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夜時邪祟行(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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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製止了關山月之後,薑豐年這才不緊不慢的說著,“蘇小姐在五識境也有一段時候了,說不定她能聽到你的聲音。”
關山月放下酒杯,有些痛苦的捂住臉,“每次喝多了酒,就容易口無遮攔。”
“太貪心這杯中之物可不是什麽好事情,這些年我勸過你太多次了。”
“哈哈,改不掉。”關山月用一種惆悵的笑容應對正在靠近酒肆的蘇幼安與薑元。
蘇幼安進入五識境已經快一年的時間了。
這堪堪一裏距離的交談,按照她的耳力當然能聽得清楚。
其實今天下午在西門的餅攤外,她就已經聽到了一些江湖酒客的閑言碎語。
但蘇幼安並不把旁人八卦性質的討論放在心裏,諸如此類的市井謠言隨著她年齡的增長隻會越來越多。若是個個都要上心去探究,那恐怕是沒完沒了了。
至於以後要找夫婿的時候對方是否會介意這些謠言......鬼扯呢,就算是拋開門當戶對的觀念還有那個凶名遠揚的親爹的意見,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在頭發變白之前尋到一位稱心如意的郎君。
在這種人生大事上,蘇幼安比那位幾乎為了她的婚事而操碎心的母親更加挑剔。
畢竟她對自己各種煩人的“缺點”有著非常清晰的自知之明,比如經常把大量時間用在吃喝上;喜歡滿中原的到處亂跑,做一些行俠仗義、懲奸除惡的事情;偶爾會因為靈感大發在畫室坐上一天一夜;甚至要發一些奇怪的小脾氣......根本數不完。
比起符合中原人家庭觀念的賢淑女子,蘇幼安更像是個性鮮明的江湖女俠。
隻是過分顯貴的出身再加上一些在家族長輩眼中可以稱作是“叛逆”的性格,導致蘇女俠根本就看不上那些揚名許久的“少年俊傑”。
走近了,酒肆外的錦旆上著筆【龍丘】二字。
櫃台後邊站著的還是那位當眾出糗的老板,他像是已經忘光了昨夜當街下跪求饒的恥辱,嬉皮笑臉的招呼著薑元與蘇幼安。
也是不得不忘記了。
酒肆掌櫃看了一眼大堂靠右的長桌,他也是仔細打聽之後才知道這兩個接近七十歲的老頭竟然曾在江湖裏闖出過不少威風的名頭,讓人安上了“年刀”“月棒”的綽號。
至於進店的這位相府千金......中原人都聽說過這位一擲千金的蘇家大小姐,這“千金大小姐”沒有摻雜任何修飾的意思。
他這個做生意的算是沒日沒夜都在祈禱蘇幼安能在自己店裏出手豪橫一些,買個幾十上百件積在地窖裏的陳年老酒。
“老板。”蘇幼安走近了,那清脆的聲音讓店家精神一振。
她準備買幾件酒?我要不要出門喊幾個擔夫幫忙挑酒壇?酒肆掌櫃心中大喜過望。
下一刻,蘇幼安的話語就把他的發財夢給擊碎了。
“這店外的招牌可是你自己寫的?”
“呃,是一位自稱‘方山子’的姑娘在遊曆途中贈予小店。”酒肆掌櫃拘謹的回答。
“我買下了。”蘇幼安拍出一張銀票給他,“三兩銀子,夠嗎?”
肯定夠了,掌櫃見她這般揮金如土的作態,還想要再加價,但稍遠處的碰杯聲喚醒了他僅存的理智,便是艱難的點頭,“可是需要小店替姑娘把旗子給摘下?”
“你去,”蘇幼安朝著薑元使了個眼神,小小書童今天收了這麽多賞錢,也是該辦點事了。
“是,老師,”薑元還記得蘇幼安定下的規矩,連聲應諾,然後找了張板凳就跑出去摘旗子。
此時,夕陽隱入群山高樓之後,留滿天的餘暉把空蕩蕩的天際燒得通紅明豔。
等到店裏的兩位老人喝完酒,帶著蘇幼安和薑元到街上尋找合適的客棧。
平安巷昨日剛發生了重大命案,官府已經派遣軍隊前去調查,但不排除那裏仍然藏著些六道教的賊人。
出於對蘇幼安的安全考慮,今天在離開衙門的時候,知府大人專門派遣侍從送來了一筆豐厚的賞錢,要他們好生安置這位相府千金。
三元當鋪已經好幾天沒開業了,卻是人人都賺了大錢。
“蘇姑娘,這東籬客棧你看如何?”薑元被兩個老人推上來詢問蘇幼安的意見。
女孩正捧著那張剛買來的錦旆欣賞,旗麵上的“龍丘”二字寫得格外討喜,有一種瀟灑自如、人間風流的意蘊。
聽到薑元的呼喚,蘇幼安就暫時放下了對旗子的關注。
此時,隔著水橋向街道對岸望去,一棟裝修精致的客棧佇立在黃昏的火光裏。
“走近些,”蘇幼安吩咐。
於是一行人就過了水橋。
離得近了。
能見到門匾上寫了“東籬”。往下是一塊木板,雕刻了一行小詞,“紅日如奔過隙駒,白頭漸滿楊花雪,一日一個渭城客舍。”
這東籬客棧算是渭城裏的大牌,在城裏每一條熱鬧的街上都設置了店麵,客棧都是叫這個名字。
名字是一樣,但裝修風格倒是各有不同,計費標準也是參差不齊。
恰巧,水橋街上的這家東籬客棧在用材與裝修上的花銷算是其中當之無愧的第一,隨之導致在這裏住宿的費用抵達了一個讓人望而生畏的境地。
常年沒有幾位房客入住是這家客棧的常態,但他們每天都要嚴格的安排夥計打掃房間、更換被褥,因為能夠住進這裏的客人都是城裏城外響當當的財主。
冷清的生意不僅迎合了大人物們“財不露白”的習慣,還通過奢靡的裝潢和賓至如歸般的服務態度給予了他們相當的消費體驗。
“嘖,二十兩銀子住一晚上,還隻是最普通的客房,”關山月提著酒葫蘆走在扶梯上,想到了剛剛付出去的那筆錢就忍不住一陣心痛。
“錢是官府送的。”薑豐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總算是讓這位老朋友平複了一些情緒。
他們要跟著蘇幼安住在同一處客棧裏,這樣如果再次發生類似六道教襲擊的事件,曾經的江湖高手好歹能發揮最後的餘熱,掩護丞相的女兒逃離。
客房都設置在第二層的空間,所以兩位老人沒走幾級台階就找到了自己的住處。
而薑元則是跟著蘇幼安上了第三層。
這裏是天字號的房間與地字號的房間是相鄰的,但就是這兩個房間占據了整個樓層。
“你到那邊去,”蘇幼安丟了一把完全由金子做的鑰匙給薑元,讓他去天字一號房,自己則走向地字二號房。
“這麽謹慎?”薑元接過鑰匙,金鑰匙那沉甸甸的分量讓他心情變得格外愉快。
“人人都知道蘇家大小姐揮金如土,所以住在天字房的一定是那位相府千金,”蘇幼安毫不客氣的用那些關於自己的江湖傳聞舉例。
然後她打開了地字房的大門,“若是真有高手偷襲,你住在天字房應該能替我拖延一些時間。”
“如果我被直接滅口了怎麽辦?”
“總比我被滅口好,”蘇幼安沒好氣的說,“我耳朵可靈了,你那裏有一丁點動靜我都能聽得清楚,肯定會第一時間出來救你。”
“現在能反過來嗎?等以後我修煉到五識境了再來當這個擋箭牌。”
“那我要是遇到危險了,你還能出來救我?”蘇幼安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連我都被悄無聲息的暗殺了,你肯定也逃不掉。就算是拚死弄出動靜,也不過是浪費了戰鬥的時機,還會把你喚過來送死。”
對於這種行走江湖防範於未然的知識,薑元是第一次了解,隻好虛心請教,“我晚上是不是不能睡得太死?”
“你可以在門窗那裏布置一些小機關......算了,一會兒你洗完澡了過來喊我,我幫你布置。”說罷,蘇幼安就關上門,腳步聲很快就從錦鞋的輕盈變作了赤腳踩踏地麵的清亮。
是一種讓人心裏浮想聯翩的聲音。
薑元剛進到房間,就看見兩位容貌極其相似的漂亮女孩有些拘謹的上來迎接......這實在給他嚇到了。
“公子莫慌,”其中一位年紀稍小的女孩輕聲說,“我們是來為您量衣服尺寸的。”
另一位年紀稍長的女孩連忙點頭,“主人見公子的衣衫上沾著灰土與血跡,又有些許破損,就傳喚我們替您準備新衣裳。”
“熱、熱水也燒好了!”年紀稍小的女孩有些結巴的說著,然後紅暈順著她的麵頰向耳根攀爬,“公子需要服侍入浴嗎?”
薑元遲疑了片刻,看她們不像是當丫鬟或者侍女的,反倒是有些像大戶人家裏長大的孩子,“你們是不是看到我才臨時編出這些話?”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急得都要哭了,“我們本來以為住進來的是那位蘇家小姐......”
“你們到底是什麽身份?”薑元眼看著就要退出到門外了。
“這家客棧主人的養女。”這對雙胞胎姐妹裏當姐姐的連忙阻止薑元離開,“您住進了天字房就是貴客,不必這般退讓!”
“新衣服真的能幫我準備嗎?”薑元的手都按在門把手上了。
“客棧裏準備了上好的布料,還有手藝精湛的衣匠,一刻鍾就可以幫您做好!”
“那服侍入浴的事情......”此言一出,便是給女孩們嚇得花容失色。
她們是被養父母派來討好那位相府千金的,若是能攀上對方的身份,到蘇家的院裏當丫鬟也算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沒想到住進這房間裏的竟然是一位男子!
下一刻,就見到薑元摸索著衣兜,拿出了那枚他一直藏著的往生鏢,“量衣服的事情就不必了,我也不需要誰來服侍入浴。”
試探了這麽久也沒有得出結果,他便是收住了玩笑話,用警覺的眼神注視著對麵的姐妹,“報上你們的名字,然後趕緊離開這裏。”
“榴花葵花)。”女孩們連忙做聲回答,然後快步逃離了天字房。
緊接著,薑元就推門而出,去敲對麵地字房的大門,“老師,有急事。”
蘇幼安打開門,倒是耐心的看向他,“是那兩個丫頭打擾到你了?”
“居然真的全聽清楚了?”兩扇門中間隔著有三丈的距離。
“這就是五識境,你要學的還多著呢。”蘇幼安一如既往的露出了那副得意的笑容,“放心吧,她們沒有在你的房間做什麽壞事。”
她看向薑元的眼神裏帶上了滿意的色彩,這當鋪的後生學東西是真快,三言兩語的提醒就讓他領悟到了一些的行走江湖應有的警惕心。
以後帶著他離開渭城看來是不會耗費太多精力在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上了。
等到薑元仔細洗完澡,在衣櫃裏翻出一件底褲和一件長袍穿上,要離開房間的時候就意外的發現那兩位逃走的女孩已經把新做好的衣服送到了門口。
“這裏的衣匠是有武功的,”蘇幼安提早就打開了門,走過廊道靠近,“有一定內功修為打底的匠人,手眼會更加的敏快。”
她走進了天字房,找到了每一處窗戶的位置,然後開始尋找合適的物件,比如細繩或者燭台,“我隻教你一次,可得好好學。”
很快,房間裏就被布置了“天羅地網”。
薑元躺在那些絲線的中間,隻覺得渾身不適。
特別是身底下那張柔軟的大床,寬敞得能躺下四個人的麵積,一個人睡著要覺得出一種空曠。
他隻好起身去熄滅那些油燈,太過亮堂,反而是加重了他的不安。
很快,房間裏陷入一片漆黑,薑元長舒一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接連的疲憊很快就讓倦意湧上。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的角落——
幾滴漆黑的“雨水”順著窗戶緩緩流下,那“水滴”仿佛是在蠕動,於月光照射裏反射出密集的光點。
它們像是接受到了一種特殊的信號,在落到窗台之後,開始悄無聲息的滲入窗戶的縫隙。
薑元睡得安穩,他的左手插在長袍的口袋裏,那裏麵放著一枚往生鏢。
漆黑的“水流”從那些橫在窗邊的絲線下方前進,悄無聲息的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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