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這樣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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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向文的奶奶剛走的時候,兩個姑姑經常會回家來看爺爺。
    二爺爺和身邊的一些族親都跟爸爸和兩個姑姑說過,奶奶走了,爺爺一個人肯定不舒服,尤其是剛開始這幾天,很難接受這種現實。
    劉二姐跟宋向文說過這種事情,“這兩個人過日子,到了老了,誰先走誰占便宜。剩下那一個,往後的日子就難了,人老了,連個作伴的都沒有了,吃飽穿暖了,心裏頭也不舒坦。老伴老伴,到老了是個伴,不管是誰,都是這樣的,誰後走,誰就遭罪了。”
    兩個姑姑聽進去了族親們說的話,奶奶剛走那一個月左右,隔兩天就回來看看,每次回來都給爺爺做頓飯,看著爺爺吃了,再給爺爺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裏麵的衛生,到了傍晚再回家。
    慢慢地時間久了,兩個姑姑也就不那麽頻繁的回來了,她們在家裏麵都是有工作的,家務事和活計並不能允許他們三天兩頭的閑下來。閑一天就是一百塊錢的收入,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農村人,一百塊誰都舍不得扔。
    兩個姑姑慢慢地就不怎麽回來了,半個月一次,或者是一個月一次,來的時候一般是周六周天或者是宋莊大集的時候。周六周天宋向文在家,家裏不鎖門,她們能進來,大集的時候能買點新鮮的吃食送過來,而且順便還能趕一個大集。
    當然許多時候家裏鎖著大門的時候,兩個姑姑是進不來的,就會打電話喊宋召華回來開門。宋召華經常串村子蓋房,經常距離本村很遠,回來一趟時間長還容易把工作耽誤了。就隻能給在家附近上班的劉二姐打電話給送鑰匙。
    劉二姐本就和兩個姑子關係不和睦,逢年過節不得不走動,應酬起來也是逢場作戲,心裏麵的厭惡還是占據主要地位的。要單獨回來給兩個姑子送鑰匙,劉二姐心裏麵更是膈應的不行。一次兩次忍一下也就算了,幾次三番的,劉二姐可忍不了。
    飯桌,就是宋召華家的家庭會議會議桌,主持會議的人,通常是劉二姐,宋召華一般是旁聽的,偶爾給點意見,但是掌握不了絕對的主動權。宋婷和宋向文隻負責湊人數看熱鬧。
    在飯桌上,劉二姐曾不止一次地抱怨兩個姑子,“爹是你們三個人的爹,老太太走的時候,你兩個姐姐,骨灰盒剛回來擺上供桌不多久,就去了那屋收拾東西。她們去收拾什麽?不就是看看老頭老太太還有多少錢藏在櫃子裏麵?那些錢早就叫你兩個姐姐分了。這我也不說,我也不稀罕那些錢,那老人火花剛回來,不在前麵守著?就去翻箱倒櫃?幹什麽?說出去好看?”
    劉二姐對一個人發起批判的時候,喜歡用反問句。人和人之間的對話,說白了,就是一方和另一方講道理,一方試圖說服另一方的過程。
    劉二姐對兩個姑子的意見,並不代表別人的意見,所以要不吐不快,讓別人知道她心裏的火氣,知道她看不慣的東西。
    “自從老太太下葬,剛開始那幾天還挺好的,咱小叔跟你們三個說,老太太剛走,老頭自己那幾天挺難受的,你們多回來看看。你是個當兒子的,每天伺候著,這個話不用對你說,你兩個姐姐,也行,隔幾天回來。現在呢?半個月,一個月回來一次,老頭在炕上躺著,她們不打個電話問問?不問問身體怎麽樣吃的喝的怎麽樣?”
    “從老太太走了,下葬請客吃飯辦事,都是咱們拿的錢,你是個當兒子的,應該,這個咱不覺得委屈。那剩下老頭一個人了,隔三岔五說腿疼吃藥,有的時候還得打針,她們兩個拿過錢?她們兩個跟你說過要跟你算算帳?不全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拿的錢?不花她們的錢她們倒是不操心了,養了個老人全都是你自己養的。”
    宋向文那個時候扒拉菜的速度都有意的降下來了,他慢慢的吃,慢慢的聽劉二姐講話。說的還挺有道理的,劉二姐越說,宋向文就越覺得自己家裏確實挺委屈的,爸爸一個人白天要去建築工地幹活,晚上回來還要去爺爺那個小屋子問問爺爺要不要上個廁所。自己現在能幫爸爸分擔一些壓力,可是爸爸身上的 壓力,並不會因為自己幫著著一些而減緩多少,最多,會讓這個農家漢子,有喘口氣的時間吧。
    從劉二姐在餐桌上這麽說了一頓,宋召華也逐漸感覺到自己的壓力快要抵達了臨界點。他的脾氣不急,在農村男人裏麵,他是頂好的脾氣,跟劉二姐雖然吵過架,但是從來沒有動過手,而且家裏的事情,全都放心的交給劉二姐處理了。結婚這麽些年,劉二姐有的時候節省開支的方式雖然讓他覺得很窒息,但是他不能否定,有了劉二姐管著錢,自己家裏確實能存下,多多少少無所謂,日子有了盼頭,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漢子,隨著年齡的增大,越來越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力,他終於體會到了真正的上有老下有小。原來,別人說男人到了中年身心俱疲無所適從,他還沒什麽感覺,後來宋向文的爺爺突然病倒了,他才感覺到,自己支撐的,並不是分家之後的四人家庭,還要包括這爹娘兩個人。原來他們身體健康的時候,可以自己經營著果園,趕集賣點瓜果蔬菜,而且還能領老人的補貼。逢年過節給二百元錢就行,別的事情倒是不用操心,跟劉二姐的矛盾,都已經隨著時間漸漸的淡了,起碼表麵上是這樣子。
    爹娘病倒了,他才真正的對原來不以為意的話有了真正的體會。母親走了之後,自己的這種感覺越來越重了,早上天不亮就要從炕上爬起來,到院子裏收拾收拾,吃過早飯,騎上摩托車就去幹活。
    這幾年建築隊的工作並不好幹,現在村子裏麵的年輕人,都不喜歡留在農村這種地方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一代人,可能到了他們這一代就結束了。年輕人都喜歡到城裏麵買樓房。
    那有什麽好的?宋召華有的時候在心裏麵想,城市裏麵的空氣一點都不新鮮全是工廠的汙染,農村這樣子,有山有水吃的還是自己家地裏綠色健康的蔬菜,多好。
    但是別人不是這麽想的,有錢蓋房子的也不是這麽想的,人們都把錢攢起來,要去城裏買房子了,沒幾個人會在農村蓋新房了。
    自己起早貪黑,照顧著家裏的兩個孩子,還要時刻關注著躺在炕上的老爹。每天在建築隊裏最害怕的,就是電話,他甚至想能不能關機,白天真的不想分心了,現在的工作,已經算得上是一種逃避了,對生活的逃避,出大力的時候,自己的腦子能夠暫時休息一下,他覺得,累得自在。
    本來就是沉悶的性格,沒有什麽方式去發泄,壓力又這麽大,源源不斷地積壓到他的身上,他的心裏開始越來越擠,越來越憋得慌。有的時候在晚上聽著電視裏麵喧鬧的聲音,真想喊兩句,罵兩句,誰也不針對,隻是自己心裏不自在罷了。
    劉二姐這麽一說,他心裏麵積壓的火氣更大了幾分。他在苦苦思索,到底有什麽方式,能夠把他從這種狀況裏麵拯救出來,怎麽樣他才能舒服一些。
    劉二姐這麽一說,他倒是想通了。原來他總是自己默默的,兩個姐姐不拿錢,他心裏不自在,也無所謂,吃點虧沒事。
    錢自己拿,那老爹,兩個姐姐可不可以照顧一下呢?哪怕是回家一個月照顧兩天,兩個人就是四天,自己就能有時間去喘口氣了。
    他把這個想法在晚上睡覺時候,躺在被窩裏跟劉二姐說了,“你說,咱們能不能給她們兩個打個電話,讓她們每個月抽幾天回來,或者把爹接過去住幾天,也不用多。大頭是咱們來,她們隻需要分擔一點點就行,一年隻需要她們照顧兩個月就行,剩下十個月咱們來伺候呢?”
    劉二姐當然同意,她早就這麽想了,也是這麽說過,但是宋召華就是不往心裏去,說了也不聽,後來幹脆就不說了。按照劉二姐的說法,她們兩個人一年照顧四個月都不多別說兩個月了。
    “那你說,咱們跟她們說,叫回來?還是挨個打電話?”宋召華怕叫不回來兩個姐姐,關係一般,開口大概率會推脫掉的,而且家裏麵那麽多事情,誰有功夫?
    劉二姐想了想,“咱們不是兩部手機嗎?你就一部給一個人打電話,兩部手機不就是兩個人嗎?”
    這是個好主意,宋召華沒想到,劉二姐想到了。果然啊,自己的腦子還是比不過媳婦的聰明,家裏的事情,存在媳婦腦子裏,就跟存在宋向文的電腦裏麵一樣,一點都不忘,還機靈呢。兩個孩子最好都隨媳婦,別跟自己似的,模樣可以隨自己,自己長得周正。想當初也是宋莊的俊後生,隻不過因為家裏窮沒人來提親罷了。
    兩個人商量好了,那就找一天晚上,這麽打個電話給兩個姐姐。
    宋召華幹活的時候就在心裏麵琢磨怎麽說,要怎麽樣委婉又不失道理的說出口,讓兩個姐姐知道自己的難處,最好是兩個姐姐主動要求回家照顧。
    宋召華覺得兩個姐姐肯定會同意的,自己提的並不是什麽過分的請求,而且贍養父母,這是寫在政策裏麵的,她們做人,肯定也是要讓別人挑不出毛病的,總不能不養老。一定是這樣,宋召華在心裏麵篤定,自己這次出手,肯定是十拿九穩。
    焦急的心開始變得舒緩了一些,這些有盼頭的事情,想一想就讓人高興。
    在宋向文開完家長會的那個晚上,宋召華和劉二姐開始正式做這件事情了。
    宋向文開家長會,宋召華那天就沒去幹活,不累,腦子清醒,也不想立馬睡覺,而且在家裏吃晚飯也早,天時地利,就看人和了。
    宋召華爬到炕上,拿著自己和劉二姐的手機,先給大姐打過去。
    電話那頭是大姑父接的電話,問是誰打來的,打來什麽事情。
    宋召華給大姑父說了自己的身份,大姑父就把電話給了大姑。
    宋召華讓大姑等一下,他得給宋向文的二姑打電話,電話還沒打通,大姑就不耐煩了。在電話那頭催促到:“家裏還有事,你想幹什麽快說,怎麽還等一會。”
    宋召華說道:“馬上馬上,我二姐接電話咱們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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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召華按開免提,正了正自己的坐姿,清清嗓子。
    “那我就說啊。咱爹現在吧時時刻刻需要人。從咱娘走了之後,就一直是俺家來照顧著,這不也不短時間了是吧。我們呢,說實話養著兩個孩子,不容易,都在上學處處需要錢,我自己的身體也不太好,腰經常就疼,還得吃藥。家裏麵挺困難的也是。”
    “我想說個什麽事情呢,就是這不是看看能不能,你們兩個人把咱爹接過去住幾天,或者你們回來兩天,在家裏住兩天,伺候伺候咱爹,也算是回來看看。讓我們倆喘口氣,我歇歇,不用太久,大頭還是我們來,你們幫幫我就行。”
    宋向文那時候也在炕上,他聽著爸爸這麽說,覺得還是挺有禮貌的,甚至,還有點官方,一點都不像農村人說話,倒像是電視劇裏麵的城裏人,規規矩矩地。
    宋召華用簡短的話,盡量快速的描述清楚,大姐剛才催他,他想快點說完,別讓人等急了。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就麵帶笑意了,像是隔著屏幕陪笑似的。
    宋召華說完了話,聲音戛然而止。
    不隻是宋召華,劉二姐和宋向文都在看著宋召華手上的手機,等著手機另一端的回信。
    那幾秒鍾在沉默中度過,安靜地能夠聽到家裏的鍾表秒針跳動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好像電話後麵沒人一樣,久久得不到回音。
    忽然,大姑的聲音響起來了,“你這樣不對啊召華!”
    喜歡故人隨風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