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故事是一把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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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安帶著兵家初祖來到心相天地,同時與餘時務打了聲招呼,大致說明情餘時務很痛快,立即答應,打定主意聽天由
    男人笑道:“陳劍仙很有誠意嘛,就不怕是引賊入室,將此地造化,偷盜一空?倒是還有兩處設置了障眼法,見不得光?”
    陳平安默男人環顧四周,一座座幻想天地,就像一隻隻花俏的鳥籠子,不以為然道:“現在的煉氣士,花樣就是喜好窮盡一生,舍大求小,都將道字擱一邊,隻在術字
    上邊打轉,難怪結了丹就敢稱地”
    陳平安不予置評,隻當聽
    男人問道:“知道如何賦予那些紙片真正的大道性命嗎?”
    陳平安搖頭道:“不敢輕易嚐”男人說道:“心腸太軟,就不要當一把既然坐了頭把交椅,就不要奢望對所有人仁至義盡,否則很容易做那救一殺萬的事情,後天的人心,各有一杆秤,那就
    撇開對錯不談,先天的人性,總歸是差不多的,反正都容易讓人悔恨,這是一個過來人的經驗之談,記得仔細思量,不要輕易放”
    陳平安點頭道:“銘記在”
    “我這個人比較內向,平時話很少”男人抬起胳轉動幾下,關節骨骼隱約有顫鳴,殺個十四境的青冥道官,畢竟不是小事,不付出一點代價是不可能的,笑嗬嗬道:“隻是聽說你最喜歡婆婆媽媽講道
    理,跟老嫗的裹腳布似的,客隨主便,便投其所好”
    陳平安說道:“好”
    男人突然問道:“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份、境界,所以如此小心且有耐心?”
    陳平安說道:“人之常情,一百個人,我隻是九十九個人中的一”
    男人點頭道:“隻有剩餘一個,才會雄傑氣概,不拘小我曾經見過很多這樣的各族道”
    陳平安補了一句,“我聽誰說話都有耐”
    男人伸手按住白玉石橋的欄杆,“碧霄道友讓我捎些話給”
    陳平安好奇道:“請”男人說道:“人言微輕的時候,喜歡講道理,傻歸傻,畢竟勇氣可等到身居高位了,再來絮叨,就會容易惹人厭煩,有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碧霄道友讓
    你多想想,不要被道理牽著鼻子”
    陳平安說道:“心”
    男人笑道:“隻是心領,並不神會?陳劍仙言外之意,就是收下好意,並不認同此理?沒事,我隻負責捎話,不會去碧霄道友那邊去嚼舌頭,惡了印”
    陳平安答非所問,“我終於有點明白為何前輩當年能夠振臂一呼,便會天下雲集響應”
    男人爽朗大笑,“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你小子跟人聊天,確有幾分獨到功”“好漢不提當年勇,若說什麽雖敗猶榮的屁話,我聽了還是覺得罵先前與碧霄道友敘舊,臭牛鼻子老道說我修道、練武都不算最厲害的,真正強的,是那畫餅
    的功夫,天下第本來把話說到這裏,就算乘興而往乘興而歸,氣氛融洽,主客相宜,不料臭牛鼻子老道偏要臨了畫蛇添足一”
    “可憐了那些餓死的吃餅”餘時務趕來此地,在橋上看見了那位身材魁梧、大笑不已的男人,難免心中惴他如今才是元嬰,麵對這位傳說中“三教一家”的“一家之主”,一顆道心激蕩不
    已,哪怕餘時務想要竭力穩住道心,始終徒哪怕隻是與之麵對麵站立,餘時務便已經有幾分魂魄出竅的跡男人頗為意外,“當年我願賭服輸,被迫兵解,任由被一場共斬,我老友得其頭顱,其餘給四個無名小卒瓜分了屍體,總共五份武運,造就出後世的五個守屍鬼,你小子就獨占三份,你怎麽混得如此不濟,身軀和魂魄都這麽軟綿,風吹隨風倒嗎?要是換成青冥天下那個新十四,再多出兩份,我這次訪山敘舊,就不會這麽
    輕鬆取回原物”
    陳平安心中了然,那位尚不知名的新十四,之所以被兵家初祖找上門去再將其斬殺,果然絕不止因為言語冒犯這麽簡
    男人搖搖頭,“其實修道根骨還算湊合,就是道心太弱了,隻因為曉得天會塌下就早早趴在地上等死的貨色,落得個百斤重的漢子挑不起百斤”
    餘時務滿臉苦這位兵家祖師爺的言語,好像與先前陳平安所說是差不多的論
    男人說道:“論韌性和氣魄,你連陳平安都不”
    餘時務無言以陳平安則無可奈
    畢竟輩分高,還被關了一萬年,刑期剛滿釋放,多說幾句便
    按照之前的約定,兵家初祖從餘時務這邊取回三份武運,但是要保證不傷及餘時務的神魂和記憶,至於肉身,能保全就盡量保全,若是此事為難,也不強
    男人微笑道:“小子,叫餘時務是吧?要遭受一點皮肉苦頭,你吃得疼麽?”
    餘時務頭皮發麻,頓感不妙,下意識轉頭望向陳平
    陳平安倍感無奈,看我作甚,這種事情,能替你扛嗎?男人嘖嘖笑道:“我看這小子孱弱得像個娘們,等會兒我取回武運,人身天地的動靜,不大也不小,可別一個遭不住,就道心當場崩潰了,豈不是害我違約,陳大劍仙,醜話說前頭,屆時餘時務魂飛魄散,算誰的?我倒是有一門神通,取名架橋,可以牽引和轉嫁神識,一個仙人境,一個元嬰境,保守估計,陳大劍仙至少
    可以幫助餘時務分擔三分之二的感”
    陳平安目瞪口呆,自己心相天地內的一粒心神之心聲,也能被聽了去?
    餘時務已經開始抱拳致謝,完全不給陳大劍仙說不的機會,“感激涕零,在此謝”
    陳平安盯著餘時務,隻是嘴唇微動,貌似沒說什
    餘時務看得懂,是在罵隻需假裝不懂便是
    男人一抬手,雙指一勾,便從餘時務眉心處扯出一條拇指粗細的金色繩線,雙指一晃,便丟到陳平安那邊去,再提醒道:“你們倆都準備好了?”
    餘時務雖然提心吊膽,依舊是步罡踩鬥掐道訣,屏氣凝神,悄悄調動全身靈氣護住一座座關鍵氣
    陳平安挪動右腳,拉開身形,擺起拳樁,便開始閉目養
    隻是遲遲沒有動靜,餘時務自然不敢多問,陳平安卻開口道:“前輩,還在等什麽?”
    男人大笑一聲,大步跨出,驀然間來到餘時務跟前,抬起一腳橫掃,就將餘時務給攔腰打
    緊接著男人手掌作刀,頃刻間砍中將餘時務脖頸處,一顆頭顱高高拋
    男人隨手一揮,那腦袋便墜向橋外河水
    再伸手按住無頭餘時務身體的肩膀,分別將兩條胳膊給硬生生扯下
    餘時務雖然被強行兵解了,但是奇了怪哉,一顆腦袋也不沉水,隨波飄蕩在水麵
    咦?竟是半點不疼?這門名為架橋的拳法?道術?反正真是好大神通!妙不可
    男人出陽神,看似隻有一丈金身,卻雄渾凝練得無以複加,堪稱字麵意義上的那種真正……止境!
    這尊金身陽神將餘時務那一截身軀和兩條胳膊,當場大口嚼爛,生吞活剝,連皮帶骨和血肉悉數咽下,半點肉渣都沒有浪
    男人站起身,打了個飽嗝,伸手擦拭嘴邊血跡,霎時間陽神歸位,終於恢複一具完整真
    背後大道顯化出一輪刺眼的金色光暈,原本並不銜接成圓的兩截弧形,由於剛剛補缺三段,終成一
    五座天下,天地齊萬年沉默,終於迎來雷鳴一般的回陳平安的這座心相天地,哪裏承受得住這份龐大道韻的劇烈衝擊,無數無形屏障崩裂響起碎如瓷器的清脆聲,無垠青天悉數炸開,黃地萬裏龜裂如蛛網,千百條
    河流瞬間改道,山河陸沉,海水倒灌,十餘張還沒怎麽捂熱的梧桐葉化作齏粉,慘不忍睹……距離男人不過幾步遠的陳平安耳膜已經被震碎,眼眶處滲出血絲,身形搖搖欲墜,全身皮開肉綻,若非陳平安臨時將真身“請神”來此,當場道心崩潰、魂飛魄散
    的就不是餘時務,而是他這個大大方方“引賊入室”的東道主
    男人笑眯眯道:“地基不牢靠,就要有大魄力,全部推倒重來,能破而後立者,才是真豪”
    陳平安咬緊牙關,顫聲道:“必須賠老子一大筆神仙錢!”男人不予理睬,隻是一招手,將餘時務那顆腦袋召回橋上,頹然倒地的下半截身體自行立起,頭顱和下半身之間,無數條金線蔓延開來,上下交匯,霎時間便編織出五髒六腑等的雛形,雙臂自然生長開來,何止是那白骨生肉的仙家術法,尤其是一顆粹然金色的心髒,每次跳動帶起的聲響,便有一撥撥道韻流淌至全身,
    一副暫時無皮的骨架,正是道家語所謂的金枝玉葉……
    男人笑道:“代管三份武運這些年,你小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沒有當武夫的好命,那就退而求其次,送你一樁仙家道緣好”看著陳山主的淒慘模樣,餘時務終究是良心不男人猜出餘時務的心思,嗤笑道:“我給的東西,是你能想不收就不收的?不信的話,你小子就試試看,等過幾
    天,隨隨便便躋身了上五境,再看如何剝離這份機能成,就算你本”男人斜睨陳平安,“你要隻是純粹武夫,收益隻會比餘時務翻倍,哪怕兼是道士,再傳你幾門道法便是,可你既然是‘書生’,可就不好說好人有好報的好人,
    誰不樂意去當?既然攬下這件事,就得有斷手斷腳的覺自認是讀書人,喜歡與天地講道理,不付出點代價,怎麽”
    陳平安默不作聲,長呼出一口一雙眼眸逐漸轉為金色,一場道心拔河,再非辛苦維持的那種均勢,似有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跡
    整座天地泛起一種粹然金色,此為道
    見此詭譎場景,男人滿臉無所謂,萬年之前,什麽大陣仗沒見過?何況遠古歲月裏,好幾場真正的大陣仗,他或是參與者,或是發起
    男人輕抖手腕,手中多出一件兵
    此物一出,一艘夜航船竟然當場沉入海底,好似一團棉花墜鐵
    青冥天下那座建造在水底的藕神祠,萬年之前,道祖親自布陣,以大瀆水運鎮壓武運,同時禁錮神兵,一杆長槍“破陣男人輕輕抬腳踩地,抬起胳膊,以槍尖指向一雙金色眼眸的陳平安,微笑道:“速速現出一副幾近大道圓滿的真身便是,我就在等這一刻,殺新十四境,熱手罷了
    ,不過是一碟開胃小菜,我真正想要殺的,就是落魄山的半個一!”
    “我踏足此地之時,光陰長河就已經倒流,現在出現了光陰停滯的水中漩渦,我倒要看看,誰來救你,誰能救你?”
    逆轉光陰,道法高如道祖,離開青冥天下,也隻能讓浩然一洲光陰長河倒流,這一洲山河,還得沒有幾個十四境坐
    可要說隻是帶著一個仙人境劍修一起倒走光陰長河片刻,對於剛剛恢複大半勢力的兵家初祖而言,並非難
    “等到之祠補缺,來個關門打狗,就該老子登天,重走一趟天庭,道祖幾個,得還舊債,我卻是異類,手刃周密,舍我其”
    兵家初祖言語之際,陳平安的心相天地之內,又被隔絕出一座大火炎炎的天地,“編造鳥籠者終究淪為籠中”天外七曜,兵家初祖就被囚禁在古稱“大火”的熒惑之中,星辰呈現出鮮紅顏色,人間各國欽天監,都要年複一年盯著這顆主掌兵戈的星辰天曆史上不少皇帝國君頒布的罪己詔,至少表麵上都由熒惑產生的異象天文而老百姓不太理解一份罪己詔的嚴重程度,說的通俗一點,身為九五之尊的“天子”,等於是昭告天
    地,自認德不配位,是那……私生子
    兵家初祖微笑道:“用兵之道攻心攻城,正合奇用在這裏,對付你,真是再合適不過”
    一槍洞穿陳平安身上數件法袍,戳中心髒,長槍去勢後勁十足,槍尖瞬間透出後背男人輕輕擰轉持槍手腕,攪動一顆稀碎心髒,調侃道:“腦子一團漿糊了,小子思來想去,好像我怎麽都不該對你倉促出手?那我就看在你喊了幾聲前輩的份上,
    無償教你一個萬千遠古求道之士用性命換來的道理,有些事,哪有道理可講,講道理本身就是沒道”
    陳平安紋絲不動,隻是低頭看著那截槍身的古篆銘文,好像是一部完整道書的行氣篇?男人嘖嘖稱奇,“不愧是無心的神靈,又是高位,不被徹底打掉金身、崩碎神道,斷絕香火,淪為無源之水,否則就會依舊毫發無配合兩把天衣無縫的本命飛
    劍,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怪再給你漲些道力,多些殺招,放出去亂跑,還了得?難怪鄒子要盯死你,一抓到把柄,就要讓你落個萬劫不複的下”
    男人眼神複雜,深意言語一句,好像很難確定褒貶,“陳平安啊陳平安,你太知道如何愛惜自己”
    餘時務一咬牙,想要攔上一
    卻隻是被男人看了一眼,餘時務便化作一陣劫灰,就那麽悄無聲息,飄然天地
    下一刻,灰燼如複燃,一粒火光重新聚做一團,餘時務在河邊重塑身軀,想要再往橋上衝去,魂魄再散,重新聚攏,餘時務再作那蚍蜉撼樹的舉動……
    陳平安朝餘時務搖搖頭,示意不必如此白費功夫,隻管暫時保全自身即
    幾位被拘押在此的妖族煉氣士當中,隻有蕭形試圖往橋上靠攏,被男人遙遙一彈指,砰然一聲巨響,當場血肉粉
    此外劍修豆蔻,女修仙藻都在神道台階那邊遙遙觀就她們的境遇,以及跟隱官的關係,沒有趁火打劫就算很謹慎
    化名於磬的女子,想要暗中聯係那位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無她便不願親身涉險,在水邊遠眺長
    由於兵家初祖畫地為牢,陣法隔絕天地,一個嗓音無法破門而入,如在屋外激蕩回
    是那劉羨陽氣急敗壞的暴喝聲,與兵家老祖直呼其名,“薑赦,你當老子死了嗎?!立即收手!”
    陳平安想要以心聲提醒劉羨陽幾句,但是心聲言語,被迫大道顯化而生為一串文字,仿佛碰壁而碎,化作金光四
    這邊男人神色自若,笑道:“劉家小子,身為劍修,竟然拿個婆姨要挾別人,手段會不會下作了點?”
    劉羨陽一下子就露出混不吝的脾氣,“狗東西,有你這麽當客人的?要點臉!你家劉爺爺讀書不多,脾氣不太好,你敢殺陳平安,我就敢做掉你的道”男人倒是不至於如何緊張,自家道侶,修為不差的,興許殺力不夠,保命功夫卻是一他隻是難免心有疑惑,奇了怪哉,白景幾個,都不該知曉這邊的動靜才
    飛升境都被蒙在鼓裏,怎的會被那才是地仙的劉羨陽洞察了真相?
    小陌是陳平安的死士,白景算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兩位劍修便聯手布置了一座陣法,讓薑赦無法知道那邊的真實景
    “倒是交了個好朋”
    薑赦神色玩味,“你該去念幾天書,換他去專心練劍”
    男人揉了揉下巴,劉羨陽年紀輕,做事莽撞,可以理解幾分,可要說是白景和小陌與之聯手,那這件事,沒
    靈犀城虹橋廊道那邊,白景最為尷尬,就數她裏外不是人,兩邊不討好,雙手拉住貂帽裝啥都不知道,破天荒的事方才劉羨陽莫名其妙暴跳如雷起來,當場拔出佩劍,擱放在那婦人的肩膀上,撂下一句狠話,“薑赦起了殺心,我暫時無法破陣,就隻好借你腦袋一用,作為敲門
    磚”
    小陌無動於衷,開始默默引氣,準備提起遞出一
    我可不管你
    萬年之前就是如此作風,萬年之後更沒理由破
    謝狗背對著他們幾個,自顧自念念有婦人沒有任何驚懼神色,反而滿臉笑容,她抬起雙指,將那肩膀上的長劍往脖頸處移了移,“山巔廝殺,切磋道法,毫厘之差謬以了千裏,等會兒劉劍仙一劍橫掃
    ,割下了頭顱,提頭去見那家夥,可別將頭頂發髻間的花簪弄丟了,這是我與他的定情之物”
    劉羨陽眯眼笑道:“為死者諱,都好說”
    劍意與殺心,都絕非作
    婦人好奇問道:“薑赦這個名字,是幾座天下的共同忌諱,照理說不該被你知曉才”
    劉羨陽笑道:“山上道人,誰還沒點壓箱底本事?比如你的那門蟬蛻神通,我追殺起來就比較棘”
    婦人故作驚訝道:“這種秘事都曉得?你家先生,莫非是至聖先師,或是小夫子?”
    劉羨陽說道:“這世道,不比你們萬年之前,學問遍地都是,多知道一點,不稀至於劍術,全憑琢”
    謝狗悶悶道:“五言,不要掉以輕心,劉羨陽的劍術很古怪,在道不屬術”
    謝狗說道:“劉大哥,都是朋友,也分先來後”
    劉羨陽笑道:“理隻要白景今天能夠兩不偏幫,以後我與謝狗就還是朋”
    直到這一刻,婦人才收斂那份隨意心境,感歎道:“甚是懷念當”
    萬年之前,人間大地之上的遠遊道士,各自身負道氣,如星星點點,火光閃爍,大多就是這般快意恩
    路上相逢,話不投機,道不相契,或就此別過,或打生打死,都很爽若是投緣,三言兩語,便可托付性薑赦抽回那杆長槍,抖了個槍花,隨便震散那些殘留的神道氣息,“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薑赦,道號元我那婆姨,叫五言,道號陸地她與白景關係很好,
    緣起於道號,不打不相”陳平安胸口處的窟窿自行縫補,一雙金色眼眸,死死盯著這位氣勢渾然一變的兵家初祖,微笑道:“那我也與前輩介紹一二,姓陳名平安,祖籍大驪龍泉,道場落
    魄山,化名曹沫,竇乂,陳好人,預備了個道號無敵手,打算以後走別處江湖再”
    薑赦笑了笑,是神性使然,還是這小子本來麵貌,就如此活潑?薑赦眼角餘光瞥向一處,“兩處秘境,連你這尊道外身的棲息之地都一覽無餘,殺手鐧都被迫顯露出來了,竟然還有閑心,護著那處道場?咦,還是個正經道士?
    看架勢,觀其道氣流轉,是於玄一脈的徒子徒孫?”
    “受人所托,忠人之”
    陳平安左手負後,右手握拳,手指輕輕搓動掌心,“何況直覺告訴自己,好像沒到需要豁出性命不要的時”
    “獅子搏兔當用全力,沒必要鈍刀割肉,漸次剝削敵方實前輩真要殺我,必然一擊斃命,速速得手就”
    “前輩,這座天地也被你的‘合道’,給牽連得稀爛了,我如今道心也看得差不多了,現在是不是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終於順利收回全部武運,男人神采奕奕,自言自語道:“繡虎崔瀺,你幫我省去好大麻承情!”
    浩然兵家祖庭的大殿祠廟裏邊,那個姓薑的,高居武廟主位,吃了神道香火近萬年光陰,其實沒有那麽好對
    他總不能一路打上山去,拆了那座武
    白景有意無意,沒有給那叫劉羨陽的年輕劍仙解釋,萬年之前為何人間十四境道士那般神通廣大,玄妙隻在“香火道果”四
    如今世道人心蕪雜,各大祠廟所敬之香幾乎隻為己,何來純粹一說,更何談萬千嫋嫋香火匯聚一縷,結出一顆顆無上道果來?
    薑赦這尊兵家初祖,如今跟武廟和祖庭的關係,有點微
    某種意義上,薑赦是被架空天下武運,屬於名予實不
    這就是一道防止洪水決堤的大壩,防止萬年刑期一滿,薑赦一現世,就等於立即完全掌控了……小半座人薑赦到不還不至於小心眼到抱怨此事,腹誹幾換成他是三教祖師的話,設身處地,當年都要斬草除根,什麽功過不相抵,關上一萬年?直接徹徹底底打死,
    永絕後患才
    青冥天下那邊的兩份,白玉京,準確說來,就是二掌教餘鬥沒有阻攔此
    明知他到了自家地盤,餘鬥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現身,隻是帶著那幫曆史上的名將“道官”,忙自己
    餘鬥反而事先通知那座藕神祠,算是下了一道白玉京法旨,意思半點不含理當物歸原主,若是不願交出,記得後果自
    若是餘鬥早出現個三千年,遠古天下十豪和四位候補,估計就要至少多出一位候補
    當年所謂候補,小夫子和三山九侯先生幾個,並非他們道力不濟,而是有些事,屬於先到先有,先占先得,此物是謂人間功
    而那十位躋身豪傑之列的道士,相互間也無名次高下之當初確實就沒誰在意這個,上士得道,死則死矣,還計較這個?
    想到這裏,薑赦幸災樂禍道:“惹誰不好,偏要招惹餘鬥,怎麽想的?依仗身份,意氣用事,以卵擊石,好玩嗎?”
    陳平安淡然說道:“局外人不說棋盤事,觀棋不語真君”
    薑赦笑了笑,“這場問劍,萬分期待,拭目以”
    陳平安問道:“這裏就不管了?”
    薑赦反問道:“主人款待客人,再天經地義不過,難道還需要客人幫著收拾桌麵碗筷,清掃殘羹冷炙?”
    陳平安麵無表情,說道:“聽上去很有道”
    薑赦說道:“廢話少說,換個地方繼續聊,除了這樁買賣,另有大事相”
    看來這位兵家初祖打定主意,要以一句輕飄飄的破而後立,就算打發了耗費材力、心血無數的東道
    薑赦一揮袖子,那蕭形恢複原貌,後者心有餘陳平安朝她點點頭,蕭形咧嘴一笑,能睡於磬麽?
    沒搭理她,收斂一粒芥子心神和一副真身,陳平安撤出心相天地,重返夜航船靈犀城那間潔淨屋
    薑赦與陳平安,幾乎同時告訴各自道侶和摯友一句沒事
    婦人嫣然而笑,雙指輕敲劍尖,“劉劍仙?”
    撤回長劍,劉羨陽抱拳,嬉皮笑臉道:“前輩,多有得”
    婦人問道:“你的劍術,真能破解蟬蛻法?”
    劉羨陽哈哈笑道:“吹牛皮不打草稿,能不當真就別當”
    謝狗說道:“追本溯源,逆流而上,守株待兔,預先躲好,一劍砍出,劈頭蓋臉,防不勝防,一命嗚”
    劉羨陽一驚一乍,“狗子你擱這兒顯擺成語呢?”
    婦人心中細細思量片刻,疑惑道:“狗子?”既然沒有真正打起來,謝狗就如釋重負了,雙手叉腰,得意萬分,哈哈笑道:“是我家郭盟主幫忙取的江湖諢號,當時小米粒和景清道友幾個都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一個個跟挨雷劈似的,可想而知,是多麽的既覺親昵,又顯霸氣”
    小陌微笑道:“我們都去公子那邊坐一坐?”
    謝狗開始找理由想借
    虧得劉羨陽懶洋洋道:“我就不去湊熱鬧了,今天前輩二字喊得次數不少,耗神太多,得補一覺,睡個回籠”
    謝狗使勁點頭,“一起一”
    劉羨陽擠眉弄眼,謝狗恍然大悟,趕忙補救一句,“小陌,別誤會啊,我跟劉大哥是清白的……”
    小陌無奈道:“都什麽跟什”
    婦人會心一笑,看來白景就快要得手
    夜航船十二城之一的靈犀城,地名很是應
    薑赦重新落座,莫名其妙詢問一句,“道法能借,心能借嗎?”
    陳平安心情不佳,沒好氣道:“對不住前輩了,等我養好傷再來打機”坐姿慵懶的薑赦輕輕拍打椅把手,說道:“聽說陳清流對你起了殺心?先有周密差點砸了你的山頭,聽說前不久一頭陰冥鬼物的十四境候補,鐵了心要殺你,還有一位鬼鬼祟祟的十四境偷襲你好幾次了,緋妃得到白澤指點大道,剛剛躋身十四你自己算算看,才是地仙而已,就招惹了多少欲想將你殺之後快的厲害仇家
    ?”
    碧霄道友確實不是一般的耳目靈
    陳平安說道:“在水府與斬龍之人對上,這種山上的大道之爭,如箭在弦上不得不”
    一場大道之爭,便是無路可退,注定無道可讓,誰輸誰贏,生死勝敗,誰都怨不得薑赦搖頭道:“那就是你小覷這位斬龍之人的胸襟果然被碧霄道友一語言中,最聰明的人與頂聰明的人,考慮事情和解決問題的風格,太像了,往往成為不了
    真正的朋”
    “究其根本,他是覺得與你們落魄山還算投緣,有幾分香火情,更覺你與他年少機遇頗為相似,就想讓你這個勞碌命的年輕人,在這誰都擋不住的大爭亂世當中,能夠退一步,置身事外,隔岸觀火幾百年,以你如今打下的修道、武道兩份底子,攢下的家底,哪怕淪為一頭兵解過後的鬼物,三五百年之後,無論虛的聲名還是實在利益,該是你的,還會是你的,遠比以身涉險,朝不保夕,連累道心,不是進三退二,便是進二退三,來得輕鬆太多了
     ”
    陳平安皺眉沉薑赦笑道:“外界都覺得你是被各種形勢推到某個位置上去,比如齊靜春對王朱寄予希望,你作為師弟,就必須護著她,就又不得不擋在陳清流身前,類似這樣的
    事情,還有很多,你隻會比我更有但是我的看法,跟絕大多數人都不一樣,我倒是覺得你,很自”
    耷拉著眉眼的陳平安雙手籠袖,受傷不輕,自然精神不濟,聽到最後一句話,陳平安挑了挑眉頭,笑道:“知己之”
    薑赦說道:“現在是不是理解我為何要說那句話了?”
    陳平安點頭道:“那句話好得就像一隻裝酒的”
    碗有了,酒大概就是我們各自的人生和故
    一個知道如何真正愛自己的人,絕不會是自私的
    貪杯的酒鬼,與好酒之人,似是而
    隻有小陌去往那間屋子,喊了聲公子,看也不看那薑赦,挑了張椅子坐在門
    薑赦笑道:“道友睡了個飽覺,醒來之後,有沒有跟小夫子再幹一架?不能慫”
    小陌置若罔聞,隻是正襟危坐,閉目養薑赦當年好友遍天下,與碧霄洞主就經常一起喝酒,暢談道某次造訪落寶灘,喝酒之外,還需聊點正經事,據說眼前這個更換成黃帽青鞋裝束的家夥,當時
    前腳剛走,離開落寶灘道場,就與碧霄洞主撂下一句,那小夫子,打架本事再高,頂天了也是個人,怕他個卵……
    婦人也姍姍然走到這邊,劉羨陽則放心不下,憑空現
    於是就隻有謝狗真的去靈犀城找了家砂鍋攤子,想著要不要給小陌打包一份帶回
    陳平安問道:“要商量什麽事?”
    薑赦丟了個眼色給道
    五言默不作聲,對他惱火瞪眼,你還是不是男人?!
    薑赦神色尷尬道:“該怎麽說”
    早知道就先談這件事,再取回武
    小陌說道:“你們夫婦二人,沒想好怎麽說就別說,什麽想好了再來打攪公”
    薑赦難得如此憋屈萬劉羨陽無奈道:“行了行了,總這麽大眼瞪小眼算什麽我來起個頭,薑赦與無言他們曾經有個無比寵溺的心愛閨女,是個極好的修道胚子,一位極為年輕的地仙,資質之好,堪稱出類拔萃,大道前程無量,她雖說心比天高,但是性格溫柔,待人接物,大概能比薑赦好一百倍登天一役,薑赦他們就將女兒托付給好
    友白景,看顧著”
    婦人愈發好奇,這位年輕劍仙,好像十分熟稔那些無人問津的老黃曆?
    陳平安問道:“是在這場戰事中,出了問題?”
    白景既然是某條道路第一個登天的煉氣士,是殺得興起,白景渾然忘記了還需要照顧那位女子?小陌記起一事,搖頭說道:“問題不在那場最為凶險的登天之役,而在後邊的那場內訌,具體內幕和過程,我不清楚,隻知道她身死道消了,就此失白景為此
    受傷不輕,大道折損頗”薑赦說道:“也就是某些老妖族死得早,不然嚼碎真身補道行的事,輪不到周密來還好,留下個道號初升的老不死,還沒死,這道號,本就不該由它投機取巧
    繼承了去,早該換聽說如今在蠻荒那邊混得很風光,很好,很好!”
    婦人傷感,輕聲道:“魂魄皆已支離破碎,所幸有僧人出手相救,幫忙聚”
    陳平安麵無表情,問道:“她的轉世,就是裴錢,對吧?”
    兵家老祖的薑赦,曾經帶著一大幫劍修和妖族修士,與三教祖師那邊大打出手,又是一場天崩地
    初次相逢於東海觀道觀,藕花福地內的南苑國京當地“老天爺”,是妖族出身的碧霄洞而且老觀主與小陌,薑赦關係都不裴錢年幼時便可以看穿人心,某次連太平山祖師爺的陣法神通都能看注,
    358章《過橋登山》)
    實則是老觀主有意為之,將那一輪福地高懸的大日顛倒了虛實,自有安隻說桐葉洲大泉王朝邊境的狐兒鎮,某次九娘言語戲謔,在陳平安這邊揭穿了小黑炭的把婦人對小小年紀的裴錢佩服不已,說小姑娘真能編,謊稱自己是京
    城那邊流落民間的公主殿下,甚至連幾個江湖經驗無比老道的捕快都給誆騙過去,一路護送裴錢大搖大擺回到客棧……
    埋河水神娘娘也看出了裴錢的不同尋常之劍氣長城,女子劍仙周澄,她一見到小黑炭便起歡喜心,青眼相加,贈予機此外在城頭之上,裴錢便覺得多看一眼老大劍仙,眼睛就會注,609章《
    唯恐大夢一場》)
    薑赦神色古怪,欲言又婦人說道:“按照碧霄道友的解釋,我們女兒的魂魄,被僧人轉交給了浩然文廟幫忙護持,用心良苦,免得薑赦與我重新現世,大鬧一場,再起戰碧霄道友說了句大概是勸慰的言語吧,他說‘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還說文廟這件事,做得很地道,老秀才是要擔天大風險的,如果陳平安沒有成為
    今天的陳平安,裴錢也沒有成為今天的裴錢,我們可能就要錯過一些”
    說到這裏,婦人試探性問道:“陳先生,我們把她喊過來?”
    陳平安眼神陰
    劉羨陽對此情景並不陌生,正因為次數不多,所以才會記憶深再這麽聊下去,一個搞不好,就真要反目成仇她也覺失言,赧顏解釋道:“主要是我們都怕見她,虧欠太多,至今都不知道用哪句話當開場白,才不算薑赦粗糙,一向嘴笨,我們夫婦一路商量來商量去,竟是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聊出實在是沒法子了,就想著有你這個當師父的在場,裴錢來了,你還能幫忙緩和局麵,不至於幾句話沒說對,就關係鬧僵,她
    跟我們老死不相往”
    陳平安聞言點點頭,隻是神色頹然,心裏空落落
    他們夫婦二人,又不是那種拋棄女兒的父母,隻是情非得已,才有那場變故,如今找上門來認親,於情於理,都沒有任何問
    沒來由想起當年小黑炭用輕描淡寫語氣講述的某件事,那是一個關於饑荒、逃難、夜晚和饅頭的陳年舊事,裴錢說得很無所
    陳平安就心裏堵得明知他們夫婦如今才來,是身不由己、無可奈何的事情,陳平安卻仍要怪他們怎麽如今才
    明知是自己毫無道理,陳平安愈發神色落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像多說一句話的氣力都沒有
    劉羨陽突然說道:“不對!”
    陳平安茫然抬
    劉羨陽冷笑道:“陳平安現在腦袋一團漿糊,但是我奉勸兩位一句,別耍小聰明了,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不給出一個完完整整的真相,你們一定會後悔的!”薑赦深呼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沉聲道:“當年我們女兒正值地仙瓶頸,想要破境,要過心關,就需要斬卻一縷純粹的惡念,才能真正證道飛我被共斬,道侶身死,摯友白景當時本就傷了大道根本,拚盡全力依舊救之不得,我們女兒遭遇變故,若非那位僧人以大神通挽留,絕無轉世的可能性,不過這不是沒有代價
    的,代價就是一位遠古道士的人性善惡,各執一端,給扯碎了,最終變成了兩份人性,都很純粹,一份比例大,一份比例極”
    陳平安抬起頭,喃喃道:“什麽大小,什麽多少,不都是一個人的嗎?”陳平安自言自語道:“明白了,當年我第一次見到裴錢,她想要打殺的,其實就是自己的所以你們的女兒,既是幹瘦黑炭似的孤兒裴錢,又是那個衣食無憂的
    小姑若是她們合在一起,就是你們曾經的女”
    薑赦點頭道:“如今等於是有兩個女兒了,脾氣更像當年的,我們已經在碧霄洞主那邊的藕花福地,跟她見過麵”
    婦人曉得氣氛不對,壯起膽子說道:“兩個女兒,我們都很喜歡,薑赦如今倒是更喜歡裴錢一些,就是一直不肯承”陳平安伸手攥緊椅把手,輕聲道:“裴錢是乞兒,不是棄她不是大道修行路上的渣滓,可以說丟就丟的什麽東她也不是孤兒,她遇到了我,是有師父、有
    個家的”
    薑赦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被身邊婦人慌慌張張,趕緊攔下,拽住他的胳
    陳平安也抬起頭,看了他一
    薑赦拗著性子斂了脾氣,閉嘴不
    陳平安沉默片刻,說道:“你們讓我想想該怎麽跟裴錢開口說這件爭取在靠岸下船之前,給你們一個答”
    薑赦點頭,抱拳道:“由衷謝”
    婦人稽首為禮,“萬分感”他們聯袂離開屋劉羨陽跟小陌也跟著離開,找到路邊攤的貂帽少女,劉羨陽一巴掌拍在謝狗的後腦勺上邊,笑罵一句,“吃吃吃,就知道掌櫃的,再來兩
    份,加辣!”
    陳平安獨自坐在屋內,光線透過窗戶,陳平安雙手插袖,怔怔看著那些條條光線與粒粒塵
    如果說裴錢就是他們夫婦的女兒,那當然很好
    陳平安心裏邊再別扭,都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
    可是一想起裴錢的“大道根腳”,陳平安就……
    抬起頭,靠著椅背,陳平安輕輕捶打心口,有些發
    他曾經答應過裴錢,好的壞的,不管是誇讚還是訓斥,提醒或是建議,當師父的自己,都不會跟她說
    那該怎麽跟她說,故作輕鬆,讓她不必計較?還是破例,避重就輕,略過不談?
    一個人,記性好,就是一把雙刃陳平安和裴錢,師徒兩個,剛好都是記性很好的那種
    裴錢小時候的某些言語,陳平安至今記憶猶新,一字都不
    遙想當年,遠遊路上,小黑炭哇了一聲,嘿嘿笑著說,“爹,像你這樣的好人,我要是以後一個人出門在外,上哪兒找去”
    莫名其妙就成了爹的遠遊劍客,當時笑著沒說什麽,隨便她喊就是
    憂愁要來登門做客,是不管主人歲數的,小姑娘也有小姑娘的憂“前不久吧,在渡船上幹瞪眼,沒辦法去渡口那邊玩耍,我就偷偷有了個想法,想著哪天我長大了,練成了絕世劍術,就會跟爹你開口,說‘爹,給我一匹馬唄,
    我就去闖蕩江湖啦!’不過我後來又一想,估計馬有點貴,爹你未必樂意送給我唉,那就驢也行,騾子也行啊!外邊的江湖在等我呢!嗷嗷叫等著我呢!”
    小女孩故作老氣橫秋,唉聲歎氣起來,“現在我又不想去江湖玩咧,麽得意思,全是壞人,要不就是不太好的”
    他聽著孩子的天真言語,卻沒有敷衍什麽,“可你不就是在江湖裏遇上我的?對吧?”
    那會兒的一大一小,一起晃蕩著雙腿,無憂無慮,今兒不錯,明兒是什麽就是什麽
    記得當時裴錢說了句很符合年齡很孩子氣的話,“可我不想遇到別人了”
    此刻陳平安下意識想要喝酒,想一想還是算要去摸出旱煙杆,還是作
    想起還有些瓜子,陳平安從袖中掏出一把,彎腰低頭,身體前傾,一手端著,嗑起了一顆顆瓜靈犀城內,一個窮酸老秀才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好個慧眼如炬,立即瞧見一處,大步流星走向那路邊攤子,嚷嚷著趕巧趕巧,拚桌拚熟門熟路一屁股坐長
    凳上,抬臂招手,老人笑著與那攤主說來一份不辣的砂鍋,太辣了就不掏錢結賬陳平安依稀聽到屋外門口那邊,有人詢問一句,“爹,嗑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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