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滿山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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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大叫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離殷立即跳了起來,差點兒把椅子撞翻——瞧見一個弟子從門外疾跑過來,靴子磕得石板鏘鏘直響:“離堅白要謀反了!”
離殷大喝一聲:“誰?什麽東西?沈略,你叫什麽呢?離堅白是誰!?”
名叫沈略的弟子趕緊在門口站下,喘著氣:“離堅白啊,師父,謝長老的弟子啊!”
離殷愣了一會兒,又坐下來,罵道:“你作死呢!什麽謀反?他怎麽謀反?嚇了我一跳!你們這些不爭氣的,天天搞得山上雞飛狗跳!滾出去!”
佟栩卻轉過身去看沈略:“慢著。你說說,怎麽回事?”
離殷一擺手:“這些混賬東西天天在山上打鬧。”
佟栩不理他:“你叫沈略?你先說說怎麽回事。”
沈略看看離殷,見沒有趕他的意思,忙道:“離堅白失心瘋了,到處找人,問是不是對宗主不滿,說要一起做大事。他還找著我了——我一聽說他串聯了好幾十號人了,我當即就想啊,這些人豈不都是宗門叛逆?不但是叛逆,腦子也不好用,全跟他發瘋了!我就趕緊來向師父報信!”
離殷聽得直發愣,愣了一會兒又瞪起眼看沈略:“他在宗門裏找對我不滿的!?那為什麽他會找你?!”
沈略眨了眨眼:“啊?啊……師父啊,我對你是忠心的啊!我就是抱怨了幾句,我可從沒別的心思了!”
佟栩歎了口氣,白了離殷一眼:“離宗主,現在是問這個的時候嗎?我剛才就說謝祁不對勁,怎麽,他想奪權了?他一定是在山下跟李無相說了什麽……李無相說不定還沒走呢!”
“啊?謝長老?”沈略愣了一下,“沒謝長老什麽事兒啊?離堅白就是說,師父你養了個什麽屍鬼,要把咱們送去煉屍鬼!”
他這話一說,佟栩和鄭鏡洗立即轉過臉看離殷。離殷愣了:“看我幹什麽?我不知道啊?真在我這兒我還能不告訴你們嗎?”
佟栩冷笑一聲:“離宗主,你門下弟子都……”
說到這裏想起沈略還在門外,立即住口了。
但沈略看著三人,臉上慢慢浮現出古怪的神情。他往後退了兩步,吞吞吐吐地說:“……師父,現在怎麽辦啊?離……離……離堅白妖言惑眾,我現在就去把他拿了……師父我先去了,我我我……”
他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扭頭就跑。佟栩冷哼一聲,將手一抬:“你去哪兒!?”
她掌中忽然現出一柄扇子微微一晃,院中平地起風,從四麵八方襲來將沈略卷起兩丈多高,又狠狠往地上一摜!
沈略重重地摔了下去,將石板地都砸出裂紋來。要是尋常人這樣早死了,但上池派功夫也是煉體的,他身上又穿著一領皮甲,這一下卻未死,隻是口中狂噴鮮血。
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他像是忘記了身上的傷了,像沒事人一樣立即爬起,繼續往門外跑。
佟栩再次冷笑一聲,手中碧青色的玉扇還要再動,離殷卻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大叫:“你幹什麽!?傷我門下弟子!”
他抬手一抓,無形氣勁就叫佟栩掌中的扇子偏了一偏——跑到院門口的沈略隻被身後的風帶得一個踉蹌,立即閃身到牆後不見蹤影了。
佟栩此時是真怒了:“離殷,你這個蠢貨!你沒看見他知道我們的事了嗎!?”
離殷大叫:“我這裏沒有屍鬼,怕什麽!?再說是我的弟子,你跑到我這裏殺我的人算怎麽回事!?”
“蠢貨,你真是個蠢貨!你比師叔還蠢!”佟栩向鄭鏡洗厲聲說道,“鄭師弟,去把人殺了!”
離殷一拍桌子:“誰敢!?我說了我這兒沒有屍鬼!”
鄭鏡洗不緊不慢地撫了撫自己油亮的胡須,眯起眼睛:“不必了,佟師妹。我此前就說過,在離師弟的地盤,咱們還是少管閑事為妙。”
佟栩看看鄭鏡洗,又看看離殷,憤憤地說:“你到這時候又愛惜起門人性命來了!”
鄭鏡洗淡淡一笑:“佟師妹,這麽些年了,你還是看不懂離師弟。離師弟呢,既是因為這個弟子,卻又不是因為這個弟子。”
他老神在在地撚起茶杯啜飲一口又放下:“離師弟在意的,自然是他們這大盤山上的權威了。無論你做什麽,隻要觸犯了上池派的權威,那他也自然是不許的了。”
佟栩愣了愣、動動嘴唇想要反駁,卻好像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就哼了一聲:“這麽說他還成了個一心為公的好宗主了?”
鄭鏡洗又微微一笑:“表麵看是為公,其實是為私——他的私,不也就是這大盤山嗎?離師弟為了自己,是什麽都會做的。”
離殷被他說得臉發紅,抬手一指:“鄭鏡洗,你放什麽屁!”
鄭鏡洗慢慢抬手一壓:“離師弟,我這是為你說好話。是告訴佟師妹,你離師弟這樣的人,自然會知道怎麽做,是對自己最好的了。所以你大盤山上的事呢,咱們的確用不著管。”
離殷一時間卻也不分清他這是好話還是壞話了,站在那裏愣了愣,一揮手:“反正用不著你們管我大盤山的事!”
他大步越過桌邊往門口走去,邊走邊喝:“來人——”
話音一落,人就來了。不過來的不是他原本留在門口的守衛,而呼啦啦地擁進來一群各階門人,為首當先的正是離堅白。
離殷撞見離堅白愣了愣,離堅白撞見離殷也愣了愣。
雙方對視片刻,離堅白搶先踏出一步,一指離殷,大喝:“離殷!你在山上養屍鬼想要殘害本宗弟子,你作何解釋?!”
離殷眯起眼睛盯著離堅白:“好啊,我記起你來了。小畜生,你真要謀反不成嗎?”
又往他身後掃視一眼:“你們這些混賬東西,都叫什麽?把名字報出來,稍後一個個收拾你們!聽這小畜生妖言惑眾,就敢闖到這裏來!”
離堅白身後的幾十個人被他目光一掃,一下子縮了腦袋。往離殷身後一看,竟然又瞧見了安然定坐、冷冷看著他們的佟栩和鄭鏡洗,好像一下子都冷靜下來了。
稍隔片刻,才有人藏在人群中小聲說:“咱們就是來看看……”
又有人說:“咱們是怕離師兄說錯了,就想聽聽宗主你怎麽說。”
再有人嘀咕:“我就是看熱鬧來的宗主。”
“呸!一群不成器的混賬!”離殷往地上啐了一口,那唾沫像石子一樣打在石板上,竟然叫石板綻出一圈龜裂,“就憑你們也想謀反逼宮!?離堅白,你做這事,你師父知道嗎?!”
離堅白立即喝道:“我師父要是早知道,早就清理門戶了!”
他此時說話很硬氣,可覺得自己心中狂跳,在三位元嬰修士麵前腿肚子攥筋,在心裏大叫,師父,你跑哪兒去了!?
他一上山就去找那些平時向自己抱怨過離殷所作所為的同門,又在其中挑選了一些覺得品性好、可靠的。
他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是沒什麽錯的,說了幾句之後談到屍鬼的事情,那些人全都義憤填膺,覺得離殷如今和從前的所作所為的確的確不配為宗主,該換謝長老主事了。
這些人這麽想,離堅白倒沒覺得今天是合適的時機。他想應該再等上幾天、暗中串聯鼓動,再跟師父詳細地商議個章程,至少等到神刀和青浦的兩位宗主離開大盤山之後再做打算。
不過他是這輩子頭一次幹這種煽動顛覆的大事,而做這種事是極需要技術含量的,因此漏掉了一點——一個人覺得義憤填膺,可嘴巴未必牢靠。
某位他覺得信得過的同門朋友平時也對離殷早有不滿,聽他說了這事,到底沒忍住在跟人爭吵時說漏了嘴——大概就在離堅白跟這人說了此事的一刻鍾之後。
接著,從那時候起到現在,那位朋友就一共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老白,怎麽辦?我剛才跟沈略吵起來的時候跟他說了咱們要把離殷趕下來的事情了!唉呀!”
第二句是“咱們是怕離師兄說錯了,就想聽聽宗主你怎麽說。”
離堅白因此才不得不直接帶人衝進來,隻來得及提前跟他師父說了一句“師父,事情敗露了,但是咱們還有人心!你跟我一起去見離殷吧!”
他師父謝祁當時說的話是,“唉……唉唉,唉!”
此時離殷聽了他的話,立即冷笑起來:“知道?知道什麽?知道他徒弟發了瘋嗎?什麽屍鬼?你揪出來給我瞧瞧!”
佟栩在他身後皺起眉:“離殷,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你跟一個門下弟子廢什麽話?就地格殺,去找他師父問問怎麽回事——還要我教你怎麽做宗主嗎?”
離殷轉臉瞪了她一眼:“我用得著你教嗎?我就正想這麽幹!”
他此時惱羞成怒了,自己都說不好是因為佟栩還是離堅白。含憤之下向前一踏,足下石板嘭的一聲爆裂開來,石子像箭雨似地往周圍飛射,太一殿的門廊木柱上、院子的牆壁上霎時多出了許多孔洞,仿佛被白蟻蛀了。
院門口的這群人也未能幸免。他們平時在門派中雖然都穿著皮甲、這一腳也不過是離殷稍稍用了些元嬰真力,但那皮甲也立即被射穿,隻聽著一片慘呼和痛呼聲,一下子死了三個,倒了十幾個。
離堅白一邊發慌一邊早有準備,倒是來得及避開了。可身形剛剛一閃,離殷劈掌發出一道無形氣芒立即向他閃身的方向斬來。他隻覺得渾身的氣機都被元嬰真力壓製,一時間仿佛血液和肌肉都僵住了,隻能瞧見麵前的空氣被那掌風劈出透明的波紋、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皮肉被這波紋刮得生疼,心裏冒出一個念頭——
我才剛剛起事呢,就要死在這兒了嗎!?
下一刻,那氣芒忽然化成一股烈風,就在他麵前往四麵八方擴散開了。他像是被一道龍卷風擦著了,一下子被掀翻,撞到身後的人群裏,一時間七暈八素。
等到他和身後同門從一片糾纏的手腳裏將自己撐起來,發現離殷、佟栩、鄭鏡洗都不再看自己這些人了,而都微微仰起臉去看院門上。
他也趕緊轉臉去看,就瞧見一位老將,穿著全副烏金色的鎧甲、手持一柄寒氣森然的大槊、斜掛一領無風自動仿佛金紗般輕薄的披風,威風凜凜地站在上麵!
離堅白第一眼沒認出來,又看了第二眼才認出來那就是他師父謝祁!
離殷、佟栩、鄭鏡洗顯然也是頭一回見謝祁做這樣全副的裝扮,一時間都愣了。
瞧見他們一愣,離堅白心中狂喜——師父一出麵,立即將離殷家夥死死鎮住!早知如此,還費那麽多心思幹嘛?!
太一殿的院中一時間極靜,可院外卻還能聽到響動——離殷剛才一踏步,那聲音就像是在山頂上放了個大炮仗,傳出好遠去。那些同門被飛射的石子所傷,發出的痛呼和慘叫聲也驚動了好些人。再加上他們這幾十人氣勢洶洶地往山上趕時已叫不少宗門弟子覺得事有反常了,因此這時外麵的腳步紛亂,已經有更多大盤山門人聚攏過來了。
謝祁麵沉如水,持槊站在門樓上頭不說話。而他這沉默,宗主師叔、宗門長老的身份,一時間仿佛叫太一殿中的空氣都凝固了,就連佟栩和鄭鏡洗也都坐不住,站起了身來——
謝祁就跟此處的氣氛一樣,仍舊凝固了十幾息的功夫,才終於開口——
“唉,這個……這個……這裏怎麽個事兒啊?”
離殷立即鬆了一口氣,鄭鏡洗淡淡一笑,重新落座。佟栩眯起眼睛來,看看謝祁,看看離堅白,看看離殷,忍不住在心裏冷笑——這大盤山,真是一山不成器的廢物啊……
她不想再聽離殷這廢物囉嗦了,在他開口之前走到殿外,抬頭對謝祁喝道:“謝長老,你們上池派的事情我不好管,但既然是離師弟的朋友,我就替他多問一句他不好問的——你這弟子說他窩藏血神教屍鬼,還要把門中弟子拿來祭煉屍鬼,這事是不是你指使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