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兩路勁敵先取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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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三十多歲,膚色白皙,相貌俊朗,稱得上儀表堂堂,唯是坐在李孝基主位邊的上首,神情不屬,仿佛懷有心事,眼神不時瞥向帳外,如似發呆,可不就是獨孤懷恩。
    蒲阪大敗之後,獨孤懷恩得以逃脫,經由蒲阪渡口,在奔長安的途中,碰上了李孝基、唐儉率領的第二撥唐援。李淵提前有軍令給李孝基,若是獨孤懷恩未死,就讓他從在軍中,戴罪立功。獨孤懷恩因此,現卻也是在李孝基的帳下。李淵未因他兵敗治罪於他,不足為奇,說到底,他是李淵的表弟,不能一場敗仗就砍了他的腦殼,但敗兵之將,他的精氣神尚未恢複。
    感覺到了李孝基的視線,獨孤懷恩抬起頭,“哦、哦”了兩聲,說道:“甚麽?王君廓?”
    李孝基說道:“王將軍剛才說,王須達、王君廓兩部漢軍搶占了龍門對岸的渡口,似有攻龍門之意。獨孤兄,王君廓,你與他交過戰,此人用兵的能力,你應清楚,如何?”
    “王君廓……,李兄,我並未與他直接交戰,與他交戰的是君寶與元仲文。君寶,王君廓用兵何如,你來與李公說說。”獨孤懷恩緩過來神,因為此話,讓他回憶起了蒲阪城外的敗仗,心有餘悸,草草地答了李孝基句,將話頭給了坐在帳中下邊的元君寶。
    元君寶、元仲文兩將,元君寶也從蒲阪突圍得出了,但元仲文死在了亂中。
    聞得獨孤懷恩吩咐,元君寶慌忙站起身,應了聲諾,恭恭敬敬地回答說道:“敢稟李公,王君廓用兵狡詐,善於佯敗、設伏,這鳥廝……,虞鄉一戰,末將與元仲文就是一時不慎,中了他的奸計,結果敗了一仗。薑、李兩位將軍亦曾中其奸計,也被他敗過一場。”
    “王須達,我聽說過他。”李孝基點了點頭,示意元君寶落座,撫須沉吟片刻,說道,“其人是漢軍大將,很早前就跟在李善道麾下了。李善道取河北、打陝虢,此人曆戰多與,功勞赫赫。如元將軍所說,王君廓又係狡詐之徒,則他兩人現逼龍門,薑、李二公不敢稍離,倒亦可以理解。”斟酌了會兒,問王長諧,“王須達、王君廓若攻龍門,薑、李二公可得守乎?”
    王長諧說道:“薑、李二公先被王君廓所敗,繼又被王須達、蕭裕等敗,兵馬折損不少,然現今其兩部兵馬還有萬餘。以萬餘之眾,扼汾水之險,隻要不浪戰,守據龍門,應是無礙。”
    “漢軍主力,而下什麽動靜?”
    王長諧說道:“攻陷蒲阪後,李善道駐軍蒲阪,其軍主力現正在蒲阪休整。”
    “我聞軍報報稱,漢軍乃三路入寇。一路為李善道親率,寇河東郡;另兩路分為黃君漢、劉黑闥率領,一寇絳郡,一寇上黨郡。黃君漢、劉黑闥兩路漢軍,現各是什麽情況?”
    王長諧說道:“黃君漢部兵馬萬數,我軍在絳郡沒有重兵駐紮,絳郡縣邑,多已被他攻陷,重鎮僅柏壁城、正平縣城猶未失陷。劉黑闥部號稱五萬,實際或有兩萬餘步騎,入上黨郡後,在潞城大敗郭子武的援兵,已下上黨縣,留魏刀兒引兵三千據守,餘現分兵兩路,一路由劉黑闥率引,羅藝、高開道等部從之,西攻沁源,一路由宋金剛率引,北進到了鄉縣、榆社縣。”
    沁源,位處上黨郡的西部,北與西河郡接壤,西與臨汾郡接壤。鄉縣、榆社縣位處上黨郡的北部,北與太原郡接壤,西與西河郡接壤。——榆社,是開皇年間置的縣,楊廣大業初年將此縣廢之,並入了鄉縣;不過李淵太原起兵以後,為加強對這一帶的控製,將榆社重置為縣。
    王長諧盡管不得渡蒲阪渡口,但他這段時間沒有閑著,派了很多的斥候、密使深入河東郡、絳郡、上黨郡、長平郡等河東地界的南部諸郡,打探漢軍的進戰情況,並及與這些郡中尚未失守縣城的長吏、守將聯絡,堅定他們守城的信心,故對漢軍當下的狀況較為了解。
    李孝基、唐儉等離席而起,到帳中的沙盤邊仔細查看。
    找到沁源、榆社、鄉縣等地的位置,李孝基沉聲說道:“劉黑闥分兵兩路,意圖明顯,北上榆社、鄉縣的這路,意在與劉武周部打通聯係;西向沁源的這路,意在策應黃君漢部,為漢軍下一步攻取臨汾做準備。……郭子武兵敗以後,是生是死?其餘部尚存的有沒有?”
    王長諧答道:“郭子武兵敗後下落不明,俺遣往上黨郡的斥候、密使,皆尋不到他的蹤跡,估計是已經沒在戰中了。其餘部尚存三四千人,南逃入了長平郡境內。”
    李孝基皺眉說道:“也就是說,上黨郡目前,我軍已無可用之兵?”
    “屯留、銅鞮等縣,劉黑闥暫未圍攻,各尚有千人到兩三千人不等的駐兵。”
    李孝基搖了搖頭,說道:“千人到兩三千人之兵,分散各縣,自守尚且勉強,何堪為用!”
    李善道、劉武周兩路大軍,南北夾擊,來勢洶洶,在從長安出兵前,李淵、李孝基等已預料到河東的形勢會比較危急。然未料到劉武周部先不說,單隻漢軍之進展就如此迅猛。
    三路俱進,短短時日內,三路都取得了大的戰果。
    河東郡這塊兒,李善道殲滅獨孤懷恩部,擊退薑寶誼、李仲文兩部援兵,占據了蒲阪。絳郡這塊兒,隻剩下柏壁城、正平縣城還沒被漢軍攻克。上黨郡這塊兒,更是其郡的機動兵力,或言之,用後世的話說,野戰兵力被漢軍一戰消滅,剩餘諸縣,被分割開來,隻能龜縮城中。
    王長諧當然深知形勢嚴峻,卻仍能冷靜分析:“漢軍雖勢猛,河東、絳、上黨三郡,我軍已大致失之,但三郡現尚各有據點,在我軍手中。河東之龍門,扼關中入河東之龍門渡口;絳郡之柏壁與正平,扼汾水北上之要道;上黨之銅鞮,背依西河,扼控要衝,這幾個地方都是緊要之地。隻要這幾個地方不失,公與我部聯兵,及早渡河馳援,尚可挽回局勢。”
    李孝基沒有回應,隻是凝視沙盤,審視河東、絳、上黨三郡多時,視線移向北邊的太原、西河等郡,停留在了晉陽的方位,又問道:“劉武周部現下情勢何如?”
    “劉武周攻克了榆次等縣,三路用兵。一路以黃子英為將,才攻拔文水,西進向了離石郡方向。一路以尉遲敬德、尋相為將,新克西河郡之平遙,沿汶水南下,尋相引偏師擾掠隰城,尉遲敬德引主力攻向介休,西河公與劉郡守守禦隰城,樊、張等將軍堅守介休。一路以劉武周親自率領,已經還師到了晉陽城下,昨天的最新軍報,至遲兩天前,他已對晉陽展開圍攻。”
    隰城是西河郡的郡治,在平遙的西邊,汶水的西岸;介休在平遙的南邊,汶水的東岸。“西河公”,指的是張綸;“劉郡守”,指的是西河郡守劉瞻;“樊、張”指的是樊伯通、張德政。
    李孝基問道:“與晉陽城內取得聯係了麽?齊公的情況怎麽樣?晉陽守軍的士氣怎麽樣?”
    “齊公”,指的自便是李元吉了。
    太原郡離蒲阪、龍門比較遠,隔著絳郡、臨汾郡、西河郡等郡,直線距離就已七八百裏遠,且是劉武周重兵屯集之所,有關太原的情報,王長諧打探到的不多。
    他回答說道:“與齊公尚未取得聯係,但昨天的軍報中言說,劉武周雖已開始攻打晉陽,晉陽城防猶堅。晉陽城內守卒數萬,糧支十年,有齊公坐鎮,竇君為輔,以仆之料,劉武周攻勢再猛,莫說十天旬日,便三五個月,亦難輕易破城。齊公、竇君堅守待援,應無大礙。”
    “竇君”,說的是竇誕。
    竇誕與獨孤懷恩一樣,也是李淵的親戚,算李淵的內侄,他的父親竇抗是李淵已故的原配、李世民兄弟之母竇氏的從兄。去年,李淵與他親上加親,將次女許配給了他。
    遂又和柴紹、段綸等相同,他現又成了李淵的女婿。
    李淵得用的女婿現有四人,柴紹、趙慈景、段綸,還有個就是竇誕。
    段綸被李淵派去了巴蜀,柴紹現從屬在李世民軍中,竇誕被李淵遣到太原,輔佐李元吉,趙慈景則隨著李孝基來援河東,現在李孝基軍中,此際亦在帳中就座,——最俊美之人就是他。
    王長諧對晉陽城防的判斷,和李孝基、唐儉等的看法不謀而合。
    晉陽是李淵的根基重地,城池堅固,兵多糧足,且是李淵的兒子李元吉、女婿竇誕等為守將,常理推測之,劉武周縱使不分兵,集中力量攻城,也難在短期內破城,何況劉武周現還分兵三路,其帳下猛將尉遲敬德、尋相、黃子英等都被他派出在外,這城他就更不好攻了。
    李孝基於是不再多問,轉向唐儉,說道:“唐公,大王令旨,就勞唐公宣喻吧。”
    李淵入長安後,遙尊楊廣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帝,以楊侑的名義,給了他“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大丞相、錄尚書事,進封唐王”的授權、封拜。
    李孝基所謂之“大王”,說的就是“唐王”這個王。
    唐儉應了聲,取出李淵令旨,等王長諧等拜倒在地,朗聲宣讀:“唐王令旨,授李元吉太原道行軍大元帥,節製各路兵馬,以李孝基為行軍總管,馳援太原。兵到之日,偏師渡龍門,合薑寶誼、李仲文部,據柏壁,阻李善道部北上;主力渡定胡,解晉陽圍,王長諧等部從之。”
    王長諧和跟著王長諧來謁見李孝基的其軍中諸將傾耳聽了,齊聲應諾。
    唐儉宣讀完令旨,李孝基目光掃過帳中諸將,語氣堅定:“此用兵進戰之策,是大王與裴、劉諸公反複籌謀而定。較之李善道,劉武周粗莽少謀,我軍與齊公內外合力,仗晉陽堅城,不難將其先滅;消滅掉劉武周後,卷而南下,李善道亦不足敗也。諸將務必謹遵號令,協同作戰,勿失戰機。晉陽之圍,務必速解,以安民心,固我根基。各部需依令而行,不得有誤。”
    王長諧等將肅然領命。
    當日,李孝基便與王長諧等商議兩路兵出的實行辦法。
    軍情如火,商議得很快,當晚就做出了決定。
    次日,全軍開拔北上。
    到了龍門,由李孝基的部將宇文歆引兵兩千,先渡河入河東地界,與薑寶誼、李仲文兩部會合,進據柏壁;其餘和王長諧等部合兵後的主力,繼續北行,往數百裏外的定胡渡口進發。
    行軍兩日,將到定胡渡口,一道急報從晉陽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