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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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是一場大雨,今天則豔陽高照。街道上,茶肆裏,酒樓中到處人滿為患。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也開始在街頭巷尾流傳。
    “聽說昨天晚上萬夜穀的人打上門來了,一場大戰差點拆了城主府,更有甚者還有一個魔道高手出現,險些給咱們天舞城,造成滅頂之災!”
    “我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好像陰謀不淺。萬夜穀勾結神沙幫和落雨堂,混入天舞城,意圖奪取天舞城。
    “不過舞城主料敵機先,先一步處理了神沙幫,程四海都被人一劍斬了腦袋。”
    “你們可知道,一劍斬了程四海腦袋的是什麽人?”
    “自然是咱們天舞城的高手!”
    “你錯了,殺死程四海的人是一個劍道高手,而咱們天舞城除了舞大小姐之外,沒有太過精通劍法的人……”
    “難道你知道是什麽人?”
    “嘿,此人便是劍斬鐵馬七賊的夜帝!”
    “竟然是他?他怎麽會幫著咱們,難道是跟舞城主有舊?”
    “這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位夜帝也當真了得,先是一劍斬了程四海,昨天晚上更是接連殺了武青山,胡秀芳等萬夜穀高手。
    “就連最後那個魔道高手,也被他所殺!”
    “竟然如此高明!?”
    “可謂驚鬼泣神!”
    絮絮叨叨的討論聲,哪裏都有。
    人們的臉上已經不複前幾日聽說亂戰將起的憂慮,如今八卦起來各個滿臉紅光眉飛色舞。
    畢竟此戰他們天舞城大勝,這意味著未來數年,乃至十數年裏,天舞城都會一片安寧。
    茶肆角落裏一個孤孤單單的身影,靜靜的坐在那裏,聽著耳邊的這些議論呆呆出神。
    準確的說,是從此人聽到‘程四海都被人一劍斬了腦袋’的時候,她就開始恍惚了。
    朦朦朧朧得將之後的話,全都收入耳中之後,夏晚霜這才深吸了口氣:
    “他竟然是那個夜帝。
    “怪不得,昨天晚上他配的是劍,而不是刀,原來相比起刀法而言,他更擅長劍法。”
    如今大仇得報,她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股空落落的感覺。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能親手斬了程四海,所以心頭有些遺憾……
    不過,程四海的死,總歸是跟她有些關係的。
    一想到那人索要的報酬,夏晚霜的臉就微微發紅。
    她自茶樓裏起身,留下茶錢出了門。
    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翠雲客棧。
    在這裏開了一間普普通通的房間……她之前說的是實話,她真的沒什麽錢了。
    這樣的房間她還能堅持幾天,再好一點的,她住不起。
    問店家要了幾桶熱水,將自己全身浸泡其中。
    仔仔細細洗了一遍,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就坐在床上等著……
    她不知道那個人什麽時候來。
    但是她清楚,如果那個人來了,一定可以找到她。
    雖然心裏也有一個聲音在呐喊。
    反正人都已經殺了,何必這般作踐自己?
    人海茫茫,伱離開了天舞城,他又上哪裏找你去?
    但這念頭泛起的同時,卻又有一個念頭自心頭生出:
    “夏家兒女,言出必踐,豈能毀約?
    “嗯,就當被狗咬了!!”
    ……
    ……
    楚青不知道翠雲客棧裏還有個姑娘在等著被‘狗’咬。
    自楚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七年不見,楚雲飛真的是拉著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不過最重要的,卻還是那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楚雲飛給了他一塊令牌。
    令牌不大卻很精致,周遭是雲紋雕飾,中間則刻下了一個‘虛’字。
    楚雲飛說,這是虛懷宗當年的令牌。
    自虛懷宗破滅之後,門人分走天下,若是遇到身懷此令牌者,皆為同門師兄弟。
    雖然能夠得到多少助力尚未可知,但萬一有用呢?
    楚雲飛將這塊牌子交給楚青,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至於第二件事,則是關於楚家三兄弟母親的。
    楚青對這位母親的身份了解不多,楚雲飛也沒有說的太過細致。
    隻是交給了他一封信,讓他前往嶺北天音府尋一戶柳姓人家。
    那就是楚青母親的家,這封信則要轉交給他的舅舅。
    信中寫了什麽,楚雲飛也沒有告訴楚青,隻是神神秘秘的說,等楚青到了,他就知道了。
    楚青心中琢磨,或許母親的家族也並不簡單。
    楚雲飛此舉當是為了給自己增添幾分助力。
    雖然有心不想接受,不過看楚雲飛的模樣,他到底還是沒能推辭,將這封信收進了懷裏。
    反正他行走江湖也是隨心所欲,去哪裏都一樣。
    隻要能夠接到單子,他就可以不斷的成長下去。
    順道去一趟嶺北天音府,也未嚐不可。
    最後一件事情,說起來就讓楚青覺得有些頭疼了。
    這件事情是關係到那個狗鼻子溫柔的。
    溫柔這一趟下山,主要是跟楚凡一起回家,然後好讓楚凡送她回家。
    結果楚凡昨天晚上受了傷,一時半會動彈不得。
    小姑娘不好一直留在楚家,楚雲飛就想讓楚青代楚凡送她回家。
    楚天先前跟楚青說過,這溫柔的家裏不簡單……楚雲飛此舉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楚青也明白。
    但說實話,他是真的不太願意跟溫柔過多接觸。
    這小姑娘的鼻子太過靈敏,是他這類人天生的克星。
    不過考慮再三之後,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算是彌補這七年離家的任性。
    隻是到了最後,楚青也提了一個要求……希望楚雲飛能夠去舞幹戚那裏將親事退了。
    畢竟他和孽鏡台的爭鬥並非一朝一夕就能結束的。
    本以為這七年的時間,足夠讓這親事退上個千百次。
    結果這一紙婚約硬生生堅如磐石,一直到現在都穩固的很。
    楚雲飛對這個要求,卻是連連搖頭。
    告訴楚青:
    “這不是為父不想給你退,畢竟千歡年歲日長,也不能因為你這個不孝子耽誤人家姑娘。
    “主要是千歡自己不答應,說舞家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望族,但也是一方人物。
    “沒有退親另許的可能……除非你親自登門,她一劍殺了你之後,自己守寡。”
    這話將所有的可能全都堵死了,楚青也是一陣無語。
    小丫頭素來自己主意正,這件事情就算是舞幹戚去說,隻怕也是一樣的結果。
    最後也隻好跟楚雲飛約定好,明天一早他過來找溫柔,然後一起離開天舞城。
    這一次楚雲飛沒有再說什麽……小兒女的事情,他作為長輩不好多言,隻是告誡楚青,莫要讓舞千歡空等一場……
    之後爺仨又就天邪教的事情討論了一下。
    但對此都沒有什麽頭緒,這幫人來路不明,目的未知,很是神秘。
    不過楚天告訴楚青,在劉家的院子裏,發現了一具穿著劉大富衣服的幹屍。
    他們懷疑,天邪教應該有一門可以易容成其他人的武功,褚顏借此替代了劉大富的身份,裝腔作勢在天舞城當內應。
    之後或許是跟唐吟風有了分歧,這才有了昨天晚上的一幕,唐吟風的屍體也在地牢裏發現了。
    這也讓楚青對這個天邪教,越發忌憚了起來。
    ……
    ……油糧店內,周一腦門上熱氣騰騰。
    楚青則周身清冷。
    這是他在用明玉真經幫著周一,剔除最後一縷魔種真氣。
    他的明玉真經中暗藏紫霞神功和若虛經的特性,化解異種真氣不在話下,而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運使,這件事情更是駕輕就熟。
    隻見楚青雙眸之中一抹瑩瑩玉色一閃而過,周一則猛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隻覺得心口上一直徘徊不去的惡氣,忽然就消散一空。
    猛地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感覺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楚青的麵前:
    “多謝主人的再造之恩。”
    “起來。”
    楚青將自己藏在黑衣白麵之下,聲音森冷宛如修羅。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周一聽這聲音都習慣了,不僅僅不覺的恐懼,反倒是頗為親切。
    依言站起,就見楚青坐在桌子邊上,似乎在思索什麽事情。
    周一不敢擅自開口,站在一邊靜候。
    半晌之後,楚青這才說道:
    “你的體內經過魔種洗禮,經脈和尋常人已經大為不同。
    “修煉武功的話,可以事半功倍。
    “隻是……你可有意習武?”
    “全聽主人吩咐。”
    周一躬身說道。
    “即如此,那我傳你口訣,你當用心研習。”
    楚青看了他一眼:
    “近日我會離開天舞城,歸期難料,你便在這天舞城內,好生修行。”
    歸期難料……
    周一心頭一空:
    “主人……那,那您……”
    楚青擺了擺手:
    “總歸不會將你丟下,若有什麽變化,我回不來,也會著人尋你。
    “記住,你我相識是在那日‘卯時三刻’,當時天上下著雨,倘若有朝一日,有人來你這裏說‘卯時三刻雨’,你當回上一句‘相識’,繼而你再說一句‘醜時一刻殺’,那是我去落雨堂殺唐熙的時間,他當回上一句‘落雨’。
    “此人便可得你信任,屆時你當引他入內堂說話。
    “若答不上,此人身份必有問題……倘若如此,你若有能力,可以幫我殺了他。”
    周一用心記下,點了點頭:
    “小人明白了。”
    楚青看了他一眼:
    “如何行事,你當自行決定。”
    周一點了點頭。
    其後楚青便傳了他一門口訣,是取自紫霞神功的一部分內容。
    按口訣修行可養內息壯大,卻並無運使之法:
    “我的劍法你學不會,刀法一時半會的也休想成就。
    “所以你內可修行我傳你的養氣之法,外……就去天舞城的武館學一些莊稼把式。
    “隻要內功有了,尋常拳法也可以發揮出不小的威力。
    “但是切記,不可輕易示於人前。”
    “是,屬下謹記於心。”
    周一老老實實躬身答應。
    將周一這邊安排妥當了之後,楚青便回了藏身之處。
    這一夜至此無話,轉日天不亮,楚青就來到了楚家。
    一個小姑娘正背著行囊,蹲在地上抱著胳膊,看上去就跟被誰遺棄了一樣,怪可憐的。
    不過她身後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大管家周廟,另外一個是楚天。
    看到楚青之後,楚天便是一愣。
    今日的楚青,沒有太多偽裝,隻是做了一身青衣刀客的打扮。
    背後背著行囊以及青夜劍,不過青夜劍被他用布條包裹,嚴嚴實實不透分毫,腰間則配了一把刀。
    不過他麵容溫潤,好似家中嬌養的少爺,看不出刀客的冷酷,反倒像是喬裝打扮出遊的大少爺。
    這張臉穿上一身書生袍,手裏再拿把折扇,不知道得迷死多少大家閨秀。
    溫柔則疑惑的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楚青,使勁的嗅了嗅鼻子:
    “你……是誰啊?”
    “這就是我的那位好友。”
    楚天輕聲說道:
    “你三師兄暫時離不開天舞城,我請他送你回家。”
    “嗯……”
    溫柔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楚家大哥了。”
    然後看向楚青:
    “咱們什麽時候走?”
    “現在。”
    楚青說著看了楚天一眼。
    楚天對他微微點頭,又看了看楚家的一個方向。
    那是楚家主樓所在,樓高三層看上去人高馬大,站在樓裏定能看到外麵景象。
    楚青目光在那主樓一掃,轉過身朝著天舞城外走去。
    溫柔也不言語,靜靜的跟在楚青身後。
    一直到快要走出天舞城大門了,溫柔這才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該怎麽稱呼你?”
    楚青想了一下:
    “你就叫我……三哥吧。”
    他在楚家行三,自然是三哥。
    溫柔‘哦’了一聲,又陷入沉默之中。
    這姑娘很安靜,這一趟大概會比想象之中的輕鬆許多。
    隻是當他走出天舞城,一路往北來到‘十裏望鄉亭’的時候,終究是歎了口氣。
    看了一眼身邊的溫柔,他輕聲說道:
    “你去前麵等我一會,我要去見個人。”
    溫柔也看到了,那亭子裏有一個人。
    一身紅衣,佩劍。
    她是舞大小姐,舞千歡。
    溫柔不是多事的人,點了點頭就朝著前方走去。
    楚青則深吸了口氣,來到了十裏望鄉亭內。
    舞千歡沒有看他,而是眺望天舞城的方向:
    “十裏望鄉亭,即可讓遠遊之人,從這裏再一次眺望故鄉。
    “也可讓歸鄉之人,在這裏平複近鄉情怯之感。”
    楚青沒有說話,鼻腔發出了輕輕的‘嗯’的一聲。
    舞千歡回頭看向他:
    “夜帝閣下……就沒有什麽想要跟我說的嗎?
    “你急匆匆離開,難道錢不要了?”
    “……不要了。”
    楚青低頭,要的話,怎麽會走?
    舞千歡目光直視著他,握劍的手微微顫抖:
    “那我呢……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