之間,隻聽喀地一聲,李昌慶以後肘撞中巴爾泰胸椎,骨頭折了。巴爾泰再不能運氣於胸出拳,隻好收手,這一戰李昌慶勝。多隆將軍不安站起來,走下來將巴爾泰帶到一旁,命醫官去用藥。他並未斥責於巴爾泰,因為這巴爾泰卻是拚了全力,奈何技不如人。
剩下一陣是至關重要如若敗北,那麽今日一戰清國的天朝上國的威嚴隻怕丟失怠盡,真是無法可想。多隆將軍看著鐵木真——這也是他手下一名大將,隻是他實在擔心如果他再不敵,那麽……他不敢想下去,因為那是不堪後果。這時袁清自告奮勇要迎戰李忠順。李忠順看看袁清不以為然,見他身材不是如何高大,眉目清秀,柔柔弱弱,好像沒有什麽功夫的樣子,也不怎麽放在心上。
多隆將軍身後的眾人見袁清要應戰,都覺得多隆將軍太過兒戲,可是既然將軍應允必有他的道理,自然不容別人置喙。可是丘方絕見這袁清神情中透著堅毅果敢非常人可比擬,心頭一振,看神情外貌覺得和他似曾相識,在那裏見過卻又說不上來,心中納罕:我怎麽對他有一種親近的感覺呢?采薇姑娘順著義父的眼神看去,見袁清雖看似柔弱,仿佛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實則是不外露;看眼神光明四射,神情透著與世不屈的傲然,仿佛一位孤獨英雄看透世情,曆經憂患,始知人生是一場生死磨難,隻有真的英雄才不會在渾渾噩噩中醉生夢死,因為世間還有更多苦難中的人,要他們拯救於危難之中,怎麽可以放棄心中理想,其實熱血已燃燒,隻待明日的光明。
李忠順雙掌平頂,然後緩緩下垂,忽作白鶴亮翅,向袁清一拱,意思便是請。袁清默默一笑,也回手為禮。兩個人便在雨中出招。這時觀禮人眾早已撐起了油布傘以遮雨點。李忠順心中打定主意此一役一定要勝,否則他難以麵對自己的師父養心老人,亦無法向同門師兄交代。所以上來便使出絕命殺招,絲毫不留情麵,勢要一掌將其拿下。可是袁清每每在危怠之間以柔弱的身形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過,以至讓李忠順幾次失手,氣得他心浮氣躁,時不時大喝一聲,直震得樹枝花葉撲撲作響,踏得地上雨水四濺,仿佛瘋了一般,似乎心生魔障,入了魔道。而袁清則不驚不喜,不嗔不怒,便如視萬物如無物,心我兩忘,仿佛嗒然若喪,揮手投足間透著靈便輕逸,身形之優美,身法之輕便,猶若蜻蜓點水,掠波而過,不留痕跡,當真做到了羅襪之生塵,淩步之微步,顧盼生輝,讓人心生敬慕,世間如這少年之身手的已不多見了!
這時多隆將軍也現出驚異之色,先前他倒不如何看重這少年,心想看年紀也不過十八之九,又能有多大的本領,所以隻當作故且試之。可是李忠順、袁清二人三十招過後便可見他的掌法怪異,每每從決無可能的角度出招,讓李忠順手忙腳亂,顧此失彼,醜態迭出,一時之間仿佛跳梁小醜,無以是從。丘方絕暗暗好笑,臉上神情決不顯現,因為他自恃身份,所以忍住未笑。可是見那李忠順幾次險此跌倒在地,都是這少年袁清出手扶持,才免了當眾出乖露醜,否則可難說了。采薇姑娘年少心性,忍不住笑出聲來,忽覺不對,便用手掩口,可是已然來不及了。
養心老人見有人嘲笑自己的門人弟子,心生惱怒,卻又不便發作,回頭狠狠瞪了采薇一眼,心想:如果換作別的地方老夫這一雙手掌可不容情。隻是現在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是以隻狠狠瞪了采薇姑娘一眼。采薇姑娘見這高麗老者甚是可惡,心想:我有義父,我才不怕你了。這時丘方絕以目示意,要采薇姑娘收斂,雖然他人不義,咱們卻不能不仁。咱們是東道主,以盡地主之誼,方顯天朝上國的威儀。采薇姑娘自然不敢忤逆義父的意思,便神情莊重起來,向場中張去。
李忠順本是心胸狹隘之人,以為自己的師尊武功天下第一,無人能及,其實這也難怪,因為養心老人自出道以來,少有敵手,是以很得高麗國主器重,以為國家柱石。養心老人李易天竟也受之無愧,便以為在本國第一,那麽便瞧人不起,此次借機納貢之時,順便挑戰清國武功,以揚威立萬,隻是他終究目光短淺,井底之蛙,不知世上學無止境,武功一道從來沒有他敢稱天下之一,因為江湖從來都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江山代有英才出。世上多是青出於藍勝藍,一代新人勝舊人。更況且泱泱天朝上國,從來英雄人物輩出,豈是蕞爾小國可與之比擬?
養心老人見場中李忠順武功式微,似有敗象,心下焦急,不由想到我何不指點一二,讓他反敗為勝,想到此處,輕聲道:“昆侖使者欲登天,手把芙蓉笑青天。一腳蹬卻天雲梯,茫茫大地無人煙。我今把歌唱離愁,生憂死苦由不得。蓮花錯步昆侖路,歌嘯一曲別太清。”這首詩中是為八句,每句是為一招,八句詩便為八招,而一招又可幻化成八招,是以八八六十四招,如何一氣連成那麽便變化多端。丘方絕見這養心老人博學多才,精通漢文,將武功招數溶入詩中,可說是多才多藝,餘人難已望其項背,而別人又不知其意,隻有本門弟子才會領悟。這李忠順適才還萎靡不振,一聽師父所指點本門武功要旨,便如醍醐灌頂般領悟,拳腳打得舒展有致,反而迫得袁清後退連連。
采薇見狀有些著急。豈但是她心急,多隆將軍和丘方絕也一樣的著急,因為他們也實在不願這袁清敗北,否則這高麗國以後豈不更加囂張了?丘方絕忽然靈光一閃,想起武功內功心法,或許可以助這位袁清小兄弟,便說道:“上有魂靈下關元,左為少陽左太陰。後有密戶前生門,出日入月呼息存。元氣所合列宿分,紫煙上下三素雲。灌溉五華植靈根,七液洞流衝廬間。回紫抱黃入丹田,幽室內明照陽門。”這本是道家的無上內功練氣心法,可以提升氣功功力,練至相當境界,可以隨意所欲,無往而不利,可說無所不能,無堅不摧,亦可以以氣衝開被製穴道,幾乎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隻是想要到這境地也非一時一日之功也,那要十年以上的根基,還要其人有著過人的領悟,如果慧根不通,便是二十年也是無成,可見人的資質還是至關重要的!丘方絕當然對這袁清並不了解,隻是見他勇氣可嘉,武功招式往往似是而非,總是點到而至,看不出本來的武功家數,便心中存疑,看不出何門何派,有時見他似拘於心中所忌,武功往往不得施展,不知心中害怕什麽?采薇這時也看出這位袁清武功招式似乎不得要領,心中也甚著急——隻因為她也著實看不慣這高麗國師徒五人所行所為,心中著實厭煩,隻礙於多隆將軍和義父,否則她也早已下場比較比較了!
袁清聽了丘方絕所說之話,似乎有所領悟,招式忽然大變,處處製衡對方,讓李忠順招招受製。養心老人李易天有些沉不住氣,似乎起身要下場,可是又無耐坐下,那樣豈不壞了規矩,隻有暫時忍下這囗氣。
李忠順見實在已無勝算,忽然想起自已所飼養的毒貂,小如耗子,動如閃電,更厲害的是它體內有巨毒,被它所噬咬的人不過半個時辰必死無疑,最為利害,隻因世上再無解藥,被咬中的人隻有認命,誰教他遇到這毒貂呢?想到此處便喚出毒貂,隻見銀光一閃,一隻全身銀白毛發的貂兒快如閃電從袖中脫身而出,跳躍到袁清肩頭,不由分說張嘴咬了一下,吱吱叫著跳躍開去,仿佛很得意。李忠順見一擊必中,撮嘴呼哨這毒貂又竄入他袖中,來回搖動向主人邀功。
袁清被這毒貂所噬,仿佛無所受傷,神情自然,並未有中毒跡象。這樣一來倒令李忠順心中著實納罕,心想:以往這貂兒隻要咬了別人一口,受者必定痛苦難當,哀哀求告,以施解藥;可是今日之情形似乎這袁清受毒無恙,神態自若,著實讓人想不通其中緣由。袁清並非百毒不侵,隻是事情恰恰這樣巧。他今日內衣穿了一件異常堅固的水獺之皮,這時近日一位樵夫打柴遇上一隻豹子追殺,眼見得性命不保。正恰巧袁清路過出手相助,打殺豹子,隨手贈於樵夫。樵夫甚為感激,相邀舍下小酌幾杯,臨別時將自己辛苦打得水獺皮一張贈於他,告訴他這皮毛極其堅韌,刀槍難入,最是防身寶物,行軍打仗多是用上。袁清聽是寶物多是不要,但是樵夫再三至誠,如果再行推讓便是見外,卻之不恭也就收下了,——不想今日派上用場,擋了這可惡的毒貂,否則此時不死也傷。李忠順又豈知這種種情由,心中還以為這袁清有百毒不侵的護體神動。
李忠順見一計不成,便惱羞成怒,嘩啷一聲撤出腰間五尺奪命鞭,一抖成一直線向著袁清眉心擊去,似乎已不講什麽仁義為上,顯得小人之狀。袁清微笑道:“豈難道你們高麗國武士從來不講武德,暗中偷襲習以為常?”李忠順道:“這你也管不著,隻看今日誰死誰亡。”袁清從旁邊清國侍衛手中抄手一把青鋼劍,用右手二指一彈,錚然有聲,說道:“好劍,殺人正好!”好字落地,唰唰唰唰一連四劍已是連環而出,劍招淩厲,一氣嗬成,毫無拖泥帶水之狀,端地厲害非常!直迫得李忠順手忙腳亂,險險跌倒。他匆忙間揮鞭格開,便是如此也是左支右拙,露著技不如人!可是他心中卻是一萬個不服,因為在他看來他們是養心老人門人,豈能敗於人手?這是從來未有之事,也決不可以發生,所以不管用什麽手段也要扳回敗局,不讓清國小瞧他們!隻是他全然忘卻了螢蟲怎能與皓月爭光芒,更何況且中土從來武林高手輩出,豈是他們所能堪比?隻是一個人隻要是思想入了魔障,一門心思要害人為己,便是不可就藥,此時這李忠順便是心魔成狂,隻一門心思要擊敗袁清,好為他們高麗國長威風,隻可惜好事難成,事與願違!
袁清見他雙目成赤,口中嗬嗬,臉色潮紅,正是欲走火入魔之狀,如果任由其發展,一味強攻強殺,不加以製止,那麽一點功敗垂成,便是心念成魔,真氣力道盡失,經脈俱廢,不可再行習練武功,行同廢人,與常人無異,甚而還不如平常之人。袁清雖恨他們師徒五人行為不堪,表麵上畢恭畢敬,明為向清國將軍納貢,實則心中不甘,意在挑釁其宗主國,可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意謀不軌,其心可誅;——可是如果自己見死不救,豈不與小人無異,雖然他不仁,我卻不能無義。他想到此處,長劍輕輕一挑將長鞭向前一引,看準時機一手攥住鞭鞘,口中大喝一聲:“撤”。李忠順畢竟內力不足,隻有撤鞭。袁清將長鞭拋在旁,長劍還入那侍衛鞘中,分毫不差,手法之嫻熟,非常人可此,似乎經常習劍,否則決不會有此手法!丘方絕見狀暗暗喝了聲彩,心想:英雄出在少年!忽又想起了什麽!心道:這少年好像一個人,但是身手似乎有些似是而非,相貌卻又不同?再者從中土到這極北之地苦寒的地方他怎麽會來,再者此次自己被押解這寧古塔無人知曉,他又怎麽會知道?看來是自己想多了?近日不知為何總想起故土,在那裏五月天時正是江水初暖,河豚正肥,一個個肥胖可愛,鮮美的魚肉讓人回味無窮!因為河豚有毒,所以作魚肉時要千萬小心,非名廚不可!在故土也隻有那望江樓的廚子了!便在他思想的當口,耳中隻聽得有人哎呀一聲,嗆啷啷兵械落地聲響,撲通一聲有人跌倒塵埃。場中有人不禁有人喝了聲彩“好。”那人甫一出口,忽覺得這似乎是譏諷於人,頗有些乘人之危,便止聲不響。
丘方絕再看時,隻見袁清好好地站立在場中,手中青鋼劍餘威尤在,去勢非減,錚錚餘響,劍身閃著刺人眼目的光芒。地上一人卻是高麗國武士李忠順,隻見他衣服被青鋼劍刺穿幾個破洞,尤其是胸際幾個大洞尤為明顯,顯得狼狽不堪。他此時衣上有土,口中有血,袖中的貂兒受驚,不知跑到那裏去了,似乎以後再也不能用這歹毒的法兒害人了。李忠順雖敗可是心中依舊不服,似乎還要起身再戰。養心老人李易天氣得臉色鐵青,看著這個不成器的門徒,喝道:“你還不退下!”又低聲道:“我養心老人又豈是言而無信之人?勝負已分,夫複何言!還不退下,在這丟人現眼!”李忠順見師父話,再不敢造次,怯怯退下。
養心老人雖敗但是還是不能失了禮數,命人將貢品恭恭敬敬獻於多隆將軍闕下,這些貢品是高麗人參一百枝,黃金百兩、白金千兩、水牛角二百對、貂皮百張、鹿皮百張、茶千包、水獺皮四百張……腰刀二十六囗、順刀二十囗、蘇木二百斤、五爪龍席四領……等不一而足。高麗每一年向清國納貢清史稿屬國傳有記載各藩屬國向清國納貢之詳情。其實在高麗國暗中奉明室為正朔,不以清國滿洲人為正統。清國初年,高麗國向清國多爾袞納貢美女,多爾袞嫌其醜陋令其退去。後來清國要求進貢水牛角和水牛筋因為這是製作弓箭的上佳材料,懼其做大,以後不可收拾。今日果然應驗了這高麗國有不臣之心,欲脫離藩屬國,自立為政,不受清國保護,其實這也是後來遭日本進攻時,依舊捉襟見肘不得不求助清國出兵,清國不念舊惡,還是出兵保護,才免於亡國。
養心老人李易天將納貢天朝上國的物品交割已了,便率門徒悻悻而去。可說他們來時意氣風發,似乎不可一世,仿佛他們高麗國武士武功天下第一,可是今日今時敗北,可說是铩羽而歸,不可謂不失意之極。
多隆將軍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說道:“今日多虧袁兄弟出手,否則我天朝上國威嚴何在?”袁清道:“屬下新來不久,僥幸勝了他們了,還是將軍洪福齊天,天朝上國神靈護佑,所以打敗他們,其實這一切非屬下之能,全仗將軍用兵之道,威嚴所及,無人可敵,更何況區區高麗蕞爾小國,豈能與天朝上國比較?”多隆將軍聽這番說話,心中說不出的受用,心想不錯,就憑他們區區小國也敢妄自尊大,這真是自取其辱,怨不得旁人。他心中喜悅,便令人在將軍府花廳擺宴。
眾人席間無非推杯換盞,酣暢淋漓無所不說。席間多隆將軍見采薇不勝酒力隻飲了三杯,便心不在焉地看這袁清,不知她心中想著什麽?丘方絕飲了一杯,說道:“袁兄弟你是新入軍營的兵士?”袁清不知所問何意,隨口道:“已有半年之久!”丘方絕道:“我看你像我所熟知的一位小兄弟,隻是些許不同。”袁清道:“說來聽聽。”丘方絕若有所思,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幽幽說道:“他是袁督師後人,亦是當今袁門少主,是個少年英俠——名字叫做袁承天——在丘某所見之人中也許隻他是個英雄,餘者也就罷了!”言下之意天下英雄隻此一人。多隆將軍聽了不以為意,說道:“袁督師在下是知道的,是個真正為國為民的英雄,——雖然當年與我們滿洲人為敵,可是天下的人從來都是英雄敬英雄,好漢惜好漢!可惜被那個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的皇帝給冤殺了,是為大悲哀。以至身死國滅,天下從此易主,成了我們滿洲人的天下!這也是天命所歸,我清國受命於天,當有天下這是定數亦是天命!”丘方絕心中並不認同這說法,因為當事之時區區滿洲三十萬鐵騎怎能滅我大明,那是因為當時大明內憂外患,內有亂臣賊子橫行無忌,以至朝綱日毀,天下軍民離心離德;外有遼東滿洲人崛起,可說是腹背受敵,以至君死國滅,非是天不佑中華,而是人滅大明!非是滿洲鐵騎之精銳,是漢人之懦弱?皆非,是有漢奸投敵賣國,引夷人亂我中華,以至滿清三百年!
多隆將軍久居官場,察言善變,見這丘方絕麵上憂憤參半,便知他心中所想,也不說破,仰頭飲了酒,隻在不言中。袁清忽然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天下似乎是誰的也不太重要,隻要他一心為天下百姓謀福祉,善莫大焉!豈難道這天下是一人一姓之天下,這似乎也太勉為其難!從來的皇帝如李世民和朱重八隻要為天下子民著想,免除苛捐雜稅,也就是功德無量了!將軍你說不是麽?”
多隆將軍很讚賞他的真知灼見,深以為是。丘方絕心中不以為然,在他心底裏還是漢人天下為正朔,胡虜豈能為正統?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不好反駁,那樣於多隆將軍麵上須不好看。因為這近一年之中多隆將軍對他格外開恩,並沒有將他看作囚徒,反以上賓以侍,雖然也讓其開山鑿石,那是上命所差,皇上所擬旨的規定,不過也讓他幹輕鬆活,並不加刑,換作其他十惡不赦的犯人他從來嚴苛,從不故息遷就,他也時常對手下人說對十惡不赦之人決不可以心仁慈,因為那樣隻會讓他們惡性不改,將來還會害人!而且這多隆將軍雖是滿洲人但是人對待滿人和漢人一律平等,不分親疏,有功擢升,無能退位,賞罰分明,恩威並用,是以很得軍營中兵丁將帥的擁戴,寧古塔合城百姓都對他敬愛有加,城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很有古人聖賢遺風。所以采薇在這些時日竟對這寧古塔油然生起眷戀之意,頗有樂不思蜀,不念故土的念頭了。丘方絕卻不能如她這般,因為他總有他的信念,從不因任何人而改變。也許他太過執著一念,假如如別人一般變通,投身清廷,這時已是榮華富貴,官爵在身,那似現在為階下囚,四處為家,可說居無定所!將來刑滿,回歸故土隻怕物是人非,事業成空,不複舊日之情形了。可是他不會改變,隻會一味倔強,也許世上有些人注定一生顛沛流離中,困苦憂患中,大誌不得中,英雄未酬中,憂愁罹難中!這種種不幸中偏偏磨煉出英雄豪氣的鋒芒,有棱角的豪傑豈不比那些挫了銳氣低眉下目事權貴的江湖人士強之萬倍!有人俠名留千古,有人惡名留一世!所以有人英雄,有人行為不堪,聲名狼藉為世不容!
多隆將軍酒到酣處,聽袁清這樣識大局的說話,不覺扼腕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身有所為,轟轟烈烈做番事業,豈能久居人下!上天與人皆為平等,沒有貴賤之分,所以帝王不值得誇耀,乞丐困苦的人也不必悲哀,隻要做事恩怨分明,心安理得也就是了,其它的事與成敗交於天意吧!”丘方絕也默無言語,酒散之後回到住所,心中卻想著心事。久久難平,便推開木門來到長街之上,但見家家戶戶門前栽種花木和果蔬,甚是怡人。月色照著這邊陲小鎮,寧古塔高大城牆矗立在月下,仿佛一位久經戰火罹難的老人,向著世人訴說過往的種種情事。因為有邊疆兵士的守衛,所以北方勁敵幹羅斯的哥薩克騎兵才不能進犯這寧古塔!丘方絕心想當務之急是防範敵人進攻,因為他在開山鑿石便聽到苦役說起那幹羅斯國幾次三番進攻寧古塔都被清國勇士兵丁射殺,亦是勝多敗少,隻是遲遲不能以逸代勞消除這個北方隱患。多隆將軍甚是苦惱,總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所以每每到了春秋兩季便厲兵秣馬,以備前線戰事。他心懷家國,是個胸懷天下的人,可是每每事與願違,總不得將敵人打得丟盔卸甲,狼狽不堪,每當此時便扼腕長歎,不能盡忠於國家,報效於朝廷,忝居寧古塔將軍之職,實在有虧皇帝知遇之恩!其實他己經盡力了,比之朝廷中那些爾虞我詐,爭名奪利的大臣強之萬倍,放眼整個清國如多隆將軍一心為國,誓殺侵我國土的夷人已不多了,多數的文臣武將沉浸在溫柔鄉裏,酣夢而不知醒,又豈知猛虎廝於旁而不自知,心中依舊以為天朝上國無人敢犯!隻有多隆將軍明白一味對敵人示好,隻會讓人家以為你懦弱可欺,害怕戰事,這樣反而助長敵人銳氣,滅了本國將士的勇氣,隻有以殺製殺,才可以讓敵人知難而退,別的沒有更好的辦法,退而求其次也要以禮後兵,莫謂言之不喻。丘方絕知道這多隆將軍守邊多年,寧古塔才可以安然無恙,縱有敵人侵犯總是被逐回國門之外,讓他們狼子野心不能得逞。
忽然街角一個花園中傳來呼喝之聲。丘方絕好奇:這寧古塔一向治安一很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怎麽可能有蟊賊?他尋聲而去。隻見明晃晃月之下正有一男一女交手,卻不是別人正是白日間勝了高麗國武士的袁清,那女孩子卻是自己的義女采薇,隻見她臉上泛紅,氣喘籲籲,可見她武功不及這袁清。袁清邊出招邊叫道:“采薇姑娘無緣無故你為何出手傷人。”采薇隻不答話,依舊遞招過式,仿佛沒有聽到袁清說話。丘方絕甫欲出手,隻見采薇姑娘向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丘方絕便知這義女秀外慧中,決不會無緣無故與這袁清交手,便負手背後看二人交手。忽然采薇腳下一滑,似乎踩中了什麽物事,身子不穩向前搶出,堪堪跌倒。袁清豈能袖手不管,於匆忙間伸手扶她,豈料采薇袖中一抖,隻見銀光一閃,雙手之中多了一雙峨嵋刺,寒光一閃刺向袁清的小腹。袁清怎麽也未想到這個女孩子心機如此之重,於旋踵之間身子向後躍去。采薇則步步緊迫,實在是要他就範。
袁清生死之際,不加思索手指點出,隻見兩道無形的力氣將采薇手中峨嵋刺擊落地上。丘方絕見狀非但不惱,反而哈哈大笑道:“袁兄弟,你的廬山真麵目終於露出來了。”他邊笑邊走來,將地上的峨嵋刺拾起交到采薇手中,說道:“不想你真是有心人,不遠萬裏來這?袁兄弟你來寧古塔是營救在下的?”采薇不知義父意所何指,怔怔看著他們二人。丘方絕又道:“采薇你發什麽怔?還不見過袁承天大哥。”采薇道:“他是袁承天袁大哥?怎麽會?”
丘方絕道:“袁兄弟取下你的人皮麵具吧?”因為適才袁清一指將采薇手中峨嵋刺擊落,他便看出這是昆侖派的“乾坤一指”,非別派所能,那麽這袁清不問可知一定是不遠關山萬裏來這寧古塔,其目地不言而喻自然是搭救自己,隻是心中有個疑問,為何他甘願躲在軍營這幾個月,遲遲不肯與自己相認,卻是為著何來?這確實讓他想不通。
袁清扯下人皮麵具,說道:“丘幫主目光如炬,什麽事情都瞞你不住。”丘方絕道:“今日在較武場我見你身手甚是怪異,與那高麗國武士李忠順過招處處總是點到為止,不為己甚,總不肯顯露本來的武功家數,我便生疑,隻是那時並未想到是你,今晚你與采薇過招,不經意間施展“乾坤一指”,雖然丘某從未見過這久負盛名的武林絕學,但是還是耳聞的。今日見了便猜到是你袁少俠了。”采薇姑娘這時也走來,拿住袁承天的手道:“袁大哥,你一定要教我這‘乾坤一指’!”
袁承天心想這“乾坤一指”那如你想的那般容易。當年還不是自己機緣巧合之下誤打誤撞在那山洞中得了那“乾坤一指”,當時自己以為那骷髏是林正眠祖師遺骸,看來不是,因為後來自己在昆侖絕頂杜鵑樹下受了林正眠祖師畢生之內力,那麽那骨骸不問可知是林北海的,那女子骨骸定是林夫人的,雖然她與林北海當年情斷義絕,隻怕林北海人物猥瑣糾纏不休,二個人在山洞之中雙雙殞命,也許是林北海殺了夫人,然後萬念俱喪也隨之而去;抑或是林夫人痛恨林北海始亂終棄,誘他上昆侖山,在那山洞之中將之殺死,自己也以死明誌!人間多是情恨交織,也許師祖林正眠見自己相思蝕骨的女子和其相公雙雙身死,萬念俱灰之下便將山洞口封死,將它“乾坤一指”也封在其中,讓它成為永久的回憶。也許林正眠心中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風華絕代,顛倒眾生的神仙女子!可惜偏偏遇人不淑,嫁與一個才貌俱是不堪之徒,毀了一生的幸福!世間多是如此,是天意,抑或是人為?亦是造化能人,誰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