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陸地巡洋艦組成的黑色車隊，如同三支離弦的箭，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沿著318國道的柏油路麵疾馳。
    發動機的轟鳴被刻意壓製在最低，但輪胎碾過路麵的聲音，依舊像是要撕裂這高原的寂靜。
    蘇洛坐在頭車的副駕駛座上，駕駛者是蒙恬。
    作為一名頂尖的軍人，蒙恬在夜間駕駛和應對突發路況方麵有著豐富的經驗，車速雖快，卻穩如磐石。
    王胖子和丹增喇嘛在中間的車輛，淩則獨自駕駛著最後一輛“蠍尾車”，負責斷後和技術支持。
    她通過車內改裝的短波電台，與頭車保持著不間斷的靜默通訊，同時監控著後方的一切動靜。
    “後方安全，未發現跟蹤車輛。已接入城市交通係統，我們在拉薩城內的所有影像記錄正在被清除。”淩冰冷而高效的聲音從電台裏傳來。
    “幹得漂亮，阿淩！”王胖子在那頭的頻道裏讚了一句，“等這趟活幹完，胖爺我給你包個一斤重的大紅包！”
    電台裏沒有回應，顯然淩對這種口頭獎勵毫無興趣。
    蘇洛沒有參與他們的對話，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無盡的黑暗中。
    那封裝有“太陰石板”的鎮魔袋就放在他腿上，即使隔著厚重的犛牛皮和符文，他依然能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寒意，像一條冬眠的毒蛇，正隨著車輛的移動而緩緩蘇醒。
    他體內的麒麟血脈自發地運轉著，形成一層溫暖的氣息屏障，將那股寒意隔絕在外。
    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身體裏同時存在著一個火爐和一塊寒冰，涇渭分明，卻又相互牽引。
    隨著海拔的不斷攀升，車窗外的景象也愈發荒涼。
    城鎮的燈火早已被拋在身後，取而代度的是連綿不絕、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山脈輪廓。
    天空呈現出一種近乎墨黑的深邃，星星仿佛被擦拭過一般，巨大而明亮，似乎觸手可及。
    “我們正在進入羊卓雍措區域。”蒙恬看了一眼導航，沉聲說道，“過了盤山公路，天差不多就亮了。到時候路況會更複雜，我們必須在日落前趕到日喀則進行第一次補給。”
    蘇洛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車窗外。
    雅魯藏布江在月色下泛著粼粼的銀光，如同一條沉睡的巨龍。
    這裏的一切都帶著一種原始而磅礴的美感，但也同樣蘊藏著未知的危險。
    就在車輛行駛到一處相對平緩的河穀地帶時，蘇洛心中的那絲不安感再次浮現，並且比在拉薩時更加強烈。
    “停車。”他突然開口。
    蒙恬的反應極快，沒有問為什麽，立刻通過電台發出了指令，三輛車幾乎在同一時間，呈品字形穩穩地停在了路邊，車燈全部熄滅，瞬間融入了黑暗。
    “怎麽了，老蘇？”王胖子的聲音從電台裏傳來，帶著一絲緊張。
    “有東西過來了。”蘇洛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大約一公裏外的黑暗曠野，他的感知力在那片區域捕捉到了一股極其詭異的能量波動。
    那不是“永生殿”高手的氣息，也不是任何人類或野獸該有的動靜。
    那是一種……混雜著死寂、怨念和極度饑餓感的“東西”。
    “什麽東西？是人是鬼？”王胖子追問。
    蘇洛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黑暗裏仿佛有一大群“影子”正在移動。
    它們沒有實體，沒有心跳，沒有溫度，就像是這片荒原的怨氣所凝結成的具象化存在，正被某種力量吸引著，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緩緩“飄”來。
    而吸引它們的力量源頭，正是蘇洛腿上的“太陰石板”！
    “是‘杜鬆’。”
    一直沉默的丹增喇嘛，聲音沙啞地在電台裏響起：“藏地傳說中的荒原餓鬼，由客死異鄉、無人收斂的遊魂怨氣所化。它們畏懼陽光和寺廟的法力，隻在深夜的荒野中遊蕩，吞噬生者的氣息。”
    “餓鬼？”王胖子倒吸一口涼氣，“喇嘛，你別嚇唬我，這都什麽年代了……”
    “它們來了。”
    淩的聲音打斷了王胖子，她的語氣裏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熱成像儀上……什麽都沒有。但是，濕度和空氣離子濃度正在異常升高。”
    這意味著，有某種非物質形態的東西正在接近。
    蘇洛推開車門，站到了冰冷的路麵上。他將鎮魔袋背在身後，雙眼微眯，麒麟血脈的力量緩緩匯聚於雙目。
    視線盡頭的黑暗，在他眼中呈現出不同的景象。
    原本空無一物的曠野上，浮現出無數個淡灰色、半透明的人形輪廓。
    它們形態各異，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體扭曲，全都低著頭，動作僵硬而遲緩，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的木偶，漫無目的地朝著公路這邊聚集。
    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多，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幾乎鋪滿了整個河穀！
    一股令人作嘔的、混合著腐爛和絕望的氣息，順著夜風飄了過來，讓人的靈魂都感到一陣戰栗。
    “我的媽呀……”王胖子也下了車，當他看到這如同鬼片般的場景時，臉上的肥肉抖得像波浪一樣，“這……這他媽的比粽子還邪門！”
    蒙恬和淩也走到了蘇洛身邊，他們雖然看不見那些“杜鬆”，但軍人的直覺和科學儀器上的異常讀數，都讓他們感受到了極致的危險。
    “物理攻擊可能無效。”蒙恬拔出了手槍，但眉頭緊鎖。
    “開遠光燈！”蘇洛突然下令。
    蒙恬立刻反應過來，跳上車按下了開關。
    三輛車的十六盞高強度LED射燈瞬間被全部點亮，三道粗大的光柱如同白晝降臨，悍然撕裂了前方的黑暗！
    “滋啦——”
    刺耳的、如同滾油澆在冰塊上的聲音響起。
    在刺目的強光照射下，那些衝在最前麵的“杜大軍”仿佛被潑了濃硫酸，半透明的身體劇烈地扭曲、沸騰，冒出陣陣黑煙，發出無聲的淒厲慘嚎，然後如同青煙般消散在空氣中。
    車燈有效！
    然而，後麵的“杜鬆”實在太多了。它們雖然畏懼強光，但在“太陰石板”那致命的誘惑下，依舊如同撲火的飛蛾，前赴後繼地湧上來。
    光柱邊緣地帶的“杜鬆”更是繞開了光照的核心區域，從兩側向車隊包抄過來。
    “不行，數量太多了！車燈範圍有限！”王胖子急得大喊，他甚至已經能感覺到那些東西掠過身邊時帶來的刺骨寒意。
    “唵嘛呢叭咪吽！”
    就在這時，丹增喇嘛莊嚴而洪亮的誦經聲響起。
    他盤腿坐在中間那輛車的車頂，左手持一串由一百零八顆骷髏頭組成的念珠，右手立於胸前，結不動明王印。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特的魔力，每一個音節都在空氣中震蕩出金色的漣漪。
    在這神聖的誦經聲中，一股溫暖、祥和而威嚴的力量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
    那些靠近車輛的“杜鬆”，一旦接觸到這金色的音波漣漪，便如同積雪遇湯，迅速消融淨化，連一絲黑煙都未曾留下。
    誦經聲形成了一個半徑約五十米的無形領域，將三輛車牢牢守護在其中。
    一時間，強光與梵音交相輝映，構成了一幅現代科技與古老信仰並肩作戰的奇詭畫麵。
    然而，無論是車燈的電能還是丹增喇嘛的法力，都不可能無窮無盡。
    那些“杜鬆”卻仿佛無窮無盡，從河穀的四麵八方源源不斷地湧來，將他們層層包圍。
    丹增喇嘛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顯然這種大規模的淨化儀式對他消耗巨大。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蘇洛眼神一凝，做出了決斷，“它們的目標是石板，必須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說著，他轉身對蒙恬道：“掩護我！”
    隨後，他猛地從背後解下那個鎮魔袋，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一把拉開了袋口！
    “老蘇！你瘋了！”王胖子失聲尖叫。
    在“太陰石板”徹底暴露的瞬間，一股肉眼可見的黑色寒氣從袋口衝天而起，仿佛狼煙般直入雲霄。
    整片區域的溫度再次驟降，連車窗玻璃上都凝結出了一層白霜。
    曠野上所有的“杜鬆”，在感受到這股精純到極致的“太陰之力”後，瞬間陷入了狂暴！
    它們不再遲緩，不再畏懼，所有的身影都猛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張空洞無神的臉，然後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群，化作一道道灰色的閃電，從四麵八方朝著蘇洛瘋狂撲來！
    那場景，宛如百鬼夜行，萬魔噬主！
    “保護蘇洛！”蒙恬暴喝一聲，手中的槍早已換成了裝填著特製霰彈的霰彈槍，對準了那些衝得最快的鬼影，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砰！砰！”
    混合了朱砂和銀粉的霰彈，在丹增喇嘛法力的加持下，爆開一團團赤金色的光霧，將衝在最前麵的十幾隻“杜鬆”打得魂飛魄散。
    淩也取出一把裝有紫外線發射器的特製手槍，射出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致命光束，精準地“點殺”著漏網之魚。
    但麵對成千上萬的鬼影，他們的攻擊無異於杯水車薪。
    而站在風暴中心的蘇洛，卻在此時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理會那些撲麵而來的鬼影，而是將全部心神沉入了自己體內。
    他主動引導著麒麟血脈的力量，不再去抗拒，而是去“觸碰”那塊太陰石板散發出的陰寒之力。
    一邊是至陽至剛的神獸血脈，一邊是至陰至寒的寰宇奇石。
    兩股截然相反的極端力量，在蘇洛的身體這個“戰場”上，終於發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轟！”
    一股無形的能量風暴以蘇洛為中心轟然炸開！
    沒有聲音，沒有光芒，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衝擊波橫掃而過。
    王胖子被這股力量推得連退七八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蒙恬和淩也悶哼一聲，各自穩住身形。
    而那些瘋狂撲來的“杜鬆”，在接觸到這股風暴的瞬間，仿佛被投入了看不見的熔爐，成片成片地瞬間氣化、蒸發，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
    風暴過後，場中再次恢複了平靜。
    蘇洛依舊站在原地，左手托著那塊漆黑的石板。
    此刻，石板上那些複雜的紋路，竟然亮起了一絲仿佛來自深淵的幽光。
    而蘇洛的右手，則燃燒著一團金色的火焰，麒麟血脈的力量前所未有地沸騰起來。
    他的身體，在這一刻，竟然成了連接兩種極端力量的橋梁！
    一半是深邃的黑暗，一半是璀璨的光明。
    他緩緩睜開眼，雙眸之中，左眼漆黑如墨，深不見底；右眼金光流轉，威嚴如神。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那些被嚇住、不敢再上前的殘餘“杜鬆”，用一種混合著威嚴與冰冷、仿佛不屬於人類的語言，吐出了一個字：
    “滾。”
    那聲音仿佛直接在靈魂層麵響起。
    所有的“杜鬆”如同受到了天敵的敕令，發出一陣陣恐懼的尖嘯，瞬間作鳥獸散，慌不擇路地逃回了荒原的黑暗深處，再也不敢靠近分毫。
    一場足以吞噬一切的鬼潮，就此平息。
    蘇洛眼中的異象緩緩退去，身體一陣搖晃，差點摔倒在地。同時駕馭兩種極端力量，對他的消耗遠比一場惡戰要大得多。
    蒙恬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我沒事。”蘇洛喘了口氣，迅速將石板重新封入鎮魔袋，那股令人心悸的氣息才徹底消失。
    王胖子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空空如也的曠野和毫發無損的蘇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老……老蘇……你……你剛才……成仙了？”
    蘇洛沒有理會他的胡言亂語，而是看向了車頂的丹增喇嘛。
    老人此刻也收了法力，正滿臉震撼地看著他，眼神複雜無比。
    “施主……”丹增喇嘛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剛才所做的……是典籍中記載的，隻有傳說中的‘象雄法身’才能達到的‘陰陽同體’之境。你……究竟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