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到桃花潭打算把人帶回去的時候，發現人不見了。
    平靜的水麵隻有花落在上麵漾起的波瀾。
    一股慌張自腳底襲遍蕭靖川全身，他張口想喊那人的名字，喉嚨卻像是被石頭堵住了一樣，喊不出來。
    他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但潛意識裏他又好像知道，那個名字刻在了腦海的最深處，需要他層層剝開血肉去翻找。
    他捂住頭，瘋了一般圍繞著譚邊找了一圈，嘴裏發不出何聲音。腦子一陣一陣的刺痛，他緩慢地蹲下身，潭水很深，他會不會摔進去了？
    他凝神往水裏看，其實這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他隻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但不知為何他似乎看到了那人唇色蒼白，雙目緊閉，無意識地懸浮在水裏的一幕。
    他頭皮發麻，骨骼在細密地顫抖，當即大喊一聲。
    他來不及想自己喊的是哪兩個字，直接縱身跳了進去。
    深處有光，他就朝光處遊。
    終於，他找到了他。
    洛瑜身上發散著柔和的藍光，脆弱的漂浮著，如他腦海中的一幕一般雙目緊閉。
    蕭靖川呼吸微窒，觸摸他的臉，沒見有任何反應，又給他渡了一口氣，還是沒反應。
    蕭靖川一隻手抱著他往岸上遊。
    上了岸後給他做人工呼吸，但他發現，這人似乎沒喝水，摸一摸脈搏還在有力的跳動，他放了一半的心。
    回家後，他燒了一桶熱水，把渾身冰涼的洛瑜放進桶裏，讓他泡一泡，去去寒氣，中途洛瑜喊熱。
    蕭靖川大喜，給他添了點涼水，“你醒著嗎？現在還熱嗎？”
    洛瑜掀開朦朧的眸子，水汽氤氳間，隔著水霧看蕭靖川，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他手臂，“你破壞了我的療傷法陣。”
    蕭靖川沒想到是這麽一回事，他說：“誰讓你不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看到的時候差點被嚇死，還以為你是掉下去的。反正這不怪我！”
    洛瑜輕哼一聲，感受著水的溫暖，他問蕭靖川：“你洗了沒有？”
    “你洗完我再洗。”
    洛瑜就不再理他，木屋的門開著，洛瑜看著外麵的落花，他說：“那棵樹是你種的，後來不知道你發什麽瘋把它掰斷了，我又給治好了。你看它現在是不是花開得是不是比其他樹開得要好？”
    洛瑜說了一堆他倆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事情。
    蕭靖川看看他，又看看角落裏不知道多久沒上香的柏恒長老的牌位，他說，“那柏恒長老不會你吧？”
    他本來想說會不會是他自己的，但民間有人傳柏恒長老是神仙下凡，而這人說自己曾經是魔，於是就改了口。
    洛瑜也望著那個牌位，目光追憶，微笑道：“嗯。”
    “我明天去買香，以後天天供著你。”
    “過來。”
    蕭靖川湊過去，洛瑜在他臉頰處印了個濕漉漉的吻，然後附在他耳邊說：“抱我到床上。”
    蕭靖川洗完澡後，兩個人又躺到了一塊兒，踅摸進來的月光照亮了大半個屋子，蕭靖川滅了燈，翻身抱住洛瑜。
    早上，蕭靖川早早起床給洛瑜做了清粥小菜，然後帶著他一塊兒下山。
    醫館的門開著，黃姝和她爹在門口擺著今日要晾曬的草藥，打眼見他們兩個手牽著手，眼珠子都瞪大了。
    “公子，你們這是怎麽回事？”黃姝艱難地問道。
    蕭靖川眉頭逐漸凝起，黃姝一連說了三句“我多嘴了我不問了”，迅速退到他爹身後。
    黃大夫見他能看見了，詫異極了，但礙於蕭靖川的臉色太黑，他沒敢問。
    街上越來越多人往這邊看，洛瑜抓緊了蕭靖川的手。
    蕭靖川低頭問他，洛瑜就在眾目睽睽下親了蕭靖川一下，蕭靖川也回親他一下。
    兩個人開開心心地拎著個背簍趕集去了。
    徒留身後的人目瞪口呆，一陣鴉雀無聲過後，便是冷水入油鍋，沸騰了。
    見過搞斷袖的，但沒見過這麽明目張膽搞的……
    那人是賴老大，你小聲點。
    也沒聽說賴老大喜歡男的啊，前些天狗哥還問了我家閨女能嫁賴老大不！我現在還在想聘禮要多少合適，這還沒想清楚就來這出？
    你也不看看你閨女長什麽樣！人家身邊那個什麽樣？那一看就是個……就是個，哎呀我沒讀過書，不知道怎麽說，人家長得那叫一個得勁兒，別說，這倆人走一塊還挺養眼的。
    養眼個屁！我閨女什麽樣？我閨女再比不上，好歹是個女的，能生娃，他一個男的能嗎？遲早被唾沫淹死他們！
    呦呦呦，別人也許會被淹死，但那可是賴老大，你現在說的這話要是傳他耳朵裏，你就看著吧啊。
    蕭靖川和洛瑜還沒走多遠，他們倆的事就已經傳遍了半座縣城。
    經過千嬌閣的時候，老鴇看見他們都想把門關了，但被裏麵的三狗和四毛強行阻止了，“大白天的不做生意，關什麽門！”
    “我……我這開了一個月了，樓裏的姑娘們也該放假休息一天了。”老鴇心虛地說。
    蕭靖川涼涼地看著她，老鴇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賴老大我真不知道他是你的人啊，我要是知道的話我絕對不敢動，我多看一眼都不敢的！都是劉老漢他慫恿我的，是他，就是他！”
    蕭靖川對三狗道：“千嬌閣換個媽媽吧。”
    三狗就把老鴇拖下去了。
    這千嬌閣在一年前其實就是個很小的瓦子，這老鴇沒什麽本事，很多客人都是賒賬，完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掙的錢還不夠姑娘們的胭脂水粉錢。是賴老大帶著兄弟幫著她收債才慢慢好起來的，因為有他們這群打手在，樓裏的姑娘基本上不會受什麽委屈，因此從其他縣城挖了不少優質的姑娘來。
    但是老鴇心比天高，背著他們去找人販子拐賣少女逼良為娼，甚至軟刀子磨人，讓人家姑娘嫁給老頭子做妾，收取高額的聘禮。
    吃相實在是太難看。
    千嬌閣雖然是老鴇當家，但姑娘們其實更依賴這群以賴老大為首的打手。
    老鴇剛被拖走，木拉良就滿臉不悅地走了過來，瞪了一眼洛瑜，然後對蕭靖川說：“你不是說不喜歡男人嗎？那他是誰？”
    洛瑜輕輕地眨了一下眼，嘴微微揚起，等蕭靖川說。
    “我什麽時候說的？”蕭靖川好像根本不記得一樣，“我好像說的是不喜歡你吧！他嘛，我媳婦兒！”
    木拉良不服：“他哪裏比我好?！”
    蕭靖川挑眉，單臂抱起洛瑜，雙目繾綣地望著洛瑜的眼睛，說給木拉良聽：“你沒有不好，隻是我媳婦兒太好了，好到我看不見你的好，不好意思哈！”
    洛瑜本來還以為他要說什麽情意綿綿的話，誰料到就這？
    他輕笑一聲，不輕不重地摑了蕭靖川一耳光，“說的什麽渾話！放我下來！”
    洛瑜對木拉良說：“我看過你的畫像，狐妖一族找你找到魔界去了，你一直躲著不是個辦法，還是早些回去吧。”
    “……”木拉良驚愕地看著他，“你是魔？不對呀，你身上沒有魔氣。”
    洛瑜拉著蕭靖川要走，木拉良追上來叫道，“你不會要告訴他們我在這裏吧？我已經很苦了，他們還要我娶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女人，但是我喜歡男的，如果是你，你願意嗎？況且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怎麽可能會娶別人！”
    洛瑜說：“我不多管閑事，我隻是提醒你，他——”
    他把和蕭靖川牽著的手給他看，道：“是我的，你以後離他遠點。”
    “我不是真的對他有意啊，是我喜歡的人和他很像，誒，你在魔界，那你見過那位逝去很久的魔尊嗎？他叫蕭靖川，我喜歡的是他，如果你見過，你應該會發現賴老大和他很像！”
    蕭靖川不動聲色地咬緊了內嘴唇，悄悄瞥了眼洛瑜的神色。
    洛瑜腳步頓住，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珠子轉向木拉良，目光冷冰冰的。
    木拉良頓感不妙，周身氣壓都變了，他身體動不了了，害怕地看著洛瑜。
    許久，洛瑜才問：“你魔界子民口中的水神是蕭靖川的愛人嗎？”
    木拉良艱難地點了點頭，“……知道。”
    “見過嗎？”
    “……沒。”
    “那你現在見到了，就是我。”
    直到洛瑜走遠，身上的威壓消失，木拉良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腦子一片混亂，總結到最後，隻得到一句：
    水神也和他一樣找蕭靖川的替身，好可憐。
    原來他們都同病相憐。
    洛瑜走在蕭靖川前麵，本來互相牽著的手分開，蕭靖川很不習慣。
    試探地去勾他手指，被洛瑜甩開。
    “……洛，”他舌頭轉了個彎，“那個媳婦兒，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和他沒什麽，是他自己非要往我身上湊，我拒絕他了，我不會喜歡除了你之外的任何男人，你相信我昂！”
    “嗯，我相信你。”洛瑜說。
    蕭靖川喜滋滋地以為翻篇了，又要去牽他的手，洛瑜卻往他手裏塞了一個吃了一口的烤地瓜。
    他直覺洛瑜還生氣，不由得嘖了一聲，這人怎麽還是這麽不好哄，嬌氣。
    三狗跑過來問他，新的老鴇要選誰好，蕭靖川咬了一口洛瑜咬過的地瓜，剩下的塞給三狗，“我還要哄媳婦兒，你自己看著辦。”
    三狗眼睜睜地看著他家賴哥跟條哈巴狗似得跟在個男人身旁，人家打他臉，他還笑嘻嘻地給人家呼呼手。
    三狗一個激靈，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感覺天都塌了。
    “不是，我們就開個玩笑，你怎麽真把男人當媳婦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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