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五識所感,皆是地獄(四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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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 滿街柳樹在沉寂的夏夜凝固著,微弱的熱風低壓在四麵八方翻湧,偶爾碰到不知誰家的風鈴,發出細小的嘩啦聲。
東籬客棧的門外,名為榴花的姑娘踩著一張竹凳去收拾掛在門簷兩側的燈籠。
她的妹妹踮起腳去接過燈籠,然後快步跑進大堂。
大堂裏的客棧主人用手拖著一杆煙槍,站在窗口啪嗒啪嗒的抽著旱煙。這西邊舶來的新鮮事物,不知何時已經融入了中原以西以北地區的日常。
“燈籠,放在那裏,”他瞧見葵花進了門,就伸手指著一旁閑置的方桌。
此時,爬下竹凳的榴花卻好像是看到了稍遠處的方向有一道人影在搖晃。
“客官,是要住房嗎......”她試探性的詢問。
那人影明顯的晃動了兩下,但沒有出聲回答,也沒有靠近。
“小店要打烊咯?”榴花揚起臉,放大了一些聲音。
是話音剛落,就見著他右手邊懸掛在一座布莊門前的五六盞油燈蓬然炸起火光,隨後不再散發光亮......
遠方的人影忽然靠近了一些距離,水橋上飄著的十幾隻蠟燭立刻熄滅。
腳步聲在無人的水橋旁顯得愈發清晰。
啪。
那人又邁出了一步,一處茶館門前的燈籠也熄滅了——
深邃的黑暗循著燈火漸滅的街道漸進式的接近。
直到他完全走出了夜色朦朧。
一身七彩霞衣披身的青年手握短槍站在了榴花的身前,麵無表情的看向這位麵容姣好的女孩。
榴花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倒身旁的竹凳,這眼神冷漠的人物立刻向前一步,握住短槍就要去刺她的咽喉。
女孩甚至來不及恐懼,那槍尖就以極快的速度呼嘯而至。
但就在眨眼間的一瞬,一隻煙鍋從大堂裏飛出,精準的擊中了短槍的尖端,將它撞偏了軌跡。
這股內力......作為本體的邪見感受著有些發麻的虎口,卻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小小渭城,竟是如此臥虎藏龍。”
“渭城,可不小。”客棧的主人手裏把玩著一杆煙槍,滿臉嚴肅的靠近,“隻是沒想到,你等六道教賊人膽敢當街行凶。”
客棧的主人看上去是五十歲的年紀,手臂上是流暢而豐滿的肌肉線條,魁梧的身材隨著他走出大堂的那張櫃台而更加明顯,立刻有雄渾的氣勢壓向了略顯矮小的邪見。
隨著距離的接近,他忽然開口,“我不殺無名之輩。”
“我乃渭城東籬武室第三代傳人,馬青呂。”
一邊說著,客棧主人一邊朝著被自己擋在身後的榴花使眼色,示意她趕緊逃回店裏。
這東籬客棧能夠在渭城每一條街道上都購買地產、修建分店,本就說明了它非同小可的厲害。給予其可靠支持的人物正是這城中名聲顯赫的外功門派,東籬武室。
東籬武室最擅外功修行,主攻四氣之衛氣,掌握著“以一氣通一境”的獨家心法,練至大成,能有無懼刀劍拳腳,不畏火燒毒傷的厲害。
而這位馬青呂毋庸置疑就是這門“神衛功”的修行之大成者,抵達了五識的境界,一身衛氣至精至純,更有離體殺敵的厲害。是渭城裏當之無愧的武學大師,坐鎮在這座招攬權貴為客的客棧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遭遇如此情形,邪見既沒有報上名號,也沒有出手製止,隻是饒有興趣的注視著這一幕的發生。“這麽大把年紀,還要收個可愛的小妾?真是懂得享受。”
“白瞎了你這練過十幾年的眼識,”客棧主人虛起眼睛看向他,“怎麽,你的眼睛都模糊到已經看不出養女與妻妾的區別了?”
回答他的,是邪見驀然暴起刺出的一槍。
砰。客棧主人抬起手掌,憑借高深的外功修為竟然直接就將它給捏握在手心!
邪見敏銳的察覺到對方身體裏正在激發的內息,便是毫不猶豫的放開手裏的短槍,快步後退。
下一刻,那柄被馬青呂奪走的短槍以槍纂猛然砸落向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依靠出色的輕功,邪見成功的躲過了這一次重擊,可對方已經揮出一記炮彈般刺拳,裹挾著淒厲的勁風殺來。
但他這次不再後退,反而是上前兩步去擺出招架式......
砰、砰砰。邪見被這一擊刺拳打得著實,不得不被迫倒退以卸掉那股直通脊背的巨力。
他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手臂在招架對方拳頭的時候,肌肉與骨骼所發出的不堪重負的聲音。
這家夥的內功怎會這般厲害......邪見麵色難堪,他不敢再上前硬拚。
來此之前他就已經打探過這位外功大師的厲害,所以沒有攜帶任何的“身外身”參與戰鬥。
麵對如此強敵,那些僅僅是四氣境的“身外身”無法派上任何用處,不論來多少都是平白送死......邪見仍然是選擇孤身前來,他有著能夠一招製勝的底氣。
此時馬青呂已經是拖拽著短槍疾步衝鋒而來,又是連續的幾次揮拳,不斷壓縮邪見的站位。
邪見也不可能毫無底線的後退,必須盡可能的留出躲避的空間,但他每一次在迂回的時候用肩、肘,膝蓋去抵擋對方的猛攻都要立刻感受到鑽心蝕骨的劇痛貫穿全身。
終於,這位地獄道的堂主距離水橋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失去所有施展內功的餘地了。
而馬青呂已經握住短槍勢若閃電般抽來——
伴隨驚雷般的巨響,他腳下的石磚頃刻間破碎,可這決死的一槍卻是落到了空處。
邪見幾乎是以撲倒的動作進行規避。做出這樣的決策,就失去了施展絕大部分武功招式的餘地,可謂是將自己送進了絕境。
這是要放棄抵抗?
但來不及有所思索其中貓膩,馬青呂灌滿內力的短槍已經砸到了地麵。
這一力落空,無疑是要放出致命的破綻。
但這位身經百戰的外功大師有著堪稱無懈可擊的戰鬥意識,他立刻使內力迸發,然後硬生生的再續上一份力氣,將它們盡數灌入手中短槍。
如此以刺入地麵的槍刃為支點不可思議的翻越而起,在空中迅速逼近那撲向水橋的邪見,同時振臂朝向這位六道教賊人揮出了雙拳!
毫無意外,若是這記雙拳合擊命中了邪見,無論他有多少本事都要當場殞命。
磅礴的氣浪呼嘯而至,邪見的麵前就是不斷晃動的水橋,已經沒有施展輕功的餘地了,可謂是毋庸置疑的絕境。
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邪見突然回頭,他的口中竟然噴射出了一串漆黑的水珠,它們灑向了身在空中避無可避的武者。
馬青呂在這一刻是大驚失色,因為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些“水珠”在靠近的瞬間就吞噬了籠罩在自己身上的衛氣,然後突破皮膚,刺穿肌肉,沒入了骨骼保護的五髒六腑之中。
僅僅是眨眼間,這位不可一世的外功大師就滿臉痛苦的摔到了地麵,幾次翻滾掙紮之後再也無法起身。
“不死蟲?!”他想要如此大呼以提醒身後的客棧,卻無法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邪見撞進了水橋,濺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他的四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了一些,不太明顯的皺紋在臉上浮現,就連那頭漆黑的長發都開始摻雜花白的色澤。
這具早已蒼老不堪的肉體是完全依靠不死蟲的神秘而恢複“年輕”時候的體能,而這種至邪至異的事物已經成為了他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如今運功逼出一些不死蟲,便是在強行分割自己的生命。
邪見忍著身體裏灼燒般的劇痛站起,看到那位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武者,眼底裏流露出深刻的忌憚。
這份忌憚的目標並非是把“神衛功”修煉到大成的馬青呂,而是那位僅靠幾隻蟲子就將這位外功大師徹底控製的地獄道使者。
在地獄道,每個人都知道那位使者能夠精準的操控每一隻不死蟲的行動。
如今邪見站在這裏,就是被使者當做了“耗材”。
無論戰鬥的輸贏,那位使者都有辦法在無形之中殺死一位功力深厚的五識境武者。
馬青呂此時還沒有死去,他被不死蟲完全控製了身體,被磨煉得無比敏銳的五種感識讓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肉體正在被那些蟲子不斷的蠶食以孕育更多的同胞,可以預想到隨著不死蟲在體內數量的增多,這具經曆了千錘百打的軀體就要徹底落入魔教的掌控。
但他無法對此做出任何的抵抗。
“不入地獄者,不得往生。”仿佛是有嗤笑般的聲音在馬青呂的耳畔響起。
緊接著,幾隻漆黑的蟲子鑽進了他的眼球,在那雙本有希望見到通玄境界的眼睛裏留下了法術的烙印。
很快,“馬青呂”就坐了起來,他喘了口氣,張嘴便說:
“夜深人靜,諸位客官何必如此驚慌?”
聽到樓下動靜已經持著兵器離開客棧的薑豐年與關山月立刻停止了腳步,警惕的站在了遠離“馬青呂”的地方。
“你是誰?!”薑豐年厲聲質問。
“我是三元當鋪的朝奉,關山月!”一旁的老人忽然出聲回答。
這先嚴肅後逗趣的話術攻擊在此刻竟然沒有起到一丁點的效果。
那人就安定的坐在原地,不為所動。
關山月便是毫不猶豫的揮動長棍,以戰場刀法的大開大合劈向了“馬青呂”。
砰。磅礴內息噴湧而出,“馬青呂”仍然是坐著,但他伸出雙手越過頭頂擋住了這一棍。
“馬青呂”搖頭晃腦的說著,“好眼力,想來你們已經認出了我的身份。雖不知道你們是在哪裏聽聞了關於我這法術的情報......可惜,可惜......”
不待他多少言語,便見到長棍狂風驟雨般劈落。
“馬青呂”輕而易舉的將它們盡數招架。
“當年在青州城外打殺白槍會的武聖門棄徒,現在還能剩多少力氣?”地獄道使者操控著馬青呂如此嘲笑,“再加點力。”
誰知關山月根本不理他,抬起左腳就去踹向他的後背!
嘭。如此沉悶的聲音,“馬青呂”隻是微弱的晃動了一陣子身體,仿佛山巒般一動不動。“這神衛功可是脫胎於佛教金剛經,怎會讓你這樣輕易擊潰?”
關山月根本就等不到自家掌櫃。
因為薑豐年此時正被邪見拚死攔截在了一旁。
但慶幸的是,這裏的動靜早已經驚醒了一直在床上打坐運行內功的蘇幼安。
她總算是練出了足夠使用法術的內息,便是拿起畫筆,也不管正在隔壁熟睡的薑元,直接就推開窗戶、運起輕功跳下客棧。
空中,她已經以左手持筆在不便動彈的右手手背上寫下了一個“定”字。
恰好此時,“馬青呂”已經搖搖晃晃的站起,伸手握住了關山月的長棍,完全不計代價的開始催動內息,試圖將這棍子給捏碎......他的動作戛然而止了。
蘇幼安快步接近,一個“定”字隨時要在手中成型。
而與此同時,薑豐年正不計內息損耗的施展淩厲刀法將手無寸鐵的邪見劈砍得叫苦不迭,邪見看出了這老人是鐵了心要搶在蘇幼安的法術失效之前讓六道教一方減員。
更讓他絕望的是,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就無法再感應到那些“身外身”的存在。
發生這種跡象,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地獄道使者早就把不死蟲藏進了它們的體內,等待著主人的命令。
這個過程是相當的漫長而隱秘,可能是在抵達渭城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當使者向這群不死蟲發出命令的時候,無疑就是邪見的死期。
昏沉的夜,薑元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他用手指夾住了那枚往生鏢,當即踹開被褥,兩個翻身滾下了床,運起內功,然後做出往生堂暗器的起手式。
天字號房裏立刻傳出了一陣異樣的窸窣聲。
正對著他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爬滿了漆黑的小蟲,而窗外,身穿五彩霞衣、眼中有蟲子攀爬的幼童正投來奇怪的目光。
“小鬼,你這根骨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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