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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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他是個很好的人。
汪露曦這樣評價袁北。
他幫朋友接團當導遊,說明他仗義熱心腸;
他願意救助生病的小動物,這說明他善良;
他外貌上乘,鞋子和白t永遠幹淨得紮眼,這說明他有耐心又自律;
他記得她隨口說的一句想喝酸奶,還順手買了包濕紙巾,以防她嘬冰棍兒時化了滿手,這證明他心思細膩;
麵對她毫無邏輯、沒有禮貌的懷疑,他不惱,甚至能敏銳察覺到她微妙的小心思,在呼之欲出之際,幫她截停,這證明他情商高,是個成熟的體麵人。
在汪露曦看來,袁北有這麽多優點,卻有一個致命缺點——
“他拒絕了我的邀請,果然,他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也包括我。”她和朋友這樣說,“汪師傅宣布,本場crush行動以失敗告終,我碎了。”
盡管不想承認,但心動的確是一個人的事,那是一瞬間產生的小範圍爆炸,荷爾蒙與多巴胺,炸成漫天煙花,你不能奢求對方和你完全同頻,你們抬頭時,看見的是同一片夜。
朋友安慰汪露曦:“正常,crush成真了,還叫crush嗎?況且你們才認識幾天,我們汪師傅長得這麽漂亮,學習好,性格又好,簡直是沒有缺點的女人,他算哪位啊他?過幾天開學了,天南海北的,男生多了去了。”
對,說得對。
幾天的交情,淺淺的好感,自然用幾天就能潑灑幹淨,這很公平,但,還是有點難過。
汪露曦覺得袁北不一樣,和以前高中時追過她那些男孩子都不一樣,她越這樣想,就越心酸,好像錯過了老天給她的一個限定的禮物,過了這個特定的時間,再怎麽舉高雙手,也不會落下相同的了。
仿佛“失戀”了。
這可是人生第一次。
汪露曦不想浪費這寶貴的“初體驗”,於是去711逛了一圈,在酒架子那選了個她聽過的、好看一點的、小瓶一點的酒,桃子味的江小白。
失戀麽,失戀該喝酒,可真的太難喝了,灌了一口,硬是沒咽下去,差點噴出來,最終還是放棄,扔進了垃圾桶。
她還想把袁北拉黑來著。
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什麽交集了,拉黑表明態度,超酷的,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點幼稚。她十八歲了,成年人的處事風格和體麵,她該開始學習了,就像袁北那樣,一切了然,但又雲淡風輕,慢悠悠的體麵。
她再次點開袁北的朋友圈,給他唯一的那條朋友圈留評:[祝兩隻健康長大,早日找到新家。]
然後點了個讚,刪除了對話框。
汪露曦覺得自己成長了。
真棒。
夏天還沒結束。
人潮一浪接著一浪,蟬鳴鼓噪,道路滾燙。北京的暑熱還在繼續。
這座城市從不停歇。
......
發小終於得了個空,約大夥組了個局,出來吃飯打桌遊,席間和眾人展示自己胳膊上的曬傷:“我就頂了幾個團,這都沒人樣了。”
然後示意身後,沒上場一起玩的袁北:“看他,你們看他,真奇了,怎麽曬不黑呢?老天爺也不講理。”
袁北今天穿的是一身黑,黑色t恤黑色工裝褲,黑色鴨舌帽幾乎壓住眉眼,就更顯得露在外麵的皮膚白,四肢修長,窩在沙發裏。發小說他再加一黑口罩,可以去三裏屯裝練習生或者小明星,身後一準兒跟一群長槍短炮。
袁北聞言從手機屏幕抬頭,眼皮半掀:“有病。”
“別歇著了,你上來替替我,我撒尿去。”發小把位置讓出來。
袁北在從小一起長大的這一群鐵瓷裏,也是人緣良好,口碑絕佳,隻要有局,他絕不掃興,主打一個重在參與,雖然絕大多數時間存在感都不高。
今天玩的是《風聲》,諜戰推理,袁北不愛玩這種需要隱藏身份盤身份的桌遊,因為累腦子,兩盤下來,基本全場人仰馬翻。
休息的時候,自然聊起身邊八卦。
今天沒到場的兩個人,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對青梅竹馬,談戀愛多年,結果最後惡斷了,兩人各自找到了新的伴侶,恰好,都定在今年國慶結婚,看黃曆,又挑了同一天,最最狗血的是,定了同一家酒店,不一樣樓層的兩個宴會廳。
眾人玩笑,他們一圈都是非常好的朋友,這下子撞車了,不知道該去參加男方還是女方的婚禮。
北京這麽大,陰差陽錯的巧合卻也是真的多。
“什麽孽緣這是,他倆結婚,我們跟這受罪,”發小打了個響指,“哎,忘了,袁北不用頭疼這個,他馬上顛兒了。”
話題水到渠成,又蜿蜒至袁北身上。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當話題中心,袁北尤甚,於是起了身。
“一把年紀想起來重回校園了,什麽腦回路?”
袁北就當沒聽見發小的調侃,他站在二樓,撐著欄杆往下看。
“什麽時候走?”
“月末。”袁北說。
“啊?這個月?八月末?今天這都......五號了。”
八月末,趕著夏天的尾巴,趁著第一縷秋風還沒吹進四九城。
幾個人在研究新桌遊。
袁北還站在欄杆前。
桌遊店是上下兩層的布局,二樓是個環形,站在他的角度,看一樓大廳的散桌看得特清楚,也正因此,袁北目光始終被中間那張十人的大長桌吸引。
他們玩的好像也是身份推理類的遊戲,坐在最邊上的小姑娘大概是因為隱藏身份而緊張,頻頻把扣在桌上的身份牌拿起來看,平均幾秒鍾一次,好像唯恐忘記自己的陣營,那如臨大敵的表情,把袁北給看樂了。
剛剛是誰說的?
北京這麽大,卻從不缺巧合。
......
沒有發覺被注視的汪露曦還在聚精會神。
她第一次玩這個桌遊,特別怕坑了隊友,壓力很大。
好不容易熬到最後,亮明身份,她一早懷疑的那個臥底果然被她第一輪牽頭投了出去,她將工具牌一推,如釋重負地跳了起來:“天!好累!”
這比做數學題還累。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該散了。
她剛起身,就聽見有人喊她:“這就走嗎?”
汪露曦拎起包回頭,發現是剛剛一起玩桌遊的一個男孩子,染了一頭銀發,很顯眼。
“我們要去旁邊找地兒吃夜宵,一起?”他問汪露曦,同時在群裏翻著列表。
汪露曦的頭像是自拍。
“汪汪汪......是你?”
剩下幾個人都在收拾桌麵,聽見這網名都笑起來。
“我加你好友了,你通過一下。”那男孩說,“就不遠,挺熱鬧的,吃飯也行,喝酒也行......你不著急回家吧?”
汪露曦拽了拽雙肩包帶子:“幾個人啊?”
幾個人吃夜宵?吃什麽?
那男孩愣了下,撥了撥頭發:“就......咱倆,要是再找幾個人也行。”
汪露曦回想自己白天走過的city ak線路。從五道營,走箭廠胡同,再到國子監,沿著雍和宮大街一路往南......她看到了沿道的國槐樹開花,那是北京市市樹之一,濃蔭遮蔽,花海爛漫,真挺漂亮的,不過就是不知道晚上的景色會如何,她倒是挺想走走,拍拍照的,但是......
“等下啊......”
汪露曦環顧了一周,發現這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問了幾個女孩子,可是人家都是有伴兒的,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
“那......”
那就算了。
要是兩個人就沒意思了,況且還不熟。
汪露曦正要開口拒絕,就覺得背後一扥一扥的,好像有人拽她包。
她伸手往後攔了一下。
鹹魚上淘來的別人出的“鳳啾啾”,她掛在包上,可別被拽壞了。
“那個,我......”
身後還是有人,而且力道更重了。
汪露曦再次被打斷,有點煩,嘖了一聲,皺著眉回頭撇人一眼。
頭擰過來,再擰回去。
然後再擰回來。
愣了。
......一個星期不見,她發現自己有點忘了袁北的長相了,但就這麽打眼一瞧,還是會心裏一飄。
袁北比她高那麽多,而且人穿黑色時會削弱些溫和,多些冷感。黑色帽簷下,袁北那雙清淡的眼就那麽望著她,垂著眼皮,似笑非笑的。
他笑著對她說話,還是那副悠悠的腔調:“還玩麽?”
語氣熟稔,奇奇怪怪。
汪露曦一時沒反應過來,於是袁北抬手,看了看手腕:“幾點了這是。”
神經病啊?他手腕上連手表都沒有,看哪呢?
“還玩就加我一個,”袁北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隨手拉開一個椅子,作勢就坐下,“玩什麽,我瞧瞧我會不會。”
“散場了。”汪露曦皺著眉尖提醒。
再遲鈍的人也嗅到氣氛不對,那銀發男孩子聳聳肩:“你有朋友啊?那算了,下次再約。”
互道了再見。
汪露曦一時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她細細咀嚼著“朋友”這兩個字,再看袁北的反應,見他正隨手拿著盒桌遊在看,片刻後,又放下,起身。
“散場了,”他竟然就這麽自然地,在她麵前打了個嗬欠,“回去麽?你怎麽走?”
然後不待汪露曦說話,又自問自答:“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打個招呼,送你。”
“......”
從胡同出來,往南走一點,就是簋街。
簋讀“鬼”,也是有段傳聞軼事的地方,好像在北京,隨便拎出一條街,都有故事。
相傳自多年前這裏便是商販聚集地,但不知為何,白天生意都不興,反倒晚上旺,所以取了這麽個名字。
然而現在的簋街成了美食一條街,眾多飯店都擠在這,若說吃夜宵,仿佛沒有哪裏比簋街更熱鬧,通宵達旦,不論你幾點來,總能找到還在營業的店。
汪露曦不知道袁北的車停那麽遠。
她跟在袁北身後,踩著他的影子,一股沒來由的惱火好像悶在喉嚨裏,讓她不快。
“我累了!”她盯著袁北的後頸,“早知道你停這麽遠,我還不如打車!”
袁北沒停,也沒回頭:“快到了。”
“我餓了!”
汪露曦就是看不順眼今天的袁北,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一個星期沒見,又是偶遇,卻毫無驚喜。
最吸引她的那種無所謂和鬆弛感仍在他身上,但汪露曦好像也並不那麽在意了,相反,激發她反骨,一根根蹭蹭往外冒。
“我要吃飯。”她說。
袁北停住了腳。
“吃什麽?”
......
簋街最有名的,是胡大,小龍蝦。
幾家分店都在這條街,24小時營業,隻不過不論哪一家,門口排隊陣仗都嚇人,還有不少幫搶號的,吃小龍蝦也有黃牛,汪露曦屬實沒想到。
袁北無所謂,他聽她安排:“等嗎?”
等到明天天亮嗎!
汪露曦深深呼吸,四周環視,然後指了個方向:“繼續走,哪家店有空位就吃哪家。”
行。
這次兩人換了個位置,汪露曦走在前帶路,袁北跟在後麵。行人太多了,汪露曦回了幾次頭,確保袁北一直在她三步以內。
直到碰到一家不用等位的餐廳,是家江西菜。
入座以後,汪露曦吸吸鼻子,聞著空氣裏辣椒和花椒的味道,絲毫沒有讓她胸中鬱結得以緩解,反倒更添委屈了。
她想不通,自己在北京,這大半夜的,為什麽還要吃家鄉菜。
“你點。你熟。”袁北掃好桌角二維碼,然後把手機遞給她。
汪露曦也沒忸怩,輕車熟路點了幾道家常菜,然後,要了兩瓶啤酒。
“我開車。”袁北提醒她。
“我自己喝。”汪露曦用紙巾蹭著玻璃桌麵上的小水珠,“要不是碰見你,說不定我現在已經在喝了。”
她提前收藏了一家小酒吧,就在這附近,據說有樂隊表演,還想去打卡呢。
“剛剛玩桌遊的,你都認識?”
“不認識,”汪露曦仍舊低著頭,不去看袁北,“我加了個劇本殺桌遊的拚車群。”
“所以,要不是碰見我,你就和第一次見麵的男的一起,兩個人,半夜,喝酒?”
汪露曦想反駁,卻哽了哽,聲線陡然弱了下來:“那又怎麽了呢,我第一次在機場見你,還上你車呢。”
袁北的手撐在桌沿,聽到這一句,忽然笑了。
汪露曦不僅聽到了他的笑聲,還從中聽出一絲絲愉悅,她詫異抬頭,對上袁北燈下清淡的一雙眼。
“汪露曦,你跟我賭什麽氣呢?”
賭氣,是在賭氣。
汪露曦不想承認也要承認,袁北就是聰明,有能耐,能一眼看透人,她這種毫無閱曆又不會裝的,玩個桌遊都緊張得要死,在袁北麵前,就好像一隻透明塑料袋。
“不是不讓你社交,我不是你的誰,也沒資格管你。但作為朋友,”袁北頓了頓,“......你覺得咱倆算朋友麽?”
汪露曦不明所以。
袁北打開了手機相冊,遞給她,屏幕上麵是他剛剛在二樓拍的視頻。
樓上的視角,樓下蛛絲馬跡都無處可藏,剛剛玩桌遊的時候,那銀發男生一直在偷拍汪露曦,好幾次,還把照片發給了微信好友。
至於打字是在聊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隻是,偷拍女孩子,再發給朋友鑒賞,這種行為沒得洗,就是很“猥瑣”。
汪露曦將手機還給袁北,聲音悶悶的:“......我又不傻,沒打算跟他出去。”
菜端上來了。
汪露曦剛剛帶著氣點菜的,點的狠,全是大菜,血鴨,炒臘肉,還有牛蛙。
兩個人一時無言。
旁邊那桌熱鬧,很吵,更襯得她和袁北冷冷清清的。
她戳著碗裏的臘肉,抬頭,看見袁北在挑菜,他把肉多的牛蛙腿都挑出來了,小山似的,堆在了她這邊。
汪露曦不樂意了:“你吃你的,別管我。”
袁北挑眉:“我吃不了辣的。”
“......”
汪露曦不知道。她點的還全都是辣菜。
“那你重新點吧,這頓我請。”汪露曦咽下一塊辣椒,“本來就該是我請。”
袁北笑了聲:“以後再說。”
還有以後麽?
汪露曦忽然悲從中來。不見到袁北還好,這幾天她也挺開心的,可是你要不出現,就永遠別再出現,偏偏,又遇上了。
北京真小。
她再次燃起了借酒消愁的想法,啤酒總比那江小白好喝吧,可等來等去,那兩瓶啤酒也沒來。
袁北掀眼皮看她一眼:“我沒點。”
“......”
這人好煩啊。
袁北不在意。他開始和她扯家常:“這幾天住在哪?”
“東邊。”汪露曦小口啃著牛蛙,她學他的說法,不就是東南西北,誰還學不會了呢?
“酒店?”
“青旅。”
“一個人?逛了哪裏?想去的景點都去了嗎?”
......
汪露曦就在這時放下了筷子。
他們的座位靠窗邊,透過玻璃窗,能清楚看到外麵簋街熙熙攘攘的行人。對麵最熱鬧的胡大飯館門口吊起一排排一列列的紅燈籠,竟將小半條街照得紅彤彤,似在燃燒。
有情侶,舉著氣球走過。是那種用塑料棍支撐的,中間裹著小彩燈的透明氣球。
總之,這個夜晚,簋街的夜晚,北京的夜晚,就是這樣輝煌燦爛。
輝煌之下,某一個人的心情,就顯得微不足道。
汪露曦盯了一會兒,忽然眼角酸澀。
她覺得自己特別沒出息。
她今晚見到袁北,之所以不高興,之所以憤慨,之所以叛逆又賭氣,歸根結底四個字可形容——惱羞成怒。
她不信袁北不知道她尷尬,可他越是表現得自然,她就越如坐針氈。
說一千道一萬,是她能力不夠,不會掩飾,也暫時做不到迅速消化。
這幾天她的確逛了很多地方,拍了許多照片,但很奇怪,從前她旅遊,每去一個地方,總會先查查這個景點的典故、路線和最佳拍照角度。
可自從遇到袁北,或者說,和袁北分別以後,她再見到北京這邊土地上的風景,腦海中會多一個念頭——她在想,這個地方,袁北有沒有來過,什麽時候來的,幾歲的時候,如果他在,又會怎樣介紹這裏。
好像挺無解的。
汪露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喜歡。
她看著那片紅彤彤燈籠下行走的人們,燈影在他們臉上照出鮮豔的色彩。她也想那樣,她不想也不喜歡隱藏,不喜歡憋著,悶著,一個人委頓著,那樣沒意思。
坦然麵對自己的真實想法,接納自己的情緒,這是人生的大課題。
......
“袁北,”汪露曦花了很長時間來調整呼吸,她直視著袁北的眼睛,垂在桌下的那隻手使勁揉搓著“鳳啾啾”,說了實話,“我有點生氣。”
“嗯,我知道。”袁北說,“所以連朋友圈都把我屏蔽了。”
他發現了。
未見的一個星期,沒有刷到過汪露曦任何一條動態,任何一張照片,這很不尋常,點進她朋友圈一看,果然。
汪露曦一哽。
“你別誤會,我沒有生你的氣,是生自己的氣。”她努力著,深深呼吸,“具體為什麽生氣,我不想說出來,而且就算我不說,你也知道的,你那麽聰明。”
袁北揚揚眉。
算是認下這一句。
“是我不對,剛剛衝你發脾氣,我向你道歉。”汪露曦說,“以後不會了,我已經調整好了。”
袁北看了她一眼。
“好了?”
“好了。”
汪露曦非常篤定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就像你說的,我們是朋友。我的情緒跟你無關,也不該由你來承受,是我有點幼稚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而且......我不會在錯誤的路上一直跑。”
她的導航係統沒有失靈,應該重新規劃路線了。
......
袁北當然聽明白了。
他靜靜看著她,很久,才收回目光。
笑了。
“你點的,別浪費。”
他把菜又往汪露曦這邊挪了挪。
這頓飯,到底是袁北請客,畢竟在他手機上點的。
汪露曦下車前,解開安全帶,朝袁北笑了笑,那笑容很大方:“謝謝你的夜宵,下次真的要我請你了。”
她找的青旅在東四環一棟商住兩用的公寓裏,一間裏四個床位,滿員了,都是年輕人,但很湊巧,大概是周末的緣故,淩晨快兩點,她竟是第一個回來的。
洗完澡坐在床上,把朋友圈權限解除了。
晚飯沒喝成酒,袁北給她點了罐可樂,她剛剛沒開,裝在了包裏,現在剛覺得有點口渴,拿出來,掀開拉環。
起泡汩汩往上冒。
汪露曦一邊小口抿著可樂,一邊翻看她和袁北的聊天記錄。
除了朋友圈的照片,她還有一些拍立得,這會兒通通擺在床上,整整齊齊,都是這幾日的成果,她發給袁北欣賞。
不知袁北到家了沒,但他回消息很快。
袁北:[其實有點好奇,為什麽喜歡用拍立得?]
現在還有什麽拍照設備比手機更便捷?
況且,拍立得並不算專業設備,倒像個玩具,一張幾塊錢的相紙,作為伴生消耗品,也並不便宜。
這不是汪露曦第一次被人問及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因為它很傻瓜。]
無法p圖,拍完就能呈相,那一瞬間捕捉到的場景,當下,馬上就能以照片的形式被封印。這是以電子形式儲存的手機相冊無法做到的儀式感。
汪露曦:[我喜歡這種相紙攥在手裏的感覺。]
汪露曦:[就好像我確確實實留住了這一刻。下一分鍾,下一秒,都不會是現在了。]
對話框那邊沉寂了一會兒。
袁北:[這麽深奧。]
汪露曦扯了扯嘴角:[我高考議論文分數很高。]
袁北:[擅於觀察生活?]
汪露曦:[是的,就像我觀察到你今晚帶帽子,是因為沒洗頭。]
袁北發來的一串省略號,讓汪露曦一個星期以來的委屈徹底消散了。
確切地說,在今晚之前,她都想不到還能和袁北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胡扯。
那些微妙的不對勁,那些針尖對麥芒,那些不可言說的尷尬,終於在這一夜偃旗息鼓了。
此時此刻,她和袁北,就是因緣相聚,是路上相識的朋友,是有緣人。
僅此而已。
這種感受讓人心下輕鬆。
也挺好。
過了一會兒。
袁北:[明天什麽安排?]
汪露曦:[睡到自然醒,去北海公園。]
她想去看看北海公園的白塔。
袁北發來個截圖,是明天的天氣。
然後是一段語音:“早點兒起吧,上午去,涼快點。”
他確實到家了,說不定已經快休息了,因為汪露曦聽出他嗓音沙沙的,幾分倦意。
她聳聳肩,剛想回個“知道了”,又聽見袁北說:“建議坐地鐵,那地兒可真沒法停車。”
他語氣自然:“明早地鐵站見,別睡過了。”
“幹嘛?你也去?”
汪露曦有些迷惑。
一大段沉默裏,好像能聽見袁北的呼吸,一起一伏,空氣似湖麵泛波。
她緊緊盯著那粼粼波光。
終於,袁北笑了笑。
“陪你多留住幾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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