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賀大人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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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下的所有人渾身震顫,沈博也站了起來。
    紫檀木質的炕桌帶來的痛楚可想而知,嚴述險些痛昏過去,可即便如此,歪倒在地上的他也忍痛爬起來,哭喊了一聲“皇上”,然後伏倒在地下:
    “臣有罪!但事出有因,臣也有苦衷!
    “臣當初年少無知,一時糊塗,受靳淮那老狐狸所誘騙,他說他去過西北幾次,太尉大人治軍有方,北麵又有屯田,十分富足,並不缺軍餉。
    “與其送去西北,不如使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譬如南方水患,百姓流離失所,更需要銀子。
    “他說父親身居首輔之位,這件事情隻有我們嚴家才能辦成。他人微言輕,根本沒辦法上達天聽。
    “臣認為他說的有道理,可是由於父親當初體恤國庫艱難,一旦對西北發兵,難免給皇上增添煩惱,所以曾經勸阻過對西北用兵。
    “此時再請父親出麵向皇上提及,竟然有打擊士氣之嫌,於是臣雖然覺得靳淮說的有道理,卻也不敢明說,就擅做主張,截下了那筆軍餉……”
    “胡說!他全是胡說的!”
    靳昀聽到一半已經忍不下去了,顫聲打斷了他,“皇上明鑒!這一切都是他的主謀!家父官級低微,豈有這等能力調度他?若非他主動找到家父,我們根本連他的麵都見不著!
    “皇上,這一聽就假的不得了!”
    “皇上!”嚴述也搶著答話,“微臣有錯,但本心卻是為了天下蒼生!您是看著嚴阿慶長大的,阿慶本性如何,您最是了解不過,父親這些年為朝廷嘔心瀝血,無事不為皇上著想,他能容得臣跟皇上做對嗎?
    “臣真的是年輕而處事不周,一時糊塗啊!”
    他高聲哭喊著,又跪爬前行了兩步,緊緊抓住了皇帝的衣袍低泣。堂堂一個七尺男兒,此時卻作盡了諂媚脆弱之態!
    滿殿之人何曾見過這種狀況?
    朝中級別不上二品的官員,終年到頭連皇帝龍顏都難得一見,可嚴述不但當著皇帝撒嬌耍賴,竟然還抓著龍袍哭上了!
    這嚴家人就是皇帝的喉舌,平日在皇帝跟前賺下的體麵,真可見一斑!
    沈博皺起眉頭:“嚴大人此言,看來是承認貪下了這三十萬兩軍餉了。”
    “就是他!就是他貪的!”對著這一幕看傻了的靳昀仿似被提醒,旋即迭聲怒喊,“就算他編的天花亂墜,錢也是讓他拿走了!靳家未得分毫!”
    “皇上!”沈博踩著他的話尾麵向皇帝躬身:“案情已經明了,嚴述禍害社稷之罪罪無可赦!臣懇請皇上下旨誅殺嚴述,提其首級維護皇上英明,也以此告慰戰死的兩萬多名將士!”
    嚴述慌道:“皇上!阿慶會悔改……”
    “住嘴!”皇帝將之踹倒,怒目而視:“將這廝拖入大獄,交由三法司按律法從嚴處置!”
    賀平帶人走進來,四隻手架住了嚴述。
    嚴述哭喊著離去:“皇上!阿慶還想為皇上盡忠啊皇上!……”
    皇帝咬咬牙又看著靳家父女:“把他們也帶走,一日之內,將靳家查抄完畢!合府人等押入大獄聽候發落!”
    一邊高洪走出來:“遵旨!”
    皇帝坐回榻上,一手支額,鎖緊眉頭閉上了雙眼。
    沈博見狀,默聲退出了殿門。
    出門看到了廊下的嚴頌,與之目光在半空中交集一瞬,他即收目抬步,下了階梯。
    天上飄起了雨絲。
    已經快八月了。
    南北各地的糧食也要入倉了。
    勾結朝官貪墨軍餉,無論按哪朝律法都夠得上斬立決。
    但皇帝下旨交給三法司按律行事,便許的是秋後問斬。
    “嚴阿慶”的命,就像那個翻滾的紫檀木炕桌,還是夠硬的。
    “太尉大人。”
    過了午門,賀平停在了眼前。
    沈博停步,拱了拱手:“指揮使大人。”
    賀平微微揚唇,自懷裏掏出一張紙:“久聞大公子有不足之症,在下有一味偏方,或許於公子有益。”
    沈博疑惑的接在手上,一看之下忍不住驚色,抬頭再看時,賀平已經朝他拱起了手:“大人用藥時若有拿捏不定之處,在下也隨時恭候大駕。”
    說完他微微頓首,又已從容離去。
    沈博按捺住心底驚色,咬牙收了這張紙,快步走出了宮門。
    ……
    高洪端了一盞茶,輕輕放置在皇帝麵前。
    皇帝沉聲:“端走!”
    高洪屏氣凝聲,把茶又放入了托盤。
    皇帝睜開眼睛,扭頭看向窗外,盯了依然躬身站在廊下的嚴頌片刻,然後要拿起桌上的聖卦,重重敲擊起了窗台。
    嚴頌聞聲抬頭,看了一眼之後把身子弓得更低了,疾步走到窗下停住:“罪臣在此。”
    皇帝咬牙:“你還打算給那畜生求情?”
    “罪臣豈敢?”嚴頌望著地下,“罪臣教子無方,犯下大錯,恨不能就此以死謝罪!”
    皇帝冷笑:“那你怎麽不現在就去死?”
    嚴頌跪下來:“養出來這等逆子,臣心如刀絞,皇上賜臣一死,這是臣的榮幸!
    “臣這就回內閣交接事務,天黑之前,必當以命以謝皇恩!”
    皇帝怒道:“你這是在要挾朕?你當朕不敢?!”
    “皇上!”嚴頌痛呼一聲,老淚縱橫,“臣以七十有餘,便是今日不死,也時日無多!
    “臣侍奉皇上多年,你我君臣風風雨雨一路走來,臣的功勞隻有皇上最懂,皇上的難處也隻有臣最為清楚!
    “當下東南未定,江南年年水患,一麵等著後方補給,一麵因為天災又青黃不接,內閣之中,竟無一日空閑!
    “這天下也所幸有皇上坐鎮才未出大亂子!
    “臣並非要撂挑子來以此要挾皇上,隻恨那逆子不學好,臣萬萬不想讓皇上難做啊!”
    他趴伏在地上,句句淒苦,靜默的廊簷之下,頓時隻剩他的哭聲。
    皇帝兩眼瞪得通紅,良久他將手裏兩片卦砸出窗外:“滾!”
    嚴頌顫抖著又拜了一拜,這才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走去。下階梯的時候腳步一空,打了個踉蹌,所幸旁邊太監攙了一把,這才未曾倒地。
    皇帝瞪著他的背影,啪地一下將窗門拍上:
    “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