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魏於附和迎範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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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兵馬到了貴鄉。
魏征等早在縣界相迎。
李善道令從行回來的各部還營駐紮,自與魏征等馳馬入縣,到了縣城,未往郡府,先謁徐蓋。
一個來月不見,徐蓋老了得有四五歲,往日滿麵的紅光不見,須發白了許多,麵容憔悴,說起話都有點有氣無力。徐蘭、徐世感陪坐在側。——徐世感前些時才從清河郡趕回來。
“徐公,我的信,你收到了吧?”李善道問道。
徐蓋撫摸著既了花白不少、也稀疏了不少的胡須,答道:“魏公轉交與俺了,俺看過了。”
李善道言辭懇切,關心地說道:“徐公,翟公雖然被害,大郎也受了重傷,幸得未死。我前在河內時,大郎遣劉胡兒來縣,我與他見了一麵。細問了大郎的情況。大郎搶救及時,漸已好轉。徐公,不要太擔心大郎了。我觀徐公,頗有清減,公須當自重,照顧好自己啊!”
——劉胡兒原先是在黎陽,但隨洛陽戰事日緊,他後來被徐世績調回軍中了。
徐蓋歎道:“二郎,老夫花甲之齡矣,實未料到,居然會有生之年,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翟公到底是犯了什麽罪過,為何魏公會刺殺了他?我家阿奴又是何罪?亦險喪命!”
“翟公實無過錯,李密不義之徒,因忌憚翟公在軍中的威望,故行暗殺之為。徐公,我正有一話,要與公話。我已傳檄李密,與他決裂,翟公之仇,我誓報之!大郎迫不得已,現被迫降從了李密,為安撫瓦崗諸部,李密倒未再殘害大郎,而以瓦崗之一部兵馬受與。日後,我討伐李密之際,也許會與大郎刀兵相見,此且現無須多說;唯不知公意,是仍想留在貴鄉,抑或是欲還洛口?公若思念大郎,欲還洛口,我當即令調精兵,護送公南下往洛。”
說著,李善道看了下徐蘭姐弟,接著又說道,“娘子、三郎,你倆若亦欲還洛,我一起送之。”
這件事,徐蓋、徐蘭已經商量好了。
徐蓋聽從了徐蘭的建議,這時就回答李善道,說道:“老夫不還洛口!老夫又不是隻有大郎這一個兒子,俺已去書衛南,叫二郎也來貴鄉。有二郎、三郎和如蓮花陪俺,就已足矣!”
“公意已決?果是不還洛口?”
徐蓋也看了下徐蘭,說道:“奴奴說得對。二郎,大郎現是曲心降了李密,老夫若不還洛口,他傷好之後,他底下該怎麽辦,他一人在彼處,他還好決定;而若老夫還到了洛口,多了老夫這個拖累,他豈不是愈加為難?俺不能讓他因為俺不義到底,行事兩難。再且,多賴二郎照顧,老夫在貴鄉,日子過得逍遙快活,洛口那廂仗打個不休,老夫又何必去受那份苦罪?”
原來不還洛口,是徐蘭向徐蓋提出的建議,李善道不免多看了徐蘭兩眼。
這不僅是一個“親情”上的決定,同時也是一個“政治姿態”的決定。
徐蘭能夠說動徐蓋,使徐蓋不還洛口,留在貴鄉,這對徐蓋言之,必是一個艱難做出的選擇;而對李善道言之,這是一份默默的支持,稱不上特別關鍵,可徐蓋是徐世績的父親,其雖非李密帳下將校,身份與尋常人不同,他能做出這個決定,對現在的李善道也是個不小的幫助。
徐蘭沒有說話,溫婉地坐在席上,不過迎著李善道的目光,未有躲避,大方的微微一笑。
過去這一個來月,先是征戰陝、虢,隨繼反殺柴孝和,然後是急還河內,處理翟讓被害這樁大事帶來的種種軍政影響、後果,李善道可以說渡過的是血雨腥風、驚心動魄,此際堂上,熏香的淡淡香味嫋嫋,火盆燒得堂中如似暖春,再又徐蘭這一婉約而笑,李善道驀然心動。
“徐娘子……”三字出口,李善道底下不知該說甚麽好了。
砰的一聲,有人在邊上拍了下案幾。
李善道等轉目看去,是徐世感。
徐世感小小少年,激憤之色,行於言表,他大聲地說道:“將軍討密賊的檄文,俺拜讀了!以前俺被密賊迷惑,原尚以為他是個好漢英雄,不意卻他奸詐不義,是一貫有之!翟公無辜被害,我兄險些命喪,此仇此恨,滔天之水,不能衝洗。將軍討密賊之日,俺敢願從之!”
“徐公,三郎年紀歲少,忠義滿膺,有公之風!我恭喜公,生了一個忠義的好兒郎!”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徐世感可能是因為年紀還小,其性,與徐世績的現實主義確實是有不同,向來義字當先,年齡盡管才十幾歲,言談舉止,極有慷慨雄烈之氣。
對這個老三兒子,本來徐世感就最小,老人家喜歡小兒子是人之常情,兼以徐世感行事,確是有徐蓋輕財好施的好義之風,徐蓋對他的這個小兒子亦是十分喜愛,聽得李善道此讚,徐蓋憂色籠罩的眉頭,略微得以了舒展,憔悴的臉上稍微顯出了點笑容。
一直陪徐蓋等說話到入夜,在徐蓋家中吃過飯,李善道才辭拜而出。
……
回到郡府。
這陣子,李善道著實累壞了,今天又是剛到貴鄉,才連著行了幾天的軍,更是疲憊。
但撐著疲憊,李善道未有便即休息。
沒有在前院堂中,在後宅,點起燭火,他與魏征、於誌寧商議下邊需要做的事情。
等於誌寧代把李善道在河內定下的下步用兵冀北,及高元道之策,還有已經遣使往招攬王薄、盧祖尚等事,一一與魏征細細說過,李善道問魏征,說道:“玄成,卿就此皆是何意?”
這幾件事,魏征其實在於誌寧說前,大略已知。
李善道已在給他的去書中講提過這些事,隻不過信中說的沒這麽詳細。
河內方麵已經穩定,陝虢方麵也已穩住,接下來,為蓄積力量,以待來日與李密的決戰,攻取冀北諸郡是勢在必行之事。那麽,為實現攻取冀北,當前需要做的軍、政諸務又各是甚麽?
出乎了李善道、於誌寧的意料。
魏征第一件說的,不是軍事、也不是政事,他說起了李善道的婚姻之事。
他說道:“明公,當務之急,仆之愚見,宜召盧承道,盡快將與盧家的婚事定下!”
“將與盧家的婚事定下?”魏征此議,委實出乎意料,李善道下意識地重複了遍他的話,暖如陽春的室內,搖曳的紅燭影中,徐蘭清麗的容顏,溫婉的笑容,浮現他的麵前。
魏征說道:“公雖愛士仁民,深得諸郡士民之心,然本就仍頗有士者,持觀望之態,今公既與李密決裂,仆憂之,持觀望之態的士人可能就會更多了。欲解此憂,仆思之一再,最簡單,也是最上策的辦法,似唯有無過於盡快與盧家結姻。與盧家結成婚姻以後,不僅有助於明公收攬河北士心,盧氏郡望範陽,亦有助於明公北上,攻取冀北諸地。此蕭王之聘郭聖通也。”
劉秀年輕時候就說,“娶妻當娶陰麗華”,可他卻為何在河北時,娶了真定王劉楊的外甥女郭聖通?這是一場典型的政治聯姻。他要借助真定王劉楊在河北的勢力,得取河北。以此例,來把盧承道家比作真定王劉楊家,可能不是非常恰當,但裏邊蘊含的東西,確實是一回事的。
郭聖通後邊的劉楊,代表的是當時河北的地方豪強、士族。
範陽盧氏,海內名門,其則能一定程度上代表當下之河北豪強、士族,最起碼是代表一部分。
就李善道當前言之,他與李密決裂,自成一係後,他最大的弱點就是他的出身!劉秀盡管出身也不高,好歹是前漢宗室之後,李善道卻僅隻是個假趙郡李氏。方今天下,仍重門第,李善道地盤現有一些、精兵強將現也有些,軍政能力亦不缺,隻就出身這塊兒,是他現今的短板。
如果想辦法,能把他的這個短板補上,那就何止是河北不足圖,真的就是天下亦可爭了!
魏征首先提出的會是此議,李善道、於誌寧都沒有想到。
然於誌寧很快就明白了魏征為何會首要提出此議,立刻表明他的態度,說道:“明公,玄成此議甚是!盧承道是範陽盧氏嫡係子弟,他數獻妹與明公,明公前因軍務未允,今當其時也!”
李善道搖了搖頭。
魏征、於誌寧會錯了意,兩人愕然。
不相信李善道會看不出魏征為何會在此際請他與範陽盧氏結姻的目的,於誌寧詫異莫名地問道:“明公緣何搖首?難道是不欲與盧氏結姻?以為玄成之良議,不可用也?”
李善道的這一搖頭,不是在否定魏征的建議,他是在盡力地把徐蘭從他的腦海中趕出!
他摸了摸短髭,喝了口茶湯,說道:“玄成此議苦心,我焉不知?我非以為不可用。”頓了下,微蹙眉頭,說道,“此議固是可用,卻隻是翟讓方被害,我若就迎娶盧承道妹,合不合適?”
於誌寧、魏征真以為他的搖頭,是因為此疑,兩人頓都鬆了口氣。
魏征笑道:“翟公身死,為臣者自當服孝。然漢文帝以降,天子之喪,不過三十六日,何況翟公?又今戰亂,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宜當固然。仆愚見,翟公之被害身死,並不影響明公迎娶盧妹。且又,等明公迎娶之日,勢已早過三十六日。明公若是為此疑慮,可不必也。”
相比前途大事,一時的心動不值一提,而況現再是漢公,以後可能可以稱漢王,再以後,可能還有別的稱號,如果徐蘭也願意的話,——想來她應是會願意的,至時也不會虧欠了她。
李善道於是撥去雜念,定住心情,從善如流,接受了魏征的建議。
第二天一早,就由於誌寧代表李善道,去尋昨天就來求見過李善道的盧承道,分說此事。
……
貴鄉縣向西北,過武安、襄國、趙郡,經劉黑闥部屯軍處,三四百裏外,博陵郡深澤縣。
魏刀兒斜著眼,瞧著堂下赳立的此人,說道:“你個狗日的,裝腔作勢,假話來哄老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