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瑜清醒後，感覺眼前一片漆黑，他坐起身，耳邊是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還有攤販的叫賣聲，鼻尖能嗅到空氣中濃鬱的藥材味兒。
    他這是在哪兒？
    這裏應該是人界吧。
    “公子醒了，你在我這躺三天了，”一道渾濁的的聲音傳來，“你一直不見好轉，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了，感覺怎麽樣？”
    大夫邊說邊想給他把脈，洛瑜下意識把手往回收了一下，知道對方是個大夫，又把手輕輕遞了過去。
    “我感覺，眼睛看不見了。”洛瑜語氣平緩，沒有起伏，他運作了一下體內的靈力，隻能激起一點點的波瀾，看來要恢複又得好久了。
    但沒關係。
    “眼睛看不見了，如何造成的？還有你這身傷，你要一一講清楚我才能幫你治好啊。”大夫連忙查看他的眼睛，還想拔針給他紮一下頭上穴位。
    洛瑜擋住了他，“不用麻煩了，眼睛是舊傷，治不好的。敢問勞駕這是哪兒？”
    大夫把針放回去，“這是浣溪縣，公子家住何方，我讓人送你回去。”
    一看洛瑜就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夫想著把人送回去，順便把醫藥費給討要回來一些，畢竟這小公子這三天用了許多上好的藥材，很貴的，能要回來一些是一些吧。
    洛瑜搖頭：“沒有家了。”
    大夫有些為難，“那你以後……怎麽辦啊？”
    洛瑜鼻子聞到了一股濃鬱的桃香，忽然問了一句，“人間桃花開了？”
    “啊……是啊，現在三月，開得正盛，附近幾座山都是千年桃樹，開得可美了！”大夫說著說著，突然發現這小公子眼睛又看不到，閉嘴了。
    許久，他聽見小公子笑了一下說，“往後，我就留在這吧，我略懂醫術，或許能幫上你。”
    大夫心道，你眼睛都看不見了怎麽幫我？但他到底是於心不忍，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兒，他直言道：“這樣吧，你既然無家可歸落到此處，何不在此安家呢。我有個女兒，跟你年齡相仿，你若不嫌棄，就與我女兒結為夫妻，我們做一家人，怎麽樣？”
    話語剛落，外麵就響起一道粗獷的女聲：“爹！！！你說什麽呢，你不要這樣跟人家說話！”
    女子長得甚是好，就是嗓子比男人還粗一些，身體也壯一些。
    大夫介紹道：“這就是我女兒了，她就是性子野了些，別的倒也還好，是個能過日子，要不你倆試著相處一下。”
    女孩叫黃姝，臉上帶著些紅暈，瞧著洛瑜那隻垂在膝蓋的手，不自覺著了迷，怎麽比女人還白。
    這位公子看起來真的是，不沾人間煙火啊。
    黃姝端正姿態，大大方方地介紹自己，然後還許下了一大堆婚後的承諾。
    洛瑜站起身，說道：“抱歉，我沒有成家的打算。”
    父女倆眼睜睜地看著他毫無障礙地跨過了門檻和下了台階，這哪裏像個瞎子！
    大夫覺得自己受了騙，忙追上去攔住他，“你不說自己看不見了嗎？”
    洛瑜的眸子的確是渙散的，但不排除他是裝的。
    大夫想到這兒，也不想當好人了，直言道：“我是為了你著想才想讓你娶我女兒的，既然你沒有這個想法，那你要把在我這裏待了三天的醫藥費還我！”
    “多少？”洛瑜問。
    “這金瘡藥啊，人參啊還有其他藥材，林林總總加起來怎麽著都有十兩銀子。”
    “好，明天還你。”洛瑜說。
    大夫：“你能明天還為什麽不今天還？誰知道你有沒有同夥，明天跑了我也不知道啊。”
    “今天也行！”洛瑜仍舊是冷冷淡淡的，“聽說山上有座桃花潭，你能帶我上去嗎？錢在上麵。”
    大夫半信半疑地帶著他上去了。
    老鴇混在圍觀的百姓裏，團扇掩唇目送洛瑜的身影笑個不停。
    “是好貨吧？我跟你說，李大爺最近愛上玩男人了，你要是把這寶貝送過去，搭上李大爺這條人脈，你就發達了。”劉老漢佝僂著身子說。
    他那日躲藏中跑到東山，從二賴家路過，就看見了這麽個好貨，當時都想帶下山賣給老鴇的，誰知道竟這麽不巧碰上了三狗和四毛，好在現在也不算晚。
    老鴇說：“這事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老漢問老鴇要了點人手，老鴇下意識就說找二賴，劉老漢忙道：“別，不行。”
    老鴇鄙夷道：“誰讓你惹他們的，這次事辦完你還是趕緊離開浣溪縣吧，惹了他們幾個，你不斷條腿他們是不會輕易饒過你的。”
    黃大夫下山的時候人都是哆嗦的，黃姝剛好出門去找他，一打眼就見他爹一腳踩空撲倒在地上，懷裏揣著的一塊金燦燦的石頭滾到她麵前，黃姝愣了一下，趕緊撿起來揣到袖子裏，緊張地東張西望，還好這個時辰周圍沒人，他趕緊去把他爹扶起來。
    黃大夫剛站起來就看到前方有個熟悉的人影慢悠悠地晃蕩過來，手中還拿著一壇酒。
    他跑過去，“賴老大!賴老大！”
    二賴瞥了他一眼，仍舊慢悠悠地往山上走：“幹嘛？”
    “三天前從你家搬下來的那個男人他現在在你家呢。”
    “啥？他在我家幹什麽？”
    “他說他想住你家，他給了銀錢，讓我通知你一聲，你想換什麽樣的房子都行，或者你自己開條件，他會盡量滿足。你看能不能就讓給他？”黃大夫帶著商量的語氣問道。
    二賴一聽，都笑了，“就這麽個破房子，我以為除了我想住，沒想到還有人願意花這麽多錢跟我換，我倒要瞧瞧他是何方神聖！”
    他把酒喝完，壇子一摔，大步往山上跑。
    步履踩在青石板上，一階又一階的，落在上麵的花瓣被踩成一灘，散發著甜膩的香氣，沾到二賴身上。
    進了院門，他就看到了木屋窗內立著個人，那人穿著白衣，腦袋靠在窗邊，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二賴大步走了進去。
    洛瑜聽見腳步聲，恍惚分不清歲月，他回過頭，輕聲道：“你回來了？”
    剛準備開口的二賴聽見這話，愣了一下，“回來了啊！”
    洛瑜僵硬地轉過身子，朝聲音來源摸索過去，終於站在他麵前，他顫抖的手附在他胸膛上摸索著，一路往上去摸他的臉，“你真的回來了？”
    二賴臉眼睛都不會眨了，死死盯著那張臉。
    怎……怎麽，長這樣啊？
    他咬著牙，看著看著忽然心就慌了，他對這種感覺很陌生，有點想逃避，於是握住了那往自己臉上摸的手，強裝鎮定：“別亂動！就是你要住我這房子？”
    洛瑜好像根本聽不到，他身子往來人身上壓，想抽回自己的手去摸一摸他的臉，急道，“你放開我的手！”
    二賴也發現了他眼睛看不見，鬆了手，剛要問，結果男人對著他的臉又摸又捏，眼睛都紅了，聲音也濕潤了，“是你嗎？你終於舍得回來了嗎？蕭靖川！”
    二賴的腰被男人環抱，他看著男人清瘦的身子，僵著手不知道該幹嘛。
    “那個，我不叫蕭靖川。”他雖然很想抱他，但他真不是那個叫蕭靖川的。
    他沒有那麽好聽的名字。
    洛瑜抱著他一直哭到很晚，二賴覺得他很可憐，見他哭得傷心，他心裏也難過，於是也抱緊了他，大手撫摸著他柔順的黑發，瞧著那雙漂亮的眸子，他心裏一戳一戳的疼。
    他幫他揩去淚水，“眼睛疼嗎？”
    洛瑜搖了搖頭，哽咽道，“不疼的，會好，你別走。”
    二賴覺得自己的眼睛想尿尿了，他努力憋著，朦朧地看著懷裏的男人，怎麽會這樣？
    他分明是第一次見他，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心好像被剖成了兩半一樣。
    好痛，他想把人推開，可能推開就好了……
    推開就不痛了。
    可淚眼都模糊了，他也沒動手，隻是把人抱去了床上：“別哭了，我就在這兒，你先睡吧，有事明天說。”
    洛瑜不願意放手，“你騙我，我一放手你就會走，蕭靖川，你騙我太多次了。”
    洛瑜抱著他，忽然就放開手，坐到他腿上，雙手抱著他的脖子，二賴托住他的腰不讓他掉下去，“我不騙你。”
    看著男人越湊越近的臉龐，二賴心砰砰直跳，他不由得抓緊了男人的腰，喉結艱難地滾動，這，這麽近，是要幹嘛呀？
    他不停地往後退，男人就追上來，直到他躺到了床上，男人冰涼的唇貼在他的嘴角，他瞳孔放大，大腦一片空白。
    視線裏隻能看到男人纖長的睫毛，鼻梁優美的弧度，還有冷白的皮膚。
    男人急切地親吻他的臉，嘴唇還有喉結，二賴悶哼一聲，氣息不均地推開他，“你幹嘛呀？”
    一聲拒絕毫無威勢，他臉紅的滴血，身體滾燙發熱，剛想坐起來，就又被男人堵住唇。
    “艸！”二賴是真的惱了，直接把他掀到一邊，嫌棄地呸了兩口口水，怒道，“老子是男的！沒有龍陽之好，你趕緊給我滾，滾出我家院子啊，我不換，不跟你換，也不給你住我家！”
    他著急忙慌地說完，人還沒趕走，他先落荒而逃，一溜煙跑到山頂上跳進水潭裏泡著。
    他看著身上的異樣，再一次崩潰了，他真的不喜歡男人啊！可腦子總是不受控地想起方才那冰涼的觸感，男人可憐兮兮哭泣的模樣，就連那身上叫不出名字的香氣此時還縈繞在他鼻尖，怎麽都散不下去。
    ……要命啊！
    他難受得都要哭了，發了狠地對待自己，“我喜歡女人，喜歡女人，喜歡女人，要娶女人，我不喜歡他，不喜歡他，喜歡不了他，不能喜歡，不能……不能，不能幹嘛來著？”
    沒用！
    又崩潰了。
    半夜三更，他才從水潭起身，回了木屋。
    他想，那人應該睡了吧。
    手放在門上，萬一他還沒睡呢？
    為了保險起見，他偷偷摸摸繞到窗子邊，一瞧，沒人，再瞧一眼，還是沒人。
    他頓時站不住了，直接從窗戶跳進去，連床板都掀起來，人還是找不到。
    走了？
    二賴一想到這個可能，心慌了，連忙跑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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