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摧枯拉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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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正統五年的北伐一役,是一場皇權獨斷下主導的對外軍事豪賭,成則皇權之威大漲,中樞威懾遍傳天下,自此大虞就是一個整體,哪怕在一些領域或層麵存有分歧,但終究是有限度的,不會出現地方逆抗中樞號令之局,這對大虞是極為重要的。
敗則國本動搖,威信掃地,邊疆不穩而內患漸起,自此大虞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動蕩,皇權威嚴崩解……
而如今的征討東逆,則是一場以皇權為主,臣權為輔的對外軍事征伐,勝則皇權威儀進一步鞏固,因將東逆徹底傾覆,收複丟失數十載的疆土,這會使正統一朝徹底深入人心,成為誰都不容置疑的存在。
而相較於對內,對外所帶來的種種正向變化,其實發動這一戰的楚淩,還藏著一個深層次的目的,那便是借戰事重塑軍功勳貴體係,將新興將領與皇權深度綁定,逐步洗牌與重組大虞軍隊的權力格局。
隻有這樣,大虞在今後才不會出現下欺上,下裹上,下脅上之局,軍令出中樞,要不要對外打,要怎樣打,全都出自於中樞決策,這將成為大虞的鐵律,不容任何地方的軍隊違背此律,誰敢違背,懲處就捏在楚淩手中。
別小看這個,這是至關重要的存在。
恰是因為後續有很多對外征伐要打,如果軍隊不能牢牢掌控住,一個個隻想著憑功授賞的事兒,那軍隊就徹底亂套了,軍隊要是亂了,秩序也就跟亂了。
要知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非是政治是戰爭的附屬,這個底層邏輯要是顛倒了,那大虞的國運必將傾頹於兵戈失控之禍下。
唯有將槍杆子牢牢握在手中,才能確保政令出自於一統,而非聽命於驕兵悍將,這是極為重要的一環。
“再有半個時辰,就到寅時始了,神機營這邊怎麽還沒有動靜啊?!”
“誰知道咋回事啊,該不會是覺得定到寅時始,是才從營地裏準備開拔吧,戰場上形勢千變萬化……”
“那個,這些話就別對我等講了,誰不知這些常識所在,打仗打的是靈活應變,不能全套兵書上的。”
“可問題是咱們知道,神機營這邊不知道啊,這幾日老子也瞧了,就是一幫沒有上過戰場的雛兒,娘的,有些才他娘二十出頭,這年紀能幹啥啊,見了娘們兒恐都哆嗦,不知該幹啥!!”
“哈哈哈——”
你一言我一語的小聲交談下,漸漸聲音也大了起來,甚至到最後響起了笑聲,這其中蘊藏的嘲諷味兒很足。
天門關外,討逆大軍連營,前軍一帶。
聚集著一幫將校,而在他們身後,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兵卒,隻不過多數都在夜幕下站著,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清。
在這人潮之中,不少除了攜帶軍械、弓弩外,還拿著沾有油料的火把,一旦真對天門關發動夜襲,這會以最快的速度引燃,繼而成為驅散黑暗,引領後方前行的存在。
“公爺,真不派人去嗬斥下?”
與之相對的,是在這人群稍遠處,一位身披玄甲的高階將領,正凝望天門關方向的火光,但聽到前方傳來的嘈雜聲,忍不住對騎馬而定的孫河開口。
“不必。”
孫河表情淡漠,他目光依舊停留在遠處,仿佛周遭的喧囂與己無關,“死戰營有此起伏正常,畢竟這次夜襲,是以睿王所領神機營為主的,雖說都是死戰,但死戰與死戰是不一樣的,別的不能做,抱怨幾句還不成的話,是要出大問題的。”
“可是……”
那人聽後,明顯露出猶豫之色。
但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講出口。
“沒什麽好可是的。”
孫河神情倨傲道:“先看神機營表現如何,要是能起到一定作用,就照著本公既定的來辦。”
“倘若是頂不住的話,就叫苗鐵軍、左安他們率部頂上,不管怎樣,今夜必須將天門關拿下,哪怕死再多的人!!”
“是。”
聽到這話,那人低首應道。
對於睿王楚徽的能力,孫河是認可的,但這僅限於在朝堂之上,畢竟其在朝先後領宗正寺,廉政總署,遇事手段之多,之淩厲,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也使虞都內外、京畿一帶出現些言論,不過對這些孫河並不在意,孫河真正在意的是楚徽沒有上過戰場,更沒有統過兵。
戰場不同於朝堂,刀劍不長眼,謀略也需將士用命。他楚徽縱有千般手段,若壓不住陣、鎮不了兵,到頭來不過是紙上談兵。
今夜一戰要不是楚徽當眾亮出金牌大令,單憑一個親王身份,還指揮不動他孫河!!
更何況,天門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若無絕對把握,貿然夜襲隻會徒增傷亡。
可偏偏楚徽有天子所賜金牌大令,孫河就不得不奉命行事了,姑且不提這事兒傳回虞都,呈遞到禦前,天子會怎樣想,就聚在前線的南北兩軍將校,如果看到自己違抗金牌大令,那必是會起震動的。
今下的南北兩軍,可跟過去不一樣了。
再一個,前線其他將校,有不少是出自他的舊部,可要看到自己違抗金牌大令,那心思難免會多。
萬一等到討逆之戰結束,天子因為這件事,到最後無視他們立下的戰功,最終隻給了極少的賞賜,那人心也就散了!!
人心一散,他在軍中的地位及影響如何保證?
大司馬大將軍一職,是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權勢與影響,但這同樣是需要底下人襯托的,要是沒有了這個,一切都不過是空中樓閣罷了。
為此孫河做了兩件事。
一個是積極謀劃夜攻天門關的詳細部署,將可能出現的狀況都逐一推演,並製定了多套應變方案,確保各營協同無誤。
另一個則派心腹將校增派到挖設地道的隊伍中,嚴密監視進度,盡可能在不出錯的前提下加快推進,確保地道能夠在夜襲前貫通至關牆之下。
在孫河的內心深處,自始至終就沒有將神機營太當回事兒,一支沒有上過戰場,甚至連各級將校皆是從隊伍中選拔的,這樣的軍隊能有多少戰力?
隻怕連死戰營都比不過!!
楚徽有什麽想法,孫河多少看出些,也是這樣,讓孫河也下定了決心,哪怕戰死再多的將士,天門關也必須要拿下。
隻要拿下天門關,後續對東逆的征伐,就徹底以他為主導了,這將是誰都無法去動搖的了。
如此有很多事就能打開局……
“什麽聲音?”
突然響起的驚疑聲,讓孫河從思緒下回歸現實,寒風呼嘯下,孫河眸光微閃,指尖輕叩馬鞍,眉頭緊皺的在聆聽。
“是風聲吧?”
“不像!風聲不是這樣的!”
“倒像是猛火油罐拋擲……”
而在孫河仔細分辨之際,聚在左右的將校小聲議論,可沒過多久,遠處夜幕下,即本部連營與天門關之間的土山,驟然出現了漫天火星,就好似雨一般朝天門關傾瀉而下,這造成的視覺衝擊太大了。
緊接著是幾處土山處,一簇接一簇的火光燃起,驅散了籠罩而下的黑暗,這還不算完,在火光蔓延之際,又一片接一片的火星劃破長空,朝著天門關快速飛掠,近了,更近了,當火星行程近半時,天門關一帶燃起了衝天烈焰。
烈焰之大,直衝夜空騰起。
“夜襲!!!”
“鐺鐺鐺!!!”
“啊!!!”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導致天門關一帶亂作一團,而鬧出的動靜,更使天門關內騷亂起來。
“不是,這動用了多少猛火油啊!!”
與此同時,在討逆大軍連營,左翼一帶,天門關一帶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際,這叫集結待戰的南軍精銳倍感震驚。
這鬧出的動靜,一看就是猛火油所致。
在先前的戰事下,自軍器監、將作監提供的猛火油,是起到極重作用的,這也使參戰的將士對猛火油的威力極為熟悉。
可眼前這般規模的傾瀉,遠超以往任何一次戰事所用,幾乎是以焚盡一切的姿態壓向天門關。
火雨覆蓋城牆、敵樓、甕城乃至關前壕塹,烈焰借著風勢翻卷如獸,將卒奔走呼號,卻難阻火勢蔓延。
這動靜實在太大了。
苗鐵軍手舉千裏鏡,盡管耳畔嘈雜聲不絕,但他此刻的注意,全都聚焦在前方火海中的天門關。
心跳在不受控製的加快。
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在這一戰開打前,苗鐵軍想到了無數種可能,但唯獨沒有想到眼前這一幕,這是初上戰場的神機營所能組織起來的?!
開什麽玩笑啊!!
但……
“轟轟轟……”
“轟轟轟!!”
突如其來出現的爆炸聲,在天門關一帶出現,這鬧出的動靜,使胯下坐騎躁動起來,戰馬嘶鳴,鐵蹄亂蹬,苗鐵軍猛扯韁繩穩住身形,可是這卻叫苗鐵軍瞪大了眼睛,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這是什麽動靜啊!!”
“不會是發動了石彈攻勢吧!”
“不對,這要發動多少石彈,才能鬧出這樣的動靜啊!!”
“不可能啊,幾處土山之上,根本就沒有石彈丸啊!!”
“是啊,神機營哪兒來的石彈啊,前幾日,神機營根本就沒有靠近土山啊!!”
“不是這……”
聚集在左右的將校神色驚疑不定下操控胯下坐騎,以確保自己不會被躁動的坐騎甩飛出去,可一道接一道聲音卻從他們嘴裏脫口而出,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眼前火海翻騰,爆炸之聲不絕於耳,還有夜空之下一波接一波的火星,這在深夜下所呈現的場景,造成的視覺衝擊實在是太強了!!
強到讓人懷疑是否觸怒了天威,降下了這等災劫。
這也是苗鐵軍難以置信的根源所在。
他緊握韁繩的手指節發白,瞳孔緊縮,在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著他所能懷疑的,不管是在南軍,亦或是在上林苑,沒有一個能與眼前景象相匹配。
這是神機營折騰出的動靜,但究竟是怎樣折騰出來的,他卻根本就無法想象,更無法理解!!
“三日後的寅時始,神機營會在幾處土山發動攻勢,榮國公需要做的,是統屬好麾下各部,在得神機營所發信號後,對天門關展開猛攻。”
“……”
“現在,孤講的話,榮國公還要拒絕嗎?”
“三日後的寅時始,神機營會對天門關發動攻勢,希望榮國公別叫陛下失望。”
苗鐵軍的喉結蠕動,嘴唇微顫,在他的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此前一幕幕,特別是睿王的神情,在這一刻是那樣的清晰。
那時他隻有擔憂與顧慮,再無其他,可眼下轟鳴震天、火光裂地的景象,正將那所謂的“不可能”撕得粉碎,眼前的一切已非人力所能及!!
苗鐵軍的身體在顫抖。
這不是懼怕。
而是激動!!
因為今夜神機營發動的攻勢,徹底顛覆了他對戰爭的認知,不止是他,是聚集在前線所有人的,那麽當神機營的攻勢減緩,屬於他們的進攻也將開啟,而在今夜,占據險要之地的天門關,必將被大虞所攻破!!
“真是令人震撼啊。”
同一片天地下,土山戰場上。
在郭煌、王瑜等一眾親將親衛簇擁下,身披大氅站於高處的楚徽,耳朵隻覺得發脹發鳴,一波接一波熱浪不斷襲來,盡管他已想象到此戰帶來的恢弘場景,但真當一切呈現在麵前時,他還是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這就是神機營啊!!
列裝了各式火藥製品,特製猛火油,各式特製器械的神機營啊!!
在夜幕下綻放出撕裂天地的威能,宛如天罰降世,又似九幽焚城一般,這帶來的衝擊實在是太強了。
“你們說,孫河要看到這場麵,那會是怎樣的表情?”
“你說什麽?!”
“我說,孫河要看到這場麵,那會是怎樣的表情?”
“隻怕是會目瞪口呆吧!!”
“哈哈!!”
“難怪神機營所行軍紀軍規會那樣森嚴,這要是不森嚴的話,鬧出些動靜來,豈不要出大狀況啊!!”
“是啊,先前聽神機營的人說,眼下列裝的這些都是製式的了,還有威力更大的,隻不過還在研製之中呢,當初我還不相信,現在看啊,這鼓搗出什麽新的,我都不覺得奇怪了……”
郭煌、王瑜他們在震撼之餘,在楚徽的身後扯著嗓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吼叫著,似乎這樣能驅散心中的震撼。
出自羽林的他們,也從未見到過這等場麵。
甚至連神機營列裝的那些戰場利器,當初要不是陪同自家殿下去視察,他們根本不會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存在
因為太過於怪異了!!
但恰是這樣,神機營的問世初戰,便以無可辯駁之勢,撕開冷兵器戰爭的舞台,讓一種全新的戰爭,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大虞對外征伐的步伐,逐步的呈現到世人麵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