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年少無懼寒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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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陽光透亮,頭頂的天空是六月尾聲裏雲彩稀薄的蔚藍,路旁的老榕樹搖曳著油綠肥大的葉片,斑駁的碎影勾畫出盛夏特有的寫意。鴿群拖著清亮的鴿哨尾音,從青瓦白牆上方掠過,在屋簷下的幾處巢邊停停落落。
    窗外的蟬鳴吵鬧得惹人心煩。
    平安巷橫縱交錯的陰影裏坐落著一家生意冷清的當鋪。
    對門拐角的生了些苔蘚的老牆上貼著發黃發油的印刷紙,大多是畫著些絡腮胡的凶神惡煞的壯漢,底下寫了“賞錢百金、生死不論”之類的字樣。
    店裏的後生正在打掃貨架不便觸碰的角落,被包裹得嚴實的抵押物上積了薄薄的一層灰,零星的蚊蟲屍體躺在其中。晌午的天氣太熱,當鋪的生意前所未有的慘淡,倒是方便了清潔。
    作為三元當鋪唯一的後生,薑元平日裏就做著招待客人、洗碗掃地一類的雜務。
    他本是無名無姓的孤兒,父母在十多年前晉國與金夏王帳的戰爭裏喪命,跟著一群難民在渭城邊上流浪了好些時候,因為生得秀氣、懂事得早,幸運讓元旦外出的店家給撿了回來,就著“開元”的好勢頭給他起名“元”,又隨了店家的姓,此後每天都在當鋪打雜討得個衣食無憂。
    “店家,”薑元放了雞毛撣子,抖了抖被汗水打濕的衣襟,然後瞥向空蕩蕩的票台和櫃台,心裏愈發不是滋味,“我也想放假。”
    “熱了?”鬢發蒼白的店家拿著一副算盤坐進了櫃台,翻開厚厚的老破賬本,“早幾年就勸過你去習武,非得在閣樓裏懶著......這習武之人,可是能寒暑不侵呢。”
    “店家,我聽二叔公說過,你已經習武好多年了。”薑元忽的是湊近了。
    老人不解的看向他。
    “你在流汗。”簡短的話語以質疑對方的學藝不精。
    正在算賬的店家下意識的摸了摸額頭,覺得出一陣濕潤,當即是舉起算盤不輕不重的敲在了薑元的腦門上,“幹活去!少在這裏嘰嘰咕咕的!”
    瞧見薑元走開了,他才慢條斯理的補充著,“常人要想練出寒暑不侵的本領,少說得有三十年的內功修行。我是年紀大了,憋不住丹田的氣,久坐不動難免會讓這夏天的火氣趁虛而入。”
    說到這裏,店家就要告誡薑元,“既然你訣心不涉足這些江湖凶險,若是哪天見到了如你這樣年輕卻有著一身無懼寒暑的武功的人物,可千萬要躲得遠遠的。”
    話語剛落,當鋪的大門敞開了,熱風裹挾聒噪蟬鳴撲向店裏的兩人。
    大概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在這炎熱的天氣裏穿一身厚實的華麗衣裳,她神情自若的走向櫃台,腳步輕盈,卻好似帶來了血雨腥風。
    一雙繡花的錦履踏過陽光炙烤得如火燒的青石板路,編著金線的白襪勾勒清瘦的腳踝,再往上是綴著碎玉的襦裙,雲一樣的裙擺會隨步伐的幅度不時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由著夏日的映照顯得格外耀眼。烏黑秀氣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精美端正的五官未脫稚嫩,但已經寫盡了書院同窗們青澀美好的幻想——
    這是個如畫般漂亮的女孩,滿身富貴氣,走在這條老舊的巷子裏顯得格格不入。
    女孩的手裏敞著一張三尺長寬的輿圖,圖畫記載渭城東門一側的大街小巷,竹紙的背麵還蓋著街道司的印章。
    但她眼前的這條巷子太老了,老得隻剩下一個“平安”的名,其中店鋪和住宅的布局都是含糊不清的,好像它們從誕生起就是這樣。恐怕隻有那些坐在樹蔭底下搖扇子胡天海底的吹牛的老人才能把它們跟一些記憶裏的人與物挨個對應。
    無論怎麽瞧著輿圖裏的細節都無法分清自己在平安巷的位置,女孩心底一陣煩躁,這時她看到了一旁的陰涼處有一家生意冷清的當鋪,便有了造訪的心思。
    走得近了,能發現這當鋪的外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龜裂的磚塊上攀滿了深綠色的爬山虎,板門新刷的紅漆在陽光底下鮮豔著發亮。匾額上寫著“三元”。
    推門走進,店裏空曠著,熏香的氣味撲麵襲來,一位相貌秀氣的男孩持雞毛撣子在碩大的貨架旁邊打轉,忙碌著清掃那些抵押物縫隙裏的灰塵與髒汙。
    年邁的司理坐在櫃台後邊清點賬目,算盤珠子被打得劈裏啪啦的響,一枚枚的油光發亮。
    “老先生可是這裏的店家呀?”是地道的江南口音。
    “鄙人正是,”老人抬眼看向這滿身貴氣、內功精深的姑娘,當即是覺得心頭發緊。活到他這樣的歲數,見過太多的江湖人,明白這是天大的麻煩送上了門......
    渭城離江南一帶有三千裏之遙,她卻能穿著一身華貴的衣裳、頂著一張極漂亮的臉蛋跨越其中險山惡水走到這裏......於是店家的態度愈發恭敬和謙遜,他趕忙是站起身,“小店做的是典當的生意,請問女俠有何吩咐?”
    而隨著店家的動作,無形的氣勢緩慢壓向了登門造訪的客人,像是在警告。
    女孩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驚人的內息,忽然是不吭聲了。她警惕的盯著麵前這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驚訝於自己無法看清對方內功底細的同時想到了當鋪匾額上的“三元”,再瞥向他身後書架擺置的一柄造型奇特的長刀,便是將他同一位曾經名震武林的道士對上了號。
    “如先生這樣高超的武功,卻在這渭城偏居一隅?”
    店家一愣,轉而是溫和的笑著,“似姑娘這般顯赫的身份,不也千裏迢迢來了這渭城的一隅之地?”
    女孩下意識就緊握住了衣袖裏藏著的畫筆,隨即猶豫了幾秒,究竟是鬆開了手,然後道出真實目的。
    “我姓蘇,此番到渭城是要打聽‘四瀆訣’出世的虛實。先生離開江湖太久,恐怕有所不知......近幾個月,四瀆神功重現渭城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中原。”
    聽到“四瀆訣”,老人臉上和藹的笑容消失了,立刻陷入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與驚懼。
    “後生!”短暫的思索之後,店家朝著正在一旁偷聽兩人交談的薑元吩咐,“你替我守著店裏的生意,我與這位蘇姑娘有要事相談。”
    說罷,老人肥大的袖子裏伸出一雙長滿褶子的枯瘦手掌握住了那柄擺放在書架上沉寂了數十年未能出鞘的長刀。
    他把刀係在仍然挺拔的脊背上,刀鞘中間以玉石鑲嵌組成的一個“福”字格外顯眼。
    薑元目送著他們離開了店鋪,板門閉合,讓室內稍稍有了一絲涼爽的氣息。
    當時警惕彼此的兩人都沒能注意到,這位從未接觸過武功的年輕後生在聽到“四瀆訣”的時候竟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薑元放好手裏的雞毛撣子,趕忙是快步繞進了夥房,在鍋爐底下的縫裏找到了薄薄的一本破爛冊子。
    那被水泡得不成模樣的封麵上儼然落著潦草且模糊不清的三個大字,“四瀆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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