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最後的庇護所

字數:4083   加入書籤

A+A-


    父女二人抵達皇宮,首席秘書長出來將他們引到休息室。
    “陛下正在跟伍法德、漢斯將軍,還有六部的幾位大臣開視頻會議,請兩位在這裏稍等片刻,結束了我來通知您。”
    “開會?現在?”許微微問。
    “是原定10:30開始的會議,還沒有結束。”秘書長解釋。
    許微微有些意外,這開得未免有些太久了。看樣子皇帝現在遇到了些不順心的事,這對她們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又過了一二十分鍾,秘書長通知她們會議已經結束,可以過去了。
    長時間的扯皮讓奧都二世很是疲憊,茶放涼了都顧不上喝,嘴唇起了一層幹皮,看上去氣色很不好的樣子。
    看到許微微,他露出一個微笑,語氣親切道:“好久不見啊小家夥,你是來給我驚喜的還是來給我安排‘新任務’的?話說到前麵,皇室的土地可被你‘征用’的差不多了。”
    許微微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後很快端正神色:“其實……今天來是有一件大事要和您商量。”
    奧都二世抬頭看了眼西福斯,嘴角的笑慢慢收了回去,神情變得嚴肅。
    與此同時,遙遠的古德爾星球上,酋長把族裏麵協同管事的都召集在了一起。昏暗的院子裏站滿了人,蟲鳴和蛙鳴顯得這幅畫麵更加擁擠。
    “沒多少時間了,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動身。”
    “剩下的牛羊怎麽辦?”
    “我不是說了嗎?盡量都宰了熏成幹肉,帶不走的就放了。”
    “很多老人舍不得,說什麽也要把家畜帶上。”
    “還有很多不願意走的,說不動,怎麽辦呐酋長?”
    “誰不願意?給我綁了扔車上!胳膊還能拗得過大腿去?由不得他!”酋長吹胡子瞪眼的吼道。
    底下一個高個子男人打著商量,請求再往後推兩天。他們幾戶住在山上,收到消息比別人晚,一開始又狠不下心,導致現在還有大量生肉沒有加工好。這樣的天氣很容易生蟲壞掉。
    然而時間是已經定死的了,誰來也無法寬限。酋長隻能安撫他路上到處都是柴火,可以接著熏,部落裏的其他人也不會眼睜睜看他們餓著。
    下完最後通牒,院子裏的人乘著夜色匆忙離開了。他們還得繼續往下傳達,督促每一戶的行動。要操心的地方還多著。
    酋長和兩個兒子檢查了自家的馬車,又給羊圈裏的二十多頭母羊添了把草料。等到明天,它們要隨著一起上路,部落裏奶水不足的女人們指著它們了。
    等到都忙完,酋長拍了拍兩個兒子的肩膀,讓他們回去休息。自己則提著燈,朝外走去。
    出了石堡,外麵黑漆漆一片,再繼續走沒多遠,便看到竹林裏的一個小院,像螢火蟲般亮著光。
    院子的主人坐在屋簷下,麵前的地上放著一個大簸箕,那雙幹枯的手不斷揉搓著什麽。旁邊的姑娘也手上不停,用鍘刀切割著柴火棍一樣的東西。
    “祭司,桃花,你們還沒睡啊?”
    桃花麵帶微笑打了聲招呼,起身去屋裏倒水。
    酋長則坐到了她的位置,接替她的工作,鍘刀發出清脆的“欻欻”聲。
    “都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
    “聽了不少怨言吧?也是難為你了,讓這麽多人聽話不容易。”
    酋長一個胡子拉碴的糙漢,聽到這句話鼻子一酸,險些要擠貓尿。
    “切!這有啥難為的!我叫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得幹什麽!再不服氣也沒門兒!”
    一捆草藥很快鍘完,他又拿了簸箕裏的黨參來搓。
    此刻,酋長萬般思緒,卻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訴說。即使是坐在最親近信任的人麵前,對方卻不能再給他提供那種令人心安的感覺。
    過了今夜,他們就要舉族遷往西邊的迷霧森林。
    以往避之不及的地方,現在竟然要成為他們最後的庇護所了。
    酋長越想心情越沉重。心髒就像被掏了個大洞,呼呼往下漏氣。
    古德爾族會是個什麽境況,他現在就可以預料到。那些“外地人”有多厲害,西福斯已經讓他們見識過了。
    在那些冰冷的鋼鐵麵前,他們太過渺小,就跟巨人腳下的一群螞蟻一樣。
    其實死並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他不怕死,心中的恐慌另有緣由——那就是他旁邊坐著的祭司。
    比起單個生命的消逝,信仰的倒塌才是對一個人打擊最大的事。
    祭司不止於他,對整個古德爾族都意義非凡。她智慧,強大,仁慈。漫長的壽命跨越三代人,使得她成為所有人心中守護神一樣的存在。
    “守護神”要是不在了,好像就等同於宣判他們的死刑。
    做這些準備還有意義嗎?
    酋長知道他不能這樣想。這些天,他也在不斷的和這種消極的觀點對抗,可事實上,很難戰勝。不過是因為身處這個位置,在硬撐罷了。
    連他都這個樣子,不敢想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又該怎麽說服其他人振作呢?
    夜深人靜,院子裏一時之間隻有手掌摩挲的沙沙聲。
    “突然想起來一個故事,我還沒有跟其他人講過。”
    “哦?什麽故事?”酋長打起了興趣。
    祭司講的故事都很有意思,沒有人不愛聽的。
    “從前有個人摔斷了腿,一直拄著拐杖。第一周過去,他想試試自己的腿好了沒,就嚐試走了兩步,結果一陣鑽心的疼。他趕緊又把拐杖拿了過來。”
    “第二周,第三周……還是一樣。一個月過去,他斷定自己的腿好不了了,於是再也沒把拐杖丟開。”
    “就這樣過了幾十年。村裏人都叫他‘瘸子’。因為殘疾,他一直沒娶到老婆,父母也因為年紀大,都走了。”
    “某天,他的房子意外著火,等從睡夢中醒來,周圍都已經被大火吞噬,拐杖也被燒沒了。他喊破喉嚨,沒有人救他。隻能自己拖著身子往外爬。”
    “過程中,火舌舔到了他的腿,疼的他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他這才發現,離了拐杖,自己也能好好走路。他的腿,早在不知不覺中好全了。隻是前麵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他失去了信心,就這麽蹉跎了幾十年。”
    “你說,這人傻不傻?”祭司笑嗬嗬的問。
    酋長喉頭哽咽。
    他自然聽出了這番話裏的深意。祭司在拿自己比喻拐杖,而他們,就是過於依賴“拐杖”的“瘸子”。
    她想說,離了自己他們也能好好活。
    可是那不一樣。
    酋長嘴笨的很,不會說話,就隻能坐在地上,抱著幹瘦的祭司掉眼淚。像絕望的狗熊抱著不再掛蜜巢的樹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