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兵家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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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居中和陸沉,兩位都是公認有希望躋身十五境的人物,就是不知下次重逢,是在秋風肅殺的時節,還是春暖花開的氣
    陸沉又不笨,聞弦知雅意,單憑鄭居中一語,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可以重返人間了,終於不必在此跟姓鄭的大眼瞪小眼,陸掌教委實心
    回了青冥天下,到了白玉京,一定要放串爆竹慶祝慶
    至於鄭居中為何時不時就要折幾隻袖珍彩色紙船,將它們放入光陰長河當中,陸沉懶得深究,想不明白就不要想
    見鄭居中已經站起身,有就此離開這裏的跡象,陸沉突然開口言語,有意挽留,抬頭試探性道:“懷仙兄,機會難得,我們不如多聊幾句?”
    白帝城鄭居中,字懷仙,好像一直沒有道
    鄭居中似笑非笑,“怎麽,有薑赦替你們白玉京擋去一災,陸掌教還覺得少賺了?勸你學一學某位,點到即止,見好就”
    陸沉連忙起身,眼神誠摯說道:“下次你我再見麵,極有可能就不會這麽氣氛融洽了,貧道不得趁此機會,多說點?”
    鄭居中伸出手掌,隨便掬起一捧光陰流水,笑道:“洗耳恭聽聖人教”
    陸沉擺擺手,笑嗬嗬道:“不至於不至鄭先生折煞小道”
    鄭居中率先挪步,陸沉識趣跟上,兩人聯袂而行,邊走邊天地茫茫,空得好像連個空都沒有了,那就是
    陸沉主動說道:“擺在薑赦眼前的,大概有三種選上策,薑赦去蠻荒,豎起一杆旗幟,公開立教稱”
    鄭居中沒有說什若是附和一句廢話,豈不是更廢薑赦與白澤,一個遠古天下十豪之一,一個候補,他們都是異類中的異兩座天下,大動幹戈,殺伐四起,薑赦憑此以戰養戰,拔高修為,畢竟兵家修士的道行,很大程度上,就是從亂世中另外一個好像負責為蠻荒天下兜底,保證不至於天崩地裂,被浩然殺得亡族滅戰事打得越慘烈,白澤一個煉氣士,竟然
    就會違背道心,被迫躋身十五境,天底下竟有這等美事……
    陸沉繼續說道:“如今蠻荒共主,劍修斐然,他是個沒有太大功利心的,比較好說當然前提是做一樁公道買賣,雙方都有賺”“斐然還是相當不錯的,總會讓貧道想起我們白玉京的張風海,都是年輕有為,一般的心氣高,且道力與心力相匹斐然推崇內聖外王,雜糅王霸兼用,分明是以‘持道者’自居的架但是斐然殺心不重,更多是被形勢推到位置上去的,換由薑赦入主蠻荒,共掌天下權柄,也是一種不錯的調讓蠻荒既有一套規矩,
    規矩也不至於太過嚴雙方都能接”“時機正早了,蠻荒妖族沒有被浩然天下打疼,就不行,那幫桀驁不馴的大妖,隻想著全無束縛,根本不認這晚了也不行,大勢已去,薑赦就算成了十五
    境,還是不濟事如今的浩然天下,從山上到山下,太過人心趨同合一”
    鄭居中終於開口說話,“智者善謀,不如當”
    陸沉笑著點頭,“霸言!”
    鄭居中話鋒一轉,“薑赦不會去蠻荒”
    陸沉疑惑道:“為何?”鄭居中說道:“周密之所以選擇斐然擔任蠻荒共主,隻是因為免得首徒綬臣,驟得高位,成為眾矢之選斐然,是一種更加穩妥的緩但是殺心最重的綬臣,隨著戰事的推進,以後肯定會取而代之,與那晷刻成為道侶的斐然,當然也願意順水推舟,主動讓賢,成為謀主之流的角色,退居幕後,耐著性子,慢慢尋找躋身十五境的道路,保證自己不被鄒子之流的人物給盯周密安排綬臣擔任下任共主,那麽誰想爭這個位置,就都得過周密這一薑赦為何將那真身去往蠻荒
    ?就是想要親眼勘驗一些真相,以便親自確定此事,看看陸掌教所謂的上策,會不會是他薑赦的下”
    陸沉皺眉道:“綬臣?”鄭居中沒有解釋半句,自顧自說道:“可惜斐然生錯了地如果是在浩然天下,大道成就,前途無量,若是看長遠些,不局限於七八百年,浩然斐然後勁要更足
    ,說不定就是另外一位禮聖斐然跟陳平安互換位置,就更有意思”
    陸沉拿出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請教鄭先生,為何偏是綬臣?”
    好像在蠻荒那邊,確有一個南綬臣北隱官的說法,再加上綬臣是文海周密的開山大弟子……可即便如此,陸沉總覺得理由不鄭居中說道:“夜航船上,薑赦故意詢問陳平安,道法可以借,人心呢?答案很簡單,當然不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其中有一種,玄之又玄,就是人心所向,
    這不是借,是送人心於某人一身,便如百川到既然能白拿,不必償還,為何要所以薑赦是在給陳平安……嗯,用兵”
    陸沉一邊恍然,一邊給出自己的見解,“不必償還是不必償還,可要想還也是能還”
    鄭居中點點天會下
    陸沉嘖嘖道:“不曾想這位兵家祖師爺,還挺有才情的,在那夜航船靈犀城內,談論一個‘心’字,真不怕被陳平安抓住關鍵,順勢來個心有靈犀一點通?”
    隻是陸沉又有疑惑,“蠻荒那邊,論被人心認可的數量多寡,綬臣比得過白澤?”
    鄭居中說道:“綬臣暫居第”
    陸沉臉色古怪起
    鄭居中微笑道:“白玉京大掌教消失了百餘年,人心流散不少,導致如今在青冥天下,家鄉是浩然的陸掌教,最得人心”
    蠻荒天下的白澤,青冥天下的陸
    陸沉赧顏道:“愧不敢當,愧不敢”
    鄭居中說道:“吳霜降都不會算”
    言外之意,我鄭居中就更不會
    鄭居中說道:“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你跟白澤,都未能跟後邊的豪傑們,拉開太大距”
    陸沉伸手擦拭額頭,“好好好,好”
    陸沉小聲問道:“浩然這邊?”
    鄭居中調侃道:“莫非陸掌教想要一肩挑,好事成雙?”
    陸沉神色尷尬道:“小道細胳膊細腿的,哪敢與懷仙老哥爭什”
    鄭居中說道:“聊完了?”
    陸沉立即重回正題,“薑赦還可以在青冥天下開啟門戶,比如與白玉京締結盟約,跟餘師兄攜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平定數州內”
    鄭居中笑道:“餘鬥未必答應”
    陸沉說道:“餘師兄未必不答應”
    鄭居中說道:“反正隻要餘鬥不答應,薑赦就會選擇你們白玉京的對立當年五鬥米的道士張覺揭竿而起,他們做不成的事,薑赦跟盟友,未必做不”
    陸沉說道:“未必做得成吧?”
    鄭居中說道:“一個不得不最要麵子的讀書人,是被打得鼻青臉腫,還是給人打得內傷,兩者區別,沒有陸掌教想得那麽大就是”陸沉唉聲歎氣起來,岔開話題,“薑赦還可以跑去五彩天下,另起爐在那邊傳道,武學演化,如水銀瀉地,薑赦就能有一樁大功德在何況薑赦與遠古劍修,關係莫逆,飛升城的年輕劍修,跟他天然親此外仙家機緣,終究虛無縹緲,凡俗夫子成為煉氣士的門檻太高,但是武道攀升,隻需腳踏實武學拳法,人人可練,哪怕成就不高,也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五彩天下,過不了幾百年,就會人間遍地龍蛇,武道昌盛,與那劍道氣運,一起壓過其餘所有道統,說不
    得薑赦躋身十五境的大道契機,就在那邊等著他鄭先生以為然?”
    鄭居中對此結論不置一
    陸沉好奇問道:“撇開鄭先生不談,那邊勝算如何?”
    鄭居中說道:“誰都不敢說自己一定贏,誰都不敢保證對方一定”
    陸沉滿臉無奈,“貧道這位好友,真是每過幾天,就會讓人刮目相看一”
    鄭居中說道:“換成我是你,當年就不會拖泥帶水,要麽當機立斷將其打殺就跑路,要麽把他敲悶棍抓去白玉京修行道”
    陸沉長籲短歎不已,臉色晦暗,說道:“所以你才是白帝城的主人,貧道就是白玉京的陸掌教”
    鄭居中笑了起來,說道:“各有私我在意所有的過程,你隻追求那一個結”
    陸沉笑道:“難怪鄭先生隻喜歡下圍象棋高手,一旦鐵了心要下和棋譜,過程就會很無”
    沉默片刻,鄭居中沒來由說了一句題外話,“記得當初白澤幫助禮聖,在山巔鑄鼎刻名,記錄天地間一眾精怪名諱,總計一萬一千五百二十”
    陸沉瞬間心領神會,“一萬一千五百二十,是個如今極少有人在意的‘大數”
    萬年之前的那場光陰長河議事,三教祖師有了萬年之約,萬年之後,就有了一場散
    這就意味著接下來的一千五百二十年,會決定下一個‘大數’期限內的所有大局與大
    個人之運氣,往往大不過一國之國運,國運大不過一座天下的浩蕩運勢,一座天下的運勢升降,大不過整座人間的天道運
    鄭居中正色道:“文聖和鄒子,都極為欽佩你的那篇齊物論,我卻獨獨鍾情於你的那句‘道術將為天下裂”
    陸沉懶洋洋道:“興許是貧道學某位弟子作那杞人憂天”
    鄭居中緩緩道:“千古枯榮事,渾然一夢敢問書寫南華的南華道友,如今讀到南華第幾篇?”
    陸沉立即頭疼起來,一聊起“夢”這個字眼,陸掌教就難免犯
    兩人並肩散步,一路上都是了無生氣的枯燥場景,在這裏,想要見到一個大活人,難如登名副其實的古路無行
    若說天地逆旅,那這間屋子也太空曠了
    隻是鄭居中帶路,再次找到了那位躲藏此地的“未來”十四境修士,正是此人,“無緣無故”遙遙出手,數次打斷了陳平安的扶搖麓道場閉關修
    若是不曾眼見,陸沉肯定想不到是此人偷襲陳平可既然瞧見,陸沉就豁然開朗了,一下子想明白了緣
    陸沉笑嗬嗬道:“哈,半個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這位道友,必然懷揣著一件了不得的秘”
    記得劍修白景,如今的落魄山次席供奉,謝狗謝姑娘,她就有類似神通的兩把本命飛
    那兩把本命飛劍,分別名為“上遊”,“下遊聽著貌似名字挺俗氣的,但是與她同境的修士,誰都不想觸黴
    對白景而言,所謂淬煉飛劍,無非就是將上遊和下遊的河段拉長,與此同時,還可以拓寬河床,加深水
    如果白景合道成功,被她躋身十四境,相信未來千年之內,絕大部分的新十四,哪怕身在自家道場內,還是會忌憚萬
    陸沉不怕這個,貧道與陳山主,可是那種一見麵就喝酒、把臂言歡的摯
    那位如一葉浮萍在漩渦中回旋飄蕩的十四境修士,坦然笑道:“相信以鄭城主和陸掌教的身份,還不至於見財起意吧?”
    鄭居中笑著反問道:“黃鎮,你能猜到我們的心思?”
    陸沉笑嘻嘻道:“鄭城主大可以把‘們’字去”
    黃鎮問道:“鄭城主來此遊曆,不惜消磨道行,是試圖沿著長河逆流而上,尋找擊殺餘掌教的合適機會?”
    陸沉眼皮子微
    鄭居中搖搖頭,“既已名垂青史,貼黃就沒有意”
    陸沉鬆了口
    黃鎮繼續道:“那鄭城主去而複還,到底所求何事?若是想要詢問將來事,恕難從命,泄露天機,後果難”
    鄭居中說道:“隻是想幫陸掌教找個聊天的”
    道上不敢逢
    黃鎮眼神複雜,用不了多少年,新天下十豪和候補人選,就會新鮮出爐,約莫半數在情理之中,半數在意料之
    陸沉隨口問道:“這廝類似一個年幼時接下那串糖葫蘆的陳平安?”
    鄭居中笑道:“差不”陸沉抬起手,抖了抖道袍袖子,故作掐指而算狀,嘖嘖稱奇,“第一恨,先是記恨那些自己娘親未能與阮秀討要來的銀子,少年思來想去,不敢恨一位高不可攀的兵家聖人之女,就把賬算到了同齡人陳平安頭上,嫉妒後者狗屎運的飛黃騰達,恨他能夠認識阮秀那樣的女第二恨,若幹年後,苦心鑽營,高不成低不就,中年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壯起膽子,到了落魄山的山門口,卻被封山二十年的理由給婉拒了,斷了登山修道成仙的路,去往州城的回家路上,臉上火辣辣的,恨自己丟了顏麵,轉為更恨落魄山的一切人一切第三恨,恨那個給清風城許氏當一條狗的盧姓同鄉,更恨自己不得不成為一條狗的走再往後的新仇舊恨
    與諸多怨懟……貧道可就推算不出來”
    被陸沉隨便揭穿老底,黃鎮卻是神色如常,隻說一句,“他自己都承認自己是吃百家飯才活下來”
    鄭居中淡然道:“複仇是一條最能讓人心無旁騖的直”陸沉唏噓不已,看著眼前這位,好歹是個名副其實的十四境,處心積慮謀劃了多少年,甚至不惜在此畫地為牢,當個半死不活的守屍鬼,與那位同鄉的陳山主,
    多大仇多大恨
    他們離開此地,去往閽者所在的地
    那黃鎮望向兩位修士的背影,尤其是陸沉頭戴那頂蓮花冠,低聲笑道:“幸”
    鄭居中問道:“當年陸掌教見過大部分的光陰長河畫卷,還記不記得,泥瓶巷陳平安,出生的時候是幾斤重?”
    陸沉揉了揉下巴,思量片刻,說道:“好像是個大胖小子,約莫七斤”
    不過第一次見麵,少年已經曬成黑炭,瘦竹竿似
    先前在那律宗寺廟內,陳平安分身之一,臨別之際,與主持和尚有過一番問
    “請教祖師西來”“他鄉米價幾許?”
    “敢問和尚,漸修頓悟是一路,還是兩路?”“施主,一文錢是幾文錢?”
    老僧反問那位抄經文士一語,“你家山頭,門風如何?”中年文士作答兩句,“有錯改錯,無則加不怕起念,就怕覺”
    文士最後詢問一事,“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老和尚抬起胳膊,雙指並攏作拎物狀,笑答一句,“領取青州布衫重七”鄭居中說道:“那陸掌教知不知道,當年帶著那幾個孩子走在求學路上,期間歇腳於一座黃庭國的仙家客棧,陳平安有句話,半真半假,騙過剛剛認識的老秀
    ”
    陸沉無奈道:“這種事,貧道何從知”
    鄭居中笑道:“一顆銅”
    陸沉疑惑道:“很關鍵?”
    鄭居中搖頭道:“其實無關緊要,就是一直想不明”
    陸沉愈發奇怪,“如此上心?”
    鄭居中說道:“答應過崔?一樁買”
    陸沉忍不住問道:“懷仙老哥,你覺得貧道的碧霄師叔,之祠前輩,還有白也,他們仨,論打架本事,誰最厲害?”
    鄭居中說道:“能問出這種問題的半個十五境,更厲”
    陸沉悻悻
    半個十五境?
    行百裏者半九
    鄭居中說道:“碧霄洞主的合道人和,畢竟受限於自身大道的天時地三者兼備,於道心而言,反而是一種不小的拖不過碧霄洞主本就誌不在殺力高”
    陸沉一驚一乍,碧霄師叔真能藏拙!
    “之祠道友必須依靠十萬大山來壓勝自身道行,道力之高深,可想而等這位前輩收回那兩顆眼珠子,便有壯”
    聽到這裏,陸沉更是滿臉震驚,迫不及待問道:“啊?難不成是公認手持仙劍、殺力最高的白也墊底?”
    鄭居中沒了耐心,隻是斜眼陸掌
    我與你聊了這麽多,你卻把陸沉自己當傻子?
    陸沉扶了扶頭頂那蓮花道冠,幹笑道:“我就是有些替白也打抱不平,若是能夠從鄭先生這邊得到一兩句準話,以後再跟人吵架,就有底氣”遠古時代,薑赦就與碧霄洞主,關係不錯,時常去落寶灘喝前不久薑赦將真身置身蠻荒,其實就兩件事,一件事當然是看看適不適合入主蠻再就是去往
    十萬大山,見一見老瞎看看能否讓早年關係同樣不錯的之祠道友,回心轉
    鄭居中說道:“周密不是沒有想過殺之祠前輩,否則也不至於讓綬臣跟著重光走一趟十萬大山,害得這位大弟子被扣掉了一顆眼珠”
    此物最終給那當看家犬的桃亭,撿漏嚼了
    當時不但蠻荒大祖就看著那邊的事態,事實上,周密就站在一旁,隨時都有可能傾力出
    不過蠻荒大祖不願周密與老瞎子來一場生死相向的廝殺,於公於私都是自有理由
    需知托月山,本就是飛升台之一落地演化而成,而那座飛升台,又是之祠登天一役,單獨開辟一條道路的戰利後來之祠看那一場內訌,烏煙瘴氣,便心灰意冷,除了自剮雙目,分別丟在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還隨手將那飛升台,贈送給了登天之前肯說一句“嚼了真身增補
    道力”的妖族領袖,也就是後來的首任蠻荒共故而托月山大祖是欠了老瞎子一份天大人情當初若非陳清都聯手觀照和龍君,毫無征兆的,有了那場劍斬托月山,讓蠻荒老祖傷及大道根本,否則後者完全可以躋身十五所以說之祠割不割走十萬大山
    的那片蠻荒疆土,起先對蠻荒大祖來說,並無大
    蠻荒大祖勸說周密,“隻需繞過十萬大山,先生就會勝券在握,當下何必涉險行”
    周密點頭笑言一句,“確實沒有把握,那就再等”一旦蠻荒妖族成功攻破劍氣長城,若是浩然那邊戰事膠著,未能勢如破竹,連下三洲,占據桐葉、扶搖和金甲洲,卻留下一個立場模糊的老瞎子在戰場後方,實
    屬用兵大忌,不允許有任何變數的周密,自然而然會將之祠和十萬大山的存在,視為一等一的心腹大一日不除去之祠,蠻荒妖族始終有著後顧之
    老大劍仙為何是帶著寧姚走了一趟十萬大山?為何不是單獨去見老瞎子?
    為何還會跟寧姚說,隻要親耳聽到老瞎子那句“誰也不幫”,就足夠了?
    要知道以陳清都一貫的脾氣,
    跟阿良不打不相識的大髯豪俠,蠻荒劍道第一人的劉叉,就曾主動幫著老瞎子一起搬遷大
    能夠入老瞎子“法眼”的人物,無一例外,俱是屈指可數的當世豪
    至於那場針對白也的扶搖洲設伏圍殺,白也明知是陷阱,依舊仗劍前當時蠻荒的那撥舊王座大妖,幾乎傾巢出
    最為關鍵所在,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前提下,圍殺那位人間最得意,從頭到尾,都是周密在親自主持大
    挑起兩座天下的大戰之前,周密在蠻荒天下,獨來獨往,吃誰不是吃,需要什麽幫手?
    饒是鄭居中,提及白也,都要忍不住感慨一句,“能夠如此被周密針對,僅此一”
    陸沉小雞啄米,使勁點頭,“貧道與白也關係頗”
    鄭居中沒來由說了一句,“在合歡山地界,陸掌教與那‘白茅’很是投緣?”
    陸沉想不通鄭居中為何有此問,啊了一聲,“有說頭?”
    鄭居中說道:“有些時候,確實會羨慕陸沉的逍遙”
    陸沉笑道:“其實就是”
    寶瓶洲,驪珠洞天內的那隻黑貓,經常出現在杏花巷,偶爾會去楊家鋪桐葉洲,陳平安帶著裴錢離開藕花福地,北遊路上,在一座小城鎮的客棧內,裴錢曾經瞧見窗口一隻白貓,還拿行山杖戳它,結果黑炭小姑娘被嚇了一跳,原來
    白貓會說人話,還罵她是瘋丫頭片
    陸沉玩味笑道:“誰能想象薑赦這一世真身的陰神所附,竟是女”
    萬年刑期一滿,薑赦重新現世,為何會找到斬龍之人陳清流,對陸沉這些知曉太多內幕的人來說,比較好理
    絕不是外界想象那般,若能與陳清流結盟,薑赦就與白帝城和鄭居中有了一份香火
    而是薑赦的陰神“真身”所在,便是謝石
    這就涉及到了一樁有關壓勝兵家初祖的密
    而當時在海上禦風,要通過歸墟去往蠻荒的曹慈與師姐竇粉霞,見到雲海垂釣的薑赦,薑赦身邊,還有一個道號龍伯的張條
    而張條霞的存在,這就又涉及到了兵家二祖的另外一樁謀當初崔?將神魂一分為二,走入驪珠洞天的“白衣少年”,那會兒仍然還是以崔?自居,由他負責與師弟齊靜春對弈,表麵上是一場凶險至極的大道之爭,師兄弟
    反目成仇,看似要跟齊靜春爭奪道統文脈,以此提升境界,幫助大驪王朝完成南下大
    崔東山當時跟出任槐黃縣衙首位縣令的學生吳有過一番泄露天機的言語,舉了兩個例子,來證明山巔大道之爭的用心至深,算計之
    薑赦除了被一場共斬、剝奪了武運,隻保留一副陽神身外身用以棲息魂魄,陰神則被放置在一座福地,不斷轉世,一點點消磨意至於那位兵家二祖,過錯大小不如薑赦,刑期也更短,得以隻餘一魄占據肉身,始終保持神誌清但是其餘三魂六魄則被一一分離,分別放入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的九座福地當中,或修道,或習武,不管是煉氣士兵解轉世,還是武學宗師的正常去世,每一人每一世的成就,都不而他們九人,還都不清楚自己真正
    的“前身”和大道根
    陸沉說道:“關於兵家二祖的‘分身’,我還有兩個猜不到是”
    鄭居中說道:“每一場天時有變,都會引發不小的變數,讓他們成為漏網之魚,順利離開聖人的視陸掌教本來就不上心,猜不到全部,很正”
    浩然九洲,隻有疆域最小的寶瓶洲,獨獨擁有兩座兵家祖庭,不是沒有原因
    就因為寶瓶洲曾經關押著兩個兵家二祖的分身,一個是與陸掌教親傳弟子之一賀小涼並稱金童玉女的神誥宗,高劍另外一位,則是遠遊求學於寶瓶洲中部觀湖書院的一位北方士子,是個誌向高遠的大驪讀書人,想要憑真才實學贏得一個儒家書院的君子頭而這位讀書人的
    之後轉世,曾以大驪官員身份,手持燈籠,見過那位自稱“楚夫人”的嫁衣女
    桐葉洲那邊,是曾經去往藕花福地曆練的劍修陸
    扶搖洲,某位身披大霜寶甲的人間君主,如今身在五彩天不過此人的上一世,卻是金甲洲福地出身的煉氣
    中土神洲,便是昔年武道第一人的張條
    浩然天下這邊的最後一位分身,便是刑官豪
    青冥天下,則有一個真名叫朱大壯的得道之士,此人道號極多,比如“綠萍”,現在是汝州山上第一
    鄭居中停下腳步,笑道:“黃鎮是在守株待兔,他野心極大,真正圖謀,不隻是為了惡心陳平安,他還要試著殺一殺陸掌”
    世上有些人,吃過苦頭,便要吃
    可惜黃鎮還是膽子太小,送上門的機會,都不敢抓住,一顆道心疑神疑鬼,生怕他鄭居中想要來一手黃雀在
    倒也不奇怪,黃鎮若是一直膽子大,恐怕也見不著他與陸
    陸沉滿臉無所謂,從袖中摸出一本書籍,撕下其中一張書頁,很快便折出一盞蓮花狀的紙
    手托蓮花燈,陸沉突然問道:“按照崔?的計劃,若是殺了薑赦,以後的兵家,誰來做主?”
    鄭居中微笑道:“陸沉既然憊懶,又何必追問謎”
    陸沉朝那花燈輕輕嗬了一口
    一個覺字,兩種讀天壤之別?音異意同?
    置身於光陰長河的陸沉眼神恍惚片
    輕輕一推,如放河
    吾輩人生何似一盞
    ――――
    薑赦被強行拽入一地,是一處蒼茫無垠的古戰場遺
    青天的蒼翠顏色,就像要滴落在大地
    可見一座曾經讓男子地仙成就神位的通天飛升除此之外,遙遙可見西北方位,一根接引雲壤的天柱呈現出傾斜狀,全無頹然之感,氣勢猶層層雲海如各色篆文,一串串沉悶雷鳴響激蕩回遠古歲月,天地神?,昭布森列,道法流轉,循環不息,人居其此時此刻,陳平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為薑赦設置了一處光陰長河疾速回旋不已的低窪渦流,與
    那艘依舊泛海浩然的夜航船,看似距離薄如紙張,實則路途遙遠超乎想象,道上兩地,已經不可以用相距億兆裏計
    水火之爭的起始戰
    薑赦將手中那杆長槍“破陣”往地上重重一戳,憑此試探這方天地的虛實,得出的結果十分明確,真的不能再真好!好極了,正合吾意!薑赦被迫置身於此,一股再熟悉不過的渾厚古意籠罩心神,更加證實了此處的並非作偽或是什麽障眼法,雖無半點畏懼,反而愈發鬥誌昂揚,這位身經百戰的兵家初祖,仍是不由自主心弦緊繃起來,不敢有絲毫小覷,對方畢竟擺出了這麽大的陣仗,引發了變天的異象,薑赦內心深處,終於將那姓陳的小子,第一次視為
    可分勝負的敵隻是薑赦很快便不由得想起諸多故事與舊人,見那尊東道主,還在緩步沿階而下,仿佛暫時沒有動手的想法,薑赦便也不拘著信馬由韁的繁雜念頭,由著心神恍
    惚片刻,終於回過神後,薑赦緩緩蹲下身,雙指撮起些許泥
    浮雲歸帝鄉,滄海成塵悠悠萬年猶如昨昔一
    薑赦稍微視線上挑幾分,遙望那位即將走至神道台階底部的男好個無量境界,無垢金身,無上神位……終於吃飽喝足?總算越來越是半個一
    一雙粹然金色的漠然眼眸,身材修長,著青衫,雙手插袖,道氣磅礴,神完氣他長久沉默,與薑赦對薑赦深呼吸一口氣,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環顧四周,隻是一個簡單的拍手動作,薑赦周遭地麵便升起了幾條地龍卷,氣勢洶洶一直往外席卷,地上塵土飛揚,條條陸地龍卷高達數千丈,可是相較於此方境界,它們依舊渺小如野草,足可見何其天高地闊,何等戰場廣袤,薑赦心胸隨之一闊,笑道:“主人待客周到,確是
    遞拳伸腿的好地”
    雙方都沒有著急動手,理由很簡單,當然是各有所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廝殺,注定影響深遠,狹路相逢,道上相爭,任何一方都不願意出現任何紕驀然天地洞開,一道氣勢恢宏的金色虹光從天而降,打破屏障,刹那間落在神道台階之上,整座天地隨之晃動不已,隻見那位身材高大、衣袂飄搖的白衣女子,
    現身於陳平安旁邊,隻是她所站位置,低了一個台階,雙方身高卻是相仿,她斜睨遠處小如芥子的薑赦,與陳平安微笑道:“主”
    陳平安麵無表情,向下走出一個台階,點點頭,“百年之約不得不提前”
    持劍者的到場,引發一場聲勢愈演愈烈的天地震動,如同將整座巨嶽砸入一處湖泊,一股光陰氣流轟然散薑赦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任由那道氣機橫掃而來,湊巧擋在路上的兩條陸地龍卷,頃刻間被那道長河水流撞碎,薑赦眯起眼,無限劍意撲麵而來,薑赦甚至沒有去拔出身邊那杆矗立大地之上的長槍,任由劍意一衝而過,雙袖獵獵作響,有一陣陣細微的絲帛撕裂破聲響,可薑赦一副魁梧身形,始終巋然不動,如中流砥
    柱分開一條滔滔長片刻之後,薑赦神色如常,隻是抬起手臂,隨便揮動幾下,將身邊殘留劍意打散,周邊無限金光搖曳不定,“持劍者要不是在天外跟披甲者打了一架,我還真會被
    你們這對狗男女給唬到幾”
    陳平安聽聞此言,一念不起,心無波瀾,準確而言,遠古神靈皆是無心故而後世才會有得道之士,認為某種意義上,修道之人,一點一點摒棄七情六欲,終於獲得修道之初夢寐以求的不朽和長生,宛如身處神殿,既是無限的自由,
    又是永恒的牢後世大量獲得朝廷封正的山水神?,和那些自立祠廟淫祠神靈,塑像矗立神台再高,神位金身再精純,卻還是或多或少保留了一絲執念,或是某個發心,或是某種獲得天地人認可的宏願,或是能夠跨越幽明、能夠與道相契的一縷意念,諸如種種,都如一枝金色荷花亭亭立於光陰長河當生為過客,天地逆旅,任你是
    追求長生久視的煉氣士也不能例外,唯有一位位享受人間香火的神靈,才可不似浮萍隨流
    少年時在楊家鋪子的後院,受傷很重的陳平安沉睡如“小死楊老頭曾經問過寧姚一個古怪問題,心聲是何人之
    陳平安心湖的舊記憶和新思緒,沒有前後之分,快慢之都像是一部早就寫好版刻的書籍,固定在一頁頁紙張上邊的文
    神道台階那邊,她更是不以為意,淡然笑道:“好大一隻昔日螻”薑赦眼神熠熠,放聲大笑,瞧著那位至高神靈的金色眼眸,擰轉手腕,晃了晃手臂,“別忘了,登天之前,人間道上,第一位手刃神靈,單憑雙拳碎金身者,姓薑
    名赦!”陳平安稍微抬了抬眉眼,望向那位兵家初祖,心意微動,自己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樁軼事,難怪一場共斬過後,薑赦身軀被拘押在古星熒惑,必須承受萬年刑期,
    一身武運雖然連同身軀被瓜分殆盡,但是魂魄二物的處置,好像還是給了三教祖師一個不小的難這算不算是老話所謂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若還是那位一年到頭待在城頭上喝西北風的年輕隱官,此時恐怕就要施展某種本命神通,撂下一句怪話了,“前輩運氣這麽好,竟能湊巧與那薑赦同名同姓?”
    那幾年,雖然有些孤單,說話還是很隨心所欲孑然一身,苦中尋樂,倒也自在自持劍者殺力是高,毋庸置疑,可惜她先前為了斬殺同等神位的披甲者,受傷不輕,故而持劍者如今距離神性圓滿之境地,差了太多太上次在古怪山巔,熒惑道場中,薑赦故意言語挑釁,得償所願,挨了幾持劍者如今殺力高低,經過一番縝密推衍,薑赦已經大致有數至於薑赦的這份心思,想必陳平安和持劍
    者都是心知肚明,隻不過一個沒有攔著“劍侍”出手,一個根本不屑隱藏什
    薑赦嗤笑道:“要不是披甲者先跟小夫子廝殺一場,估計披甲者又有自己的打算,你未必能夠如此撿漏,由你剝甲斬”
    距離那場中土文廟議事,光陰長河之畔,這才過去幾天光陰,於她這尊神?而言,便如人間的純粹武夫,尚未來得及更換一口純粹真
    那部記錄千萬神?名號、神職的老黃曆,徹底翻篇多好,讓人間變得清清爽你這位持劍者,何必學那鬼祟,長久陰魂不
    薑赦搖搖頭,眼神憐屬於你們高高在上的時代,終究是早就被打得稀爛何必強撐,苟延殘喘,不肯認輸?遠古天庭五至高,十二高位神為了保證神道香火不絕的青童天君,畫地為牢一萬年的男子地仙之祖,不惜耗費剩餘神性,為周密和阮秀那撥登天者,重啟飛
    升之後馬苦玄敵不過同齡人的陳平安,被斬碎前部的大道根腳,馬苦玄也算與雷部前身做了切
    現如今就隻剩下這位持劍者,獨自“依舊
    薑赦以掌握拳,輕輕舒展筋骨幾分,望向那個陳平眼前“人物”,雖非真實,也不差
    誰都不是那個一世俗意義上的什麽轉世,已經重返舊天庭、再次豎起神道旗幟的周密不是,浩然賈生也好,蠻荒文海也罷,周密就是周
    依然待在人間落魄山的陳平安,出身普通,自然也不不過是個贏下桌上全部賭注,大小通吃的命硬之
    他們各自的半個一,都是各憑道力心力,成為繼承者,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自求多福,自助者天助
    最終聯手造就出今日格局,一方居高臨下,俯瞰人間大地,一方腳踏實地,仰頭與天對
    三教祖師共同散道,圍堵舊天庭遺址,不單是針對周密,更是限製所有神道,無形中讓此格局更加堅
    薑赦不得不承認,一個沒什麽特殊前身的陋巷孤兒,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確實不太容
    薑赦冷笑道:“你們讀書人,有心算計人起來,步步為營,環環相扣,髒是真的”
    陳平安笑道:“既然是同道中人,薑道友何必妄自菲”
    薑赦此刻並不好受,總計五份武青冥二浩然三,一場內訌,攪得人身靈氣天翻地覆,體內山河震動不已,好似兩軍對壘,以二打
    薑赦內心自嘲一句,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熱豆
    陳平安微笑道:“喝快酒,容易”
    薑赦笑道:“事已至此,就別藏掖了,其他援手何在?”
    一起上,薑某照單全收便
    當薑赦雙膝微曲,刹那之間,以他為圓心,萬裏大地,往外崩裂出無數條溝陳平安記得崔師兄說過一句話,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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