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問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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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唐,袁軍營寨。
    “咳咳!”
    大帳內,袁紹捂嘴咳嗽多聲,說道:“張虞竟如此張狂,竟將小城命為‘平袁’。”
    “父親息怒啊!”
    袁尚撫摸袁紹的背部,說道:“張虞一時得誌罷了,父親莫要因此而動怒。”
    袁紹緩了緩氣,說道:“我非因‘平袁’而動怒,而是憂兵將會受謠言影響。”
    “謠言?”
    袁尚神情微變,與逢紀對視了眼。
    自張虞將新城命為‘平袁’以來,袁紹軍中莫名其妙流傳一首謠言,即‘大河水,九重彎,平原雁兒高,折翅落泥潭。’
    逢紀眼珠子微轉,說道:“殿下,謠言之語莫能輕信。代漢者,當塗高也。今殿下屯兵於高唐,豈不正合殿下扭轉戰況,取興天下之意。”
    “希望如此!”
    袁紹幽歎了聲,他可是聽聞張虞將稱唐王,而高唐豈不合張虞王號,合‘登高而為唐王’之語,那麽與張虞對決的他,豈不是將會成為墊腳石。
    倒不是袁紹胡亂聯想,而是對於讖語與謠言,袁紹本身頗是迷信。如當年起兵討董時,年號為初平,袁紹便常自認為將由他平天下。
    聊了幾句軍情,袁紹正準備讓袁尚退下之時,卻忽聞斥候在帳外求見。
    “殿下,渤海有軍情傳至!”斥候上報道。
    “速講!”
    見斥候神色緊張,袁紹的心被提了起來,問道。
    “大公子率萬人兵馬欲解南皮之圍,約與沮渤海舉火為號,並擊張遼所部。”斥候吞吐了下,說道:“我軍攻入營中,與敵寇殊死拚殺,不料敵軍多甲胄,大公子兵甲匱乏,夾以被重騎陷陣,由是我軍大敗。”
    “今大公子敗退至河津,聚攏流亡兵馬約四千餘人,兵馬折損盡半,甲胄、兵器多有遺失!”
    “噗!”
    聞言,袁紹臉色潮紅,剛想說什麽時,卻忽然胸有氣血上湧,猛地一口鮮血噴出。
    “殿下!”
    “父親!”
    見袁紹口吐鮮血,袁尚、逢紀二人大為驚恐,連忙上前攙扶袁紹。
    “咳咳!”
    袁紹連咳幾下,望著地上的鮮血,不禁悲從中來。
    他出生名門,少年揚名,北奔冀州立業,巔峰時坐擁四州,連公孫瓚都為他的附庸。然兵敗之下,他不僅失去了冀州,連家眷都落到張虞手上。他為從中複起,流落至海濱,本欲聯絡諸雄以抗張虞,然依舊被張虞壓著打。
    救援南皮兵敗,袁譚慘敗而歸,將憑何抵禦張虞?
    平原、高唐?
    莫非自己將被張虞討平於此,而張虞以此登王而再高之!
    “噗!”
    心悶之下,袁紹再吐了血,僅知周圍聲音嘈雜了下,他便暈厥了過去,幸袁尚、逢紀二人攙扶住。
    …………
    不知過了多久,袁紹暈乎乎醒來,口幹舌燥的他叫了聲‘飲水’,便有侍從及時奉上水。
    抿了幾口水,袁紹喉嚨稍微好了些,然不知為何,袁紹今卻能感覺到自己生命在不斷流逝,有種不日將走的預感。
    緩了良久,袁紹虛弱說道:“傳逢紀入帳!”
    “諾!”
    少許,卻見逢紀麵帶關切之色,趨步入帳。
    一見到躺在病榻上的袁紹,逢紀便眼眸泛紅,擠出幾滴淚水,說道:“殿下宜當保養禦體,不可勞傷過度。”
    袁紹感慨道:“追隨我起家者眾多,而以真心侍我者,僅公圖一人,餘者不能信之。”
    “請殿下吩咐!”逢紀作揖說道。
    袁紹在侍女的幫助下,靠在軟墊上,虛弱說道:“自去歲患病以來,我身體每況愈下,湯藥不能治愈。今日嘔血症發,我恐年壽將至。”
    “啊!”
    逢紀惶恐說道:“紀願為殿下尋覓良醫,以為殿下診斷。”
    “兩軍對峙之時,搜尋良醫豈不是讓敵我盡知,人心惶惶之下,縱我病情痊愈,我軍亦將敗矣!”袁紹氣喘籲籲,說道:“況若真有良醫,我在臨淄便已被治愈,怎會病症加重呢?”
    逢紀抹著淚水,說道:“可要召公子尚入帳?”
    “不急!”
    袁紹平緩氣息,問道:“我今患憂者非為己,而是憂袁氏大業。長公子袁譚恭孝有禮,但才能平庸,軍略不優,治政次之,幸禮賢下士,有長者之風;三公子袁尚英朗聰慧,我素鍾愛之,但憂年幼尚小,非嫡長子出身。”
    “公圖追隨我多年,我今谘問大事,望君能如實回答。”袁紹說道。
    逢紀遲疑良久,說道:“今時亂世,袁氏危難,當立賢繼位。長公子平庸,若是繼殿下之後,恐袁氏基業有危。而三公子雖非嫡長子,但聰慧多謀,以此繼殿下之位,或能令袁氏基業留存。”
    頓了頓,為了避免覺得他偏心,逢紀補充說道:“話雖如此,但青州昔為長公子所有,今若以三公子為儲君,恐青州或生動亂。”
    “是啊!”
    見逢紀將利弊都提及,袁紹感歎說道:“我封大公子為青州刺史久矣,昔我之前遷至臨淄,便答應冊封譚兒為儲君,今時如若反悔,譚兒必生不滿。彼時青州不安,恐生內鬥。”
    聽出了弦外之音,逢紀說道:“長公子安敢不滿?大軍由殿下親自坐鎮,今若下詔更立儲君,憑殿下之名無人不敢尊從。”
    袁紹沉默而歎氣,內心在為選擇袁譚還是袁尚而糾結?
    見袁紹沉默不語,逢紀說道:“今三公子在身側,殿下何不召見之,以觀三公子才能。”
    “公圖言之有理,讓三公子前來問話!”袁紹說道。
    “諾!”
    過了半響,卻見袁尚披甲按劍入帳,望之威風凜凜,是為俊將軍也!
    “父親,今身體何如?”袁尚問道。
    袁紹擺了擺手,無力說道:“舊疾複發,尚無大礙。”
    說著,袁紹問道:“顯甫素來聰慧,今張虞遣將立城於南岸,並搭設浮橋,不知顯甫有何見解?”
    袁尚沉吟良久,說道:“稟殿下,今敵軍設浮橋以連通兩岸,以兒之拙見,父親可備舟舸於上遊,稍後舟舸互連,遣猛卒順河直下,以火燒舟,便能衝斷浮橋。浮橋如若燒斷,則南岸山西兵卒難成大患!”
    “顯甫智謀出眾,不負為父之期許!”袁紹滿意說道。
    袁尚似乎察覺到帳內氣氛不對勁,於是下意識看向了逢紀。而逢紀為避嫌,不敢與袁尚對視。
    稍後聊了幾句,袁尚便被打發出帳。
    待袁尚退下,逢紀說道:“較大公子才略,三公子實勝一籌。然較人心之上,大公子稍勝一籌。”
    因袁譚年長,且治理青州不錯,故在儲君的呼聲上挺高的,甚至袁紹帳下文武都偏向袁譚為儲君。而袁紹之所以不冊封,與他偏愛袁尚多有關係。
    “不知殿下意屬何人?”
    袁紹沉默良久,他內心在糾結。
    相比袁尚的聰慧,袁譚的能力平庸,今救援南皮都兵敗,以至於讓戰局變得被動。但從穩定政局上看,袁譚上位的話,必然能讓眾人心服。
    半響之後,袁紹吐了濁氣,說道:“三公子雖說聰慧,但根基淺薄。今讓袁譚為儲君,令他與袁尚、袁熙、高幹三人和睦共處,四人齊心禦敵。”
    在一番糾結下,袁紹選擇了穩妥的方案。雖說袁尚比袁譚聰明,但聰明歸聰明,若人心亂了,怕不是無力回天,由袁譚上位最合適。
    當然了,袁尚上位有種可能,那便是展現出比張虞更厲害的能力,挽救今下岌岌可危的形勢。但袁紹實在不敢幻想,而是穩妥安排繼承人。
    袁紹對袁譚與袁尚的糾結,其實可看作立長與立賢的矛盾,立長有利於政權交接,立賢則是賭賢子能讓政權強盛。簡而言之,立長是能夠預料的未來,立賢則是難以預測的未來。
    袁紹不敢賭,或是說他不敢拿最後的資本去賭博,而是將希望交給兒子們。畢竟袁譚上位,諸子尚能存複,若袁尚上位,恐諸子不能齊心。
    見袁紹竟選擇了袁譚,逢紀內心大為震驚,他本以為袁尚問答出彩,袁紹就會選擇袁尚,而今結果卻出乎的意料,袁紹竟選剛剛兵敗的袁譚繼承自己位置。
    “公圖?”
    見逢紀神情不對勁,袁紹問道。
    “在!”
    逢紀作揖而拜,說道:“恕紀不能理解,大公子兵敗南皮,喪師敗土,若以大公子繼之,張虞率兵進犯,大公子兵略弱之,不能應對,則我齊國將危矣!”
    “若選三公子繼之,張虞率兵進犯,憑三公子聰慧,我齊國尚有興複之希望!”
    “哎!”
    袁紹歎氣說道:“我豈會不知公圖所言,三公子雖說聰慧,但少經兵事,我恐選三公子上位,亦會不敵張虞,甚至我憂袁譚不滿將於內生事。”
    “為穩妥而思,為延續袁氏思量,唯有袁譚適合大位。況袁尚年幼,恐其不能服眾,諸兄將會離之。而袁譚雖說才能平庸,但諸子信服之,尚能憑兄弟之情共禦張虞。”
    病故前的袁紹腦子清晰了不少,本次所作決定盡顯政治水平。
    “殿下英明!”
    逢紀雖厭惡袁譚,但今卻不敢流露出不滿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