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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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益智將於如歆的話又老老實實複述了一遍。
    於奉懷聽完後沉吟了一會兒,轉而又問:“那位讓他如此在意的周大夫是何許人也?”
    益智低頭:“不過是秀水村一介小小村醫罷了。”
    於奉懷聞言失笑:“不過一介小小村醫,竟能讓如歆心折至此嗎?”他搖搖頭,“罷了,我還是親自去看。”
    鳴蟬會意,著人去收點行裝,一行人輕裝快馬往淼陽縣衙而去。
    秀水村,眾人正在商量擊鼓替嘉令鳴冤之事。
    擊鼓升堂以後,他們必須拿出證據來證明此舉的合理性,否則上官很有可能因此而對嘉令產生偏見,進而出現不公正裁決的情況。
    最主要的是否誤治致人死亡這個問題已經由郭大夫解決,他是最先接診胡香丈夫的人,對於病人的各項情況都比較了解,有他做背書,嘉令並非誤治的真實性會得到證實,畢竟在淼陽縣,郭大夫的醫術卓絕是得到民眾肯定的。
    “病人到底怎麽樣,家裏人心裏還能沒數嗎?”說話的是王金寶他娘,她雖然精明市儈了些,但在嘉令這事上是盡心竭力的,此刻搖著頭道:“也不知道胡香是怎麽想的,自己男人沒了便非要找個背鍋的嗎?”
    柳灣村,劉家。
    寶珠也在問胡香這個問題,瘦小的女孩一雙眼睛黑黢黢的,定定盯著自家娘親:“娘親明明知道,前些日子經過周大夫的照看爹他已經好了許多,足以證明她的醫術是沒有問題的,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替她作證呢?”
    嘉令被抓的動靜鬧得很大,周邊幾個村子都知道了消息,加之劉家眾人浩浩蕩蕩地出去,回家後卻個個像老鼠一樣縮著,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明白是什麽情況,因著他們家是苦主,這些日子衙役都快把劉家的門檻踏平,連秀水村都來了不少次人,請求胡香說明實情,但胡香俱都不為所動,仿佛已經默認了嘉令就是殺人凶手的事實。
    但是,真正的凶手,那個回春堂的李大夫,還在逍遙法外呢!
    寶珠這樣想著,小小的胸膛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字字句句都要刺進胡香心底:“娘親是害怕說了實話被人找麻煩嗎?可是無辜的人又有什麽過錯?父親這事您大可以上報官衙,說明這是正常因為疾病死亡,為什麽又要默許劉家那些人去找周大夫麻煩呢,還是說,您心裏還是恨的,但是卻不敢找回春堂的麻煩,隻能把氣撒在周大夫身……”
    寶珠的話沒有說完,消瘦的臉頰就被一個響亮的巴掌扇得歪向了一邊。
    胡香維持著動作,顫抖的手停在空中,半天沒有動作。
    “你懂什麽……”她抖著聲音說,往常秀美的臉此刻竟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自你爺爺去世,家中境遇便大不如前……你爹是個沒用的,隻是上山打個柴竟也能傷了腿……家裏窮,就連那胡桂芬也能上門瞧我的笑話了……”她絮絮叨叨地說,“你是個丫頭,沒什麽用,不去跟他們鬧,哪來的銀錢供我倆嚼用……就是要鬧,鬧得大些,便有人願意出錢來贖她的命了……”
    寶珠捂著臉,將她的話一字不落收入耳中:“所以……你是故意看著爹他……去死的?”
    她的話是疑問句,但是語氣卻很肯定,她初時就覺得奇怪,明明自家爹爹的好轉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為什麽胡香會一意孤行將人送去回春堂,恐怕她早就已經有了成算,所以當初在醫館一直拒絕郭大夫對患者的傷口進行有效的處置,但她還是不明白。
    “你為什麽……”寶珠咽了咽有些幹澀的喉嚨,“為什麽會是周大夫?”
    “哈——”胡香短促地笑了一聲,看向寶珠的眼神竟帶著幾分憐憫,“不是她也是別人,隻她自己運道不好撞了上來,大家都是女人,憑什麽就她能夠過得好?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她憑什麽能夠在外邊拋頭露麵?”
    “……”寶珠啞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她,這世道,明明女人的處境就艱難,但諸如胡香之流,還要想著為難自己的同類。
    她怔怔望了這個令她感到陌生的母親一會兒,轉頭紮進了黑夜中。
    胡香垂在身畔的手指無意識蜷縮幾下,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去。
    深夜,淼陽縣衙門前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輪值的衙役遞上去這個消息,不大的縣衙內稍頃便燈火通明。
    於奉懷令餘下仆從都在外候著,隻帶上清風、鳴蟬以及益智三個小廝,走進了知縣後宅待客的花廳。
    高知縣早早便換好了衣服,在此處等候,見於奉懷進來,便上前拱手:“竟是於大公子深夜到訪,高某不知,有失遠迎。”
    於奉懷微微一笑,還禮回去:“某不在家的日子,多謝高大人照拂。”
    高知縣微笑著頷首,沒有避開,孰料下一刻於奉懷從懷中掏出一樣物事,是一隻玉佩,隻有半個巴掌大小,其上有雙龍盤旋爭日的雕刻,那枚太陽突出少許,上點紅漆,再定睛一看,就發現那處竟不是點上去,而是古玉本身的顏色。
    一見此物,高縣令立刻跪了下去,額角滲出點點細汗:“請秦王殿下恕罪,下官不知,殿下此番有何指示?”
    於奉懷慢慢收起那枚玉佩,臉上依舊帶著溫潤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風:“高大人說的是哪裏的話,殿下寄情山水,哪能對在簿官員有什麽指示,此番,隻為向大人討一人耳。”
    嘉令突然被換到了新的監牢,說是監牢,其實跟度假差不多,飯食點心都有人送,房間外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閑來無事甚至能在裏邊溜達幾圈,除了不能出院門外,和住旅店沒有任何不同。
    她心裏覺得奇怪,私下裏偷偷問過送飯的嬸子幾次,對方每次都是笑而不答,隻讓她耐心待幾天,很快就能恢複自由。
    這一日,嘉令靠在樹下的躺椅上看書,文字排版讓她很不習慣,沒看多少便覺得睡意上湧,她打了個哈欠,將書本往腦後一放,便要沉沉睡去,卻聽見了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嘉令迷蒙著眼一掃,便看見一個身量頎長的青年在不遠處的簷下笑望著她。
    她打了個激靈,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一骨碌爬起來,打量了一會兒那人,方才有些猶豫地開口:“於……大公子?”
    於奉懷含笑望著她,毫不意外嘉令能夠猜出來自己的身份,他與胞弟長相極為相似,除卻身量與那雙勾魂奪魄的丹鳳眼,其餘地方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他緩緩開口,聲音悅耳,如同擊冰碎玉:
    “常聽人說淼陽縣新來了一位周大夫,醫術高超連猛獸都要折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嘉令聽著他的誇讚有些尷尬,腳趾都羞赧得緊縮成一團,先前隻聽於如歆提及自己有位長兄,沒想到真人這麽……君子,連忙轉移話題道:
    “我現在是戴罪之身,不知道於大公子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於奉懷看著她故作鎮定地轉移話題微微彎了嘴角,柔聲道:“我此次前來,乃是受家中胞弟所托。”他將於如歆請求自己前來搭救嘉令一事簡略說了說,略過了重要部分,言畢就聽對麵的女子有些焦急地問自己:“於小公子現在可還好,身體有無大礙?”
    嘉令原想說若不妨礙她可以上門為於如歆診病,隨即又想到自己身上還背著一樁“人命官司”,便有些落寞地垂下了頭。
    於奉懷心細如發,哪能看不出嘉令此時的神傷是為何,立刻開口安慰:“周大夫的事,我早已聽聞,據說有數位證人願意為你升堂作證,想必此事不過是誤會一場,周大夫盡可放心。”
    數位證人?一聽這話,嘉令腦中霎時浮現出諸多麵孔,寶珠竟也在其中,她甩甩頭,將這些不合適的情緒丟開,複又對著於奉懷行禮:“既如此,便多謝大公子寬慰。”
    於府,臨風居。
    於奉懷先前遣了人來信,說他不日會到,於老太太得知於父不願搭救嘉令的消息,此刻正在於如歆床旁同兒子發脾氣。
    “不說那位周大夫先前搭救我這條老命,就說你,怎麽忍心讓如歆在那麽冷的天裏跪那麽久?”
    於老太太扯著帕子淚如雨下,“先前常有人同我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原是不信的,娉婷是怎麽去的,你我心裏都是再清楚不過,張氏縱是年輕美貌,這殺妻仇人你又怎麽下得去手?”她哭著錘於父的胳膊,“可經這一遭,我不能不信啊!子靳被你趕出家門隻知求仙問道,如歆被你諸般責難現如今還昏迷不醒,你曾經可是太子之師,怎的對自己親生骨肉這般狠毒?”
    於父垂著腦袋,頹喪地任自己母親又打又錘,他先前覺得如歆為一鄉野郎中大逆不道,想要借機磨磨他的性子,現在人在病中昏睡不醒,他又是無比的自責與心疼。
    “母親說的是,是我薄待自己骨肉,娉婷泉下有知,隻怕恨毒了我……”他說起這事,竟嗚嗚抹起淚來,於老太太難得見他這般模樣,一時間母子倆竟抱著哭作一團。
    於如歆被這低低的抽泣聲吵醒,剛一睜眼便聽見甘鬆驚喜的呼喊聲:“老夫人!老爺!二公子醒了!”
    於父和於老太太忙收了哭聲往床邊擠來,於父動作快些,忙問於如歆道:“現在覺得怎麽樣,可有好些?”
    於如歆沒什麽情緒地看他一眼,轉而去叫自己奶奶:“奶奶……您別擔心……我沒事……”
    於老太太一屁股將暗自神傷的於父擠開,聲音裏滿是慈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於父頗覺沒臉地灰溜溜退下,奶孫倆說了一會兒話,益智裹著寒氣進屋。
    “二公子!二公子!”他喜氣洋洋的,“大公子已經把周大夫從牢裏撈出來了……”
    ……
    於老太太虎著臉,讓益智將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聽完後,半晌才仰天長歎一聲。“是我沒用,竟讓你們兩個小的自己想出路。”
    老人幹枯的臉上滿是皺褶,縱是通身綾羅也不能掩蓋她的寥落:“當年先帝執意要讓你父親當太子太傅,你爺爺不願,連上了好幾道折子。”
    她的目光悠遠,似有懷念之色:“他常說,於家的富貴到他這便是到頭了,三朝元老,多響的名頭,外人難以看清這背後就是萬丈深淵。”
    於老夫人轉頭望向病床上的孫兒:“你父親與先帝幼時常做玩伴,為人最是心軟,不過下旨請他進宮敘了幾次,他便死心塌地地要做太子太傅。”
    “別人不知,我是清楚其中緣故的,先帝明麵上信重淑敏皇後,暗地裏最鍾愛的是惠貴妃,否則又怎麽願意看著淑敏皇後的父兄戰死邊關而全無反應呢?這種情況下,太子太傅又能是什麽好差事?”
    “縱是太子天資卓絕,少時便有賢君之象,但人心生來就是偏的,哪怕……”於老太太的聲音頓了頓,“這位的能力平庸,這位置,也會是他的……”
    於如歆靜靜聽著這一切,隻覺得可笑:“所以……娘她……”隻是被無辜卷進權力鬥爭裏的犧牲品。
    她在這場鬥爭中甚至連名字都不配出現,卻斷送了性命。
    於老太太一時之間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這位,素來是個疑心重的,哪怕你爹……在落馬之後受到牽連,但他還是不放心,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張貴妃便是為此才……”
    鳩殺了袁夫人。
    一旁的益智默默在心底補全了這句話。
    於如歆閉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幼時起一直困擾自己的噩夢竟是源於這樣一個荒誕的理由,他捏緊了拳頭,不斷地錘床:“他怎麽能……他怎麽能!”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問誰,也許是那位高高坐在禦座的天子,也許是在問自己那忍氣吞聲的父親,但從來沒有那麽清晰的信念在他心底燃燒。
    他霍然睜開了眼睛,裏邊是足以燃盡一切的,複仇的烈焰。
    “既然爹他不敢,那這仇,我來報!”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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