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營壁如故,是謂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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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平六年,正月。
    “今下豫州官吏招撫甚急,寨內人心不安。另有漢軍禁兵屯於版梁,諸位以為如何是好?”
    何儀神情憂慮,望著屋內的同僚,擔憂問道。
    黃邵態度激進,沉聲說道:“今下不能固守賴鄉,以我之見需主動用兵,擊破版梁漢軍。”
    “版梁漢軍僅有三、四千人,我軍未必不能勝之!”何曼點頭說道。
    劉辟神情難看,說道:“漢軍兵馬人數雖少,但其中卻有中央禁軍千人,步騎皆披甲胄,是由左校尉張虞統率。”
    “至於張虞更是了不得,早年能擊敗我部,之後遷鎮北疆,血戰鮮卑胡寇,斬殺匈奴單於,是為漢軍之悍將。其帳下邊騎精銳,非內郡漢軍所能比較。”
    劉辟與張虞算是老對手了,之前在彭脫的帶領下,可是差點擊敗汝郡守趙謙。然因張虞率騎來援,最終功虧一簣,甚至連彭脫都亡於亂軍中。
    本來好幾年過去了,劉辟已是忘記了張虞,不料張虞再次率兵征討他們,這讓劉辟不得不格外重視。
    聞言,黃邵為了表明自己不虛張虞,粗著嗓音,說道:“張虞雖說驍勇,但我部帳下豈無驍勇之士?”
    劉辟忍不住翻白眼,上次黃邵與何曼率眾萬餘人劫掠譙縣,信誓旦旦出發,結果折戟於許氏豪強手中,甚至還被許褚哄騙換糧,連糧、牛一同都折了進去。
    何儀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冷靜,說道:“今不管漢軍兵馬何如,當下沛、陳、梁三郡封鎖要道,斷絕我軍前往徐、兗二州之路,而張虞更是率大軍進逼。從形勢來看,我軍怕是要與漢軍一戰。”
    說著,何儀語氣微重,說道:“但如何與漢軍交手,試問今下商議之要!”
    劉辟深以為然,說道:“何上使之言,我深以為然。張虞所將禁軍精銳,若與之列陣廝殺,恐我軍非其對手。今欲擊敗張虞,我以為還需使計。”
    何儀看向劉辟,請教問道:“劉天使可有計策?”
    劉辟常年與漢軍交手,已是慢慢磨煉出將兵本領,之前有伏擊豫州兵馬便是由劉辟所出。
    “上使,自漢軍屯兵於版梁起,已是月餘之久。其間我軍兵馬未曾襲擾,其部或許有所鬆懈。”
    劉辟思慮許久,說道:“故以辟之見,我軍不如揚長避短,挑選精銳,夜襲漢軍。若能夜襲成功,今下之危自解矣!”
    “夜襲漢軍?”
    何儀沉吟頷首,問道:“計策雖好,但不知各部有多少兵卒可用於夜襲?”
    黃邵撓了撓頭,說道:“我部有七千老弱,其中精壯有一、兩千人,至於能夜行突襲者,或許僅有千人左右。”
    “我部能戰者有兩千多人,但能夜行襲營者,估摸與黃天使相同,約有千來人。”何曼說道。
    “辟部人少,能夜視用兵者,估摸六、七百人。”劉辟說道。
    見狀,何儀頓生鬱悶。幾萬人湊不到三千夜視兵丁,加上他部下的千餘人,估摸不到四千人,而這四千人裏估摸還有不少水份,真正能夜襲的精銳能有半數,便已是可以了。
    見何儀神色不太好看,劉辟勸道:“上使,夜襲之要,在於兵馬是否精銳而不在眾。漢軍兵馬四千人若是無備,縱兩千人亦能大敗張虞。”
    “僅能如此了!”
    出於畏懼漢軍騎卒,何儀說道:“今勞三位歸寨,仔細揀選兵馬,若是兵馬可用,我軍可在幾日後夜襲漢軍。”
    “諾!”
    既有夜襲漢軍的計劃,劉辟、黃邵、何儀、何曼四人各自回寨揀選兵馬,通過四人的東拚西湊,總算是湊成四千人。
    四千人中能夜襲精銳勉強有兩千人,而餘者僅能鼓噪聲勢,順風廝殺之輩,這與何儀所想相近。
    在四人的商討下,由何曼、劉辟、黃邵夜襲各率千餘人夜襲漢軍,何儀率部留守賴鄉。
    正月十二日,月色皎潔,眼能見物。
    夜幕寒氣漸起,借著月光指引,葛陂賊兵口銜枚,馬裹蹄,在漆黑的夜幕中,朝漢軍營寨慢慢摸去。
    不知走了多久,葛陂賊兵潛行至漢軍營寨外兩三裏,而為了探查情況,黃邵帶親信伏行逼近,欲觀察漢軍營寨布置狀況。
    黃劭撥開草木,透過黑夜,卻見漢軍營寨戒備森嚴,燈火通明,外立多重拒馬,內有巡邏軍士。
    黃邵族弟黃熙瞧著漢軍營寨,嘀咕道:“兄長,漢軍守備森嚴,夜襲怕是不易。不如就此回軍,另尋他策?”
    黃邵瞪了眼黃熙,說道:“怕甚?漢軍守備看似森嚴,但自屯兵版梁以來,我軍從未襲營,其安會夜夜戒備?況今時撤軍,豈不讓軍士笑話你我膽怯!”
    黃邵在葛陂賊中以驍勇聞名,故被委以重任,突襲張虞所率的禁軍兵馬。而為了能突襲營寨成功,何儀將本部精銳交於黃邵統率,且為其部下配備了弓弩、甲胄,是謂肩負破敵之任。今時若是因難而退,自是不符合黃邵的脾性。
    “來人,知會劉辟、何曼二部,觀我軍火把而動!”
    黃邵舔了舔幹裂的嘴唇,說道:“張虞為官兵悍將,今且觀我如何破了他的兵馬,斬下他的腦袋當夜壺使。”
    黃邵帶著激動的心情,率左右回到本部,邊與劉辟、何曼二人聯絡,邊布置突襲漢營的計劃。
    約至寅時時分(4:00),黃邵舉火為號,率部突襲張虞所在營寨,而劉辟、何曼二人分別夜襲路琦、徐俊營寨。
    今時,大帳之內,張虞頭枕軟枕酣睡,身上蓋著毛氈,甲胄、兵器掛在架上,對即將到來的夜襲並不知情。
    實如葛陂賊所料,連同張虞在內的漢軍兵將,因長時間沒有遭到夜襲,並不會說緊繃神經,非要枕戈著甲而眠。
    在張虞酣睡之際,忽然間寨外響起了示警的鳴金之聲。
    “叮~”
    “敵襲!”
    酣睡中的張虞被鳴金聲吵醒,微愣了下,便很快反應過來,掀起毛毯,利索翻身而起。
    不待張虞開口,門衛侍從快步入內,惶恐說道:“校尉,賊寇突襲我軍營寨。”
    張虞心雖著急,但神情卻是淡定,吩咐說道:“今夜由高司馬守營,你速去尋覓高司馬,盡快探明今下情況。”
    “來人,通知張楊、張遼、柯比、張豐、孟寧之等軍司馬、曲候盡快召集部下,防止賊寇殺入營寨。”
    “諾!”
    張虞的營寨將騎兵布置在內,用精銳步卒布置在外,巡邏戒備之事,由孟寧之、高順二人輪流,以備賊寇夜襲。
    眾侍從領命快步而走,而張虞在另一名侍從的幫襯下,穿戴甲胄,腰配環首刀。
    數個呼吸間,張虞便穿戴好甲胄,按劍趨步出大帳。
    “校尉!”
    出大帳不見,張虞便見高順快步而來,其早已穿好甲胄,左右兩名親衛仗持火把開路。
    “子循情況怎麽樣?”張虞問道。
    高順神情肅然,拱手說道:“葛陂賊夜襲我營,被我軍暗哨察覺,今賊寇正欲強衝入寨,順已讓帳下甲士至寨口禦敵。”
    張虞雖沒事先發現葛陂賊突襲的計劃,但為了防止賊寇突襲,漢軍常會布置明、暗哨兵。葛陂賊或雖解決了明哨,但並沒有發現暗哨。得益於暗哨的發現,漢軍兵馬不至於猝不及防。
    “好!”
    “子循今有何意見?”張虞問道。
    高順拱手說道:“今夜不僅我軍遭襲,路、徐二位都尉也遭葛陂賊突襲,順以為校尉今下需盡快聯絡上諸將,並讓各部兵馬列陣,以防有不測之事。”
    “另外還需抽調善射之士至寨前禦敵,防止順帳下兵少,會被賊寇破圍而入。”
    “好!”
    見高順井井有條,張虞了下高順的肩膀,欣慰說道:“子循嚴整,我無憂爾!”
    “來人,盡快聯絡上諸部將校,命孟寧之率本曲兵馬,聽候高順差遣。”
    “守備之事,恐有勞子循了!”
    “諾!”
    見張虞安排妥當,高順不敢久留,便匆匆趕往寨口。
    高順走後,鍾繇、張楊著急忙慌而來,另有呂範、庾嶷等文吏不知所措,先後聚攏過來。
    “校尉怎麽回事?”庾嶷問道。
    張虞氣定神閑,謂眾人說道:“葛陂賊勢窮,為求勝敵,率精銳夜襲我營,然已被高司馬暫禦,諸子勿要驚慌!”
    見張虞這般淡定,眾人皆安心下來。
    “校尉,我部騎兵可有吩咐?”張楊問道。
    張虞雙手下壓,說道:“今下不必著急用兵,我已命步卒禦敵。張君可先歸本部,隨時聽候差遣。”
    “諾!”
    見張虞自有布置,張楊順勢領命歸營。
    “濟安,今下該如何是好?”鍾繇整理了下衣裳,問道。
    張虞笑了笑,說道:“諸子若是不怕,倒可隨我至寨口觀戰。”
    說著,張虞拿了根火把,按劍仗火而行。而眾人見張虞無所畏懼,紛紛跟了上去。
    營寨不大,其外圍有兩道防線,外圍是壕溝,內圍是拒馬。寨口前無壕溝,但卻有拒馬。而葛陂賊在黃邵的率領下,已是突破了外圍的壕溝,僅差突圍拒馬,便能殺入營寨。
    張虞沒走幾步,便接近寨邊,尋了個高處眺望。
    卻見漢軍弓弩手布置在小高樓上,或是分布在拒馬後頭,今將手中的箭矢傾瀉出去,以阻止賊兵破壞拒馬。而高順所率的甲士正和賊兵廝殺,圍繞著狹窄的寨口。
    一時間,箭雨的破空聲嗖嗖作響,受傷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見賊寇受阻於拒馬防線,張虞略微鬆了口氣,吩咐說道:“將剩下一曲步卒抽調至諸圍,讓諸騎牽馬備戰。”
    “諾!”
    經由在潁川的擴軍,張虞麾下已有兩部八百步卒,僅是孟寧之麾下多新兵,張虞不敢將其投入戰鬥,怕引起混亂,故之前僅讓孟寧之帶本部老兵加入戰鬥。
    今形勢已是漸穩下來,張虞方敢將新兵安排上去,以此來增強拒馬防線。在兩百新兵帶著弓弩加入戰鬥,拒馬後的箭矢密集了許多,讓試圖破壞拒馬的賊兵死傷驟多。
    與此同時,因有小高樓弓弩手的輔助,加之高順所率的甲士陣型嚴整,賊兵衝擊軍陣而不得破,最終扔下近百具屍體撤退。
    很快,不服氣的黃邵糾結兵馬持盾再進,欲強攻破寨。
    見狀,張虞嗤笑了下,謂左右說道:“我軍兵馬已有戒備,賊寇癡心妄想,竟還想試圖破營。”
    “來人,下令騎卒從西門而擊,繞擊西門諸寇。若賊軍諸部潰敗,留百名遊騎追擊,餘者別擊另外兩營兵馬。”
    “諾!”
    在旁觀戰的鍾繇點頭而讚,說道:“敵以強兵襲營,而濟安所部兵馬不驚,營壁如故,守備之森嚴,是可謂強兵爾!”
    聞言,張虞笑而不語,負手背腰,神情中充滿了自信。
    而身為透明人的呂範則是驚奇不已,遭遇夜襲而不改驚恐的兵馬,乃是他平生第一次所見,而主帥張虞真不愧是夜斬單於的偉男子。
    很快,在張虞的號令下,騎卒從西門繞行而來,斜裏直擊布置於東門的賊兵。
    今時天色已是漸明,而東門作戰的兵馬更是火光衝天。葛陂賊或許是沒想到漢軍精銳成這般,麵對自己的突襲不僅能守住,更能伺機發起反衝鋒。
    當隆隆的馬蹄聲響起時,葛陂賊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有人提醒,賊兵們才有所反應。但忙於強攻漢營的賊兵,又怎會來得及防備。
    張遼見眼前的賊兵無序,心中已是大定,持槊直衝而過。而賊兵見騎兵聲勢洶洶,從黑夜裏撞了出來,無不惶恐,紛紛潰逃。
    “殺!”
    張遼戳死一人,策馬向前衝刺。其所率甲騎從東門的一側橫掃至另外一側,猶如一把鐮刀般收割東門外賊兵的性命。
    正率部與高順廝殺的黃邵,見自己的身後出現漢騎衝殺,本部兵卒四散而逃,既驚又惱。然為了活命,急忙招呼部下撤軍。
    “撤!”
    與黃邵廝殺的高順,見賊兵有潰敗的跡象,當即率部猛追猛打。
    內外夾擊下,賊兵潰敗而走。而在黃邵率親信數名逃竄時,不知哪裏射來的一根弩箭,從後射中黃邵的腹部。
    黃邵疼得嗷嗷直喊,走了幾十步,黃邵便支撐不住,因傷勢過重而亡。
    見黃邵身亡,左右為了逃命,直接扔下黃邵的屍首,一哄而散。
    戰前信誓旦旦欲斬張虞首級的黃邵,竟亡於一根流矢上,倒是讓人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