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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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從睡夢中醒來,睜眼看到窗台邊放著昨夜的花,花朵還新鮮著,在陽光下泛著薄薄的金光,又想起葉燃捧著花進屋的樣子,她忍不住笑了笑。
走廊裏,葉燃又捧著盆栽要往房間裏去,幾個幫忙的丫鬟也端著大盆小盆的跟在他後麵。
“孫少爺,您搬來的這些……是花嗎?”
“對,這些花我都要搬進屋裏去。”
程澈還沒來得及舒展筋骨,便聽到房間外的聲音。程澈一臉困惑地起身下床,剛來到走廊,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她立馬衝到葉燃麵前。
“你在幹什麽?”
葉燃還沒來得及解釋,餘叔正好從另一邊走了過來,一見花盆,大驚失色。
“孫少爺,您花粉過敏,怎麽能種花呢,您給我,我這就拿出去……”
說著他便要上前去接,卻被葉燃抬手擋下。
“餘叔,我的花粉過敏症好了。”
程澈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隻好悄悄拽了拽葉燃的袖子。
“廷東……你在說什麽?”
葉燃看了看程澈,又回望了下眼前的眾人。
“可能是我在南洋生了那場怪病的緣故,花粉過敏症莫名其妙就好了,往後這個家裏,誰想種花都可以。”
程澈難以置信地看向葉燃,眼中滿是不解。葉燃倒是心情極好,他一手抱著花盆,騰出另一隻手牽住程澈,笑嘻嘻地說:
“程程,我們回房。”
餘叔狐疑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而後轉身離開。
葉燃進門放下花盆,又指揮著幾個丫鬟把手裏的花盆一一安置下。
終於等到人都走光了,程澈忙關上門,壓低聲音,焦急質問。
“你知道自己剛剛在說什麽嗎?花粉過敏症怎麽可能說好就好?”
葉燃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花粉過敏又不是什麽絕症,很有可能治好。”
“這不是治不治得好的問題,是……是你不可能永遠是向廷東,如果他回來了,該怎麽收場?”
程澈的語氣逐漸低落。
葉燃愣了一下,打理著花的手停住,回頭看程澈,程澈下意識地回避葉燃的視線。
良久後,葉燃才開口。
“向廷東什麽時候回來我不知道,至少我在的日子,花會開,我們可以一起看。”
程澈抬起頭,迎上葉燃的眼睛。
葉燃微笑著。
“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花架,馬上就做好了。”
程澈順著葉燃的目光看過去,房裏果然有一個不知什麽時候做好的花架。
葉燃蹲在地上,熟練地拿起鏟子翻土,挨個施肥,把花苗栽進去,還不忘每一盆都澆透。
程澈站在一邊靜靜看著,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種花的,那時候程澈還傻乎乎地拿著個小風車圍著母親跑。母親教程澈要和小花一樣,見風便要生長,淋雨就蓄積力量。母親的花園一年四季都開著不同的花,程澈會在花園裏放上各色的小風車。
那樣的日子她已經忘記很久了,直到這一刻,一切好像又重新活了過來,連母親的樣子都變得清晰了幾分。
窗外的陽光照在葉燃身上,溫暖又安寧,程澈心頭一熱,不知不覺中已經有眼淚滑落。
葉燃將花一盆盆擺上花架,回頭看到愣神的程澈。
“還愣著幹嘛,幫我搬花啊。”
程澈趕緊擦掉眼淚,轉過身衝葉燃笑著眨眨眼。
“好,我們一起種花。”
餘家豪捧著向若蘭落下的大衣外套,在小樓梯上糾結著要不要上去。
正好撞見小翠端著湯過來,餘家豪忙問:“小翠,大小姐在書閣嗎?”
“在,我正要給大小姐送醒酒湯呢。”
小翠打開書閣門,餘家豪也跟著進去。
“大小姐,您的醒酒湯好了。”
餘家豪也開口:
“大小姐,您的外套落在……”
他說著話一邊把外套從布包裏取出來,猝不及防看到站在窗邊的向若蘭。
向若蘭隻穿著一件睡袍,濕潤的頭發垂在一邊,她歪著頭在擦頭發,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她便被籠在那片光芒中,美得驚心動魄。
餘家豪看得愣住。
向若蘭抬頭見著他,倒是沒有半分不自在,隻是懶洋洋地問:
“阿豪,怎麽了?”
餘家豪回過神,木訥地垂下眼眸,努力不讓自己去看向若蘭。
“大小姐……昨天回來時……您的外套掉在廳裏了……我拿過來。”
餘家豪說著便將她的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
“好,謝謝。小翠,你去幫我準備一下今天要穿的衣服。”
小翠應聲離開,餘家豪也要跟著出去。
“阿豪,你等一下。”
向若蘭擦好頭發,到桌邊坐下,優雅地蹺起一條腿,喝了口醒酒湯。
“阿豪,一大早的,外麵怎麽那麽吵?”
餘家豪仍低頭不敢看她,但嘴裏倒是回答得幹脆利落了。
“孫少爺早上突然說他的花粉過敏症好了,給孫少奶奶搬了好些花進屋。”
向若蘭麵露疑惑。
“過去治了那麽久都沒好,現在突然好了?”
葉燃一邊調整花架的位置以便最大限度地接受光照,一邊和程澈說著下一步的安排。
“這兩天我會再找個機會去見蕭宵,想辦法確認一下鑰匙的下落。”
程澈點點頭,猶豫片刻還是問道:
“那你來棠城想做的事有進展了嗎?”
葉燃看向程澈,程澈趕緊解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什麽幫助,告訴我。”
葉燃笑笑。
“暫時沒有太大進展。”
程澈本想追問,然而敲門聲響起,兩人忙收住話頭。
向若蘭走進來,目光落在花架上。
“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二人麵麵相覷,葉燃先作了反應。
“小姨找我們有事?”
向若蘭意味深長地看向葉燃。
“聽說你花粉過敏症好了,把手給我。”
葉燃伸出手,向若蘭把著脈,程澈一下子緊張起來,葉燃朝她眼神示意不用擔心。
“身體確實好了不少,還健壯多了。”
向若蘭又往葉燃身前聞了聞。
“小姨,你放心,上次過後,廷東再沒抽過大煙了。”
辛夷適時走了進來,說有孫少爺的電話,葉燃連忙脫身。
向若蘭環視一圈,看到窗邊還有一束鮮花,一看就是精心挑選之後專門讓人包的。
“你和廷東結婚後,感情似乎變了不少。他對你有了笑臉,你對他似乎也敞開心扉了。看來小說裏的先婚後愛不是瞎寫的嘛。”
程澈耳根有些發燙,她下意識點點頭。
“他對我挺好的。”
向若蘭沒有錯過程澈的臉紅,她這才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向若蘭離開葉燃和程澈的房間,餘家豪已經拎著包等在走廊上了。
“大小姐,現在去公司嗎?”
向若蘭思索著。
“阿豪,昨晚在新仙林,你是不是也看到孫少爺了?”
“確實看到一個像孫少爺的人。”
“像什麽像,那肯定就是他。程程現在看起來跟他感情不錯,萬一廷東在新仙林拈花惹草……”
餘家豪立刻明白了向若蘭的擔憂。
“大小姐,這件事交給我來確認吧。”
向若蘭點點頭。
“事情確定之前,先別讓程程知道。”
葉燃接完電話從屋裏出來,走向程澈。
“是蕭宵。她約我今晚新仙林見麵。”
程澈一臉憂心地蹙著眉頭。
“以你哥和蕭宵的親密程度,他們相識時間一定不短,可她從來沒有往家裏打過電話。你昨天見了她,她今天就主動打電話找過來,我直覺有問題。”
葉燃聽了也明白過來其中的不對勁,但他還是安慰著程澈。
“也許從前她也打過,隻是你不知道而已,別擔心。再說了,就算她不找我,我也會再去找她的,這不剛好嘛。”
程澈還是一臉擔憂地看著葉燃。
“今晚不管有沒有鑰匙的線索,十點前,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葉燃看程澈眉眼中閃爍的憂慮,伸出小指和她拉鉤。
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葉燃剛走到新仙林門口就看見了來迎接他的侍應。
“向少爺,我們蕭老板已經在裏麵等您了。”
葉燃點頭,跟著侍應進去。不遠處,餘家豪借著夜色躲在暗處,將他的行動盡收眼底。
葉燃在蕭宵房門口醞釀了一下,微笑著推門而入。
“蕭宵。”
然而此時的蕭宵與昨日大不一樣,她穿一身真絲錦緞的旗袍,端坐在畫架前畫著油畫。聽到葉燃的聲音,不僅沒有起身相迎,連看也不看一眼。
“準時到的,看來你也沒有很想念我。”
“來的路上先去給你買了禮物。”
蕭宵這才抬了一下眼。
“來看看我的畫。向大畫家,我畫得怎麽樣?”
畫上是裝滿鮮花的花瓶,和葉燃曾經在向廷東書房裏看到的那幅半成品很像,應該是畫的同一瓶花。
“你別取笑我了,你知道我的,前幾個月才學起來,哪裏懂什麽畫。”
蕭宵唇角彎起淺笑。
“怎麽昨天突然就走了?”
“家裏有點事。”
蕭宵聽著,眼神微動,放下畫筆,起身直麵葉燃,雙手嫵媚地勾搭上葉燃的脖子。
“我最近新學了一支舞,陪我練練?”
蕭宵說著便不容拒絕地將一隻手從葉燃脖子上移開,順著葉燃的右手臂滑到他的手掌上。
葉燃隻能配合做出準備跳舞的姿勢。
蕭宵撩撥似的用指尖撫摸著葉燃的手掌。葉燃沒有正視蕭宵,視線反而在搜尋著房間內,妝台邊已經不見了百合花。
“那盆花呢?”
“廷東,你現在怎麽對我房間的興趣,比對我的還大,真是變了。”
葉燃收回眼神看著蕭宵,一臉深情地附耳呢喃。
“說什麽呢,那可是我送你的禮物。”
“我看你是擔心那盆花裏的東西不見了。”
葉燃眼神微動,立刻開始打算怎麽套話。
然而下一刻,蕭宵卻突然拉出葉燃的領帶,勾在手中,拉著他往床上去。她嬌笑往後一仰倒在床上,一邊伸手去脫葉燃的外套。
葉燃擋開蕭宵脫自己衣服的手,擺出有些煩悶的樣子。
“我今天沒有興致。”
不等葉燃起身,蕭宵手上猛地加大了力氣,葉燃猝不及防被她拽倒在床上。蕭宵翻身跨坐在葉燃身上,一把拉開了他的襯衫領子,露出他一片光潔的肩膀。
蕭宵心中已經有了判斷,卻依舊不動聲色,雙手順著葉燃的雙臂撫上他的肩,俯身貼到葉燃耳邊。
“廷東,你最近真的很不一樣……”
她悄然伸手摸向枕頭下,突然抽出一把匕首,朝著葉燃狠狠紮下去。
匕首落下的瞬間,葉燃左手抓住匕首,血滴落在被子上。
“你不是向廷東,我在他的肩膀上留下過牙印,而你沒有,你的手掌也比他粗糙太多。”
葉燃用力甩開蕭宵握住匕首的手,然而下一刀瞬息即至,葉燃快速別過頭,匕首擦著他的耳朵紮在枕頭上。
葉燃用力推開蕭宵翻身下床想要離開房間,然而蕭宵抓起枕頭砸向葉燃,兩人一頓糾纏,因為鑰匙的下落還不清楚,葉燃不敢對蕭宵下重手,隻能不斷躲閃。
這裏畢竟是蕭宵的地盤,她從抽屜裏摸出***槍抵在了葉燃的額頭上,雖然累得喘著粗氣,但手裏的力道卻一點都不含糊。
“你到底是誰!”
葉燃怔住,被蕭宵一步步逼退到牆角,子彈上膛,蕭宵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
“這次我可沒跟你開玩笑。”
程澈心神不寧地在花架邊來回踱步,不停地看手表上的時間,十點到了。
“都十點了,怎麽還沒回來?辛夷,怎麽樣,新仙林那邊有情況嗎?”
“暫時風平浪靜,不過我看到有一班打手候在新仙林外麵。”
程澈心頭一緊。
“怪不得蕭宵今天突然打電話過來約他見麵,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麽可疑之處,懷疑葉燃的身份,說不定那些打手……”
辛夷見程澈慌亂的模樣,趕緊安慰。
“小姐,您別多想,新仙林那種地方,外麵有打手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不對,一定是出事了。他答應過我無論如何,十點前一定回到家的,他不會無緣無故食言的。我要去看看。”
程澈說著便要出去,辛夷趕緊上前攔住。
“小姐,您現在不能去。如果葉燃他沒出事,您一出現很可能破壞他的計劃。”
程澈略一遲疑,辛夷接著說。
“小姐,您找殺害老爺和夫人的凶手找了這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有線索了,我們不能放棄……”
程澈腦海中閃過父母遇害的畫麵,可是下一刻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緊緊握住了辛夷的手。
“辛夷,不能這樣,我不能用他的安危賭一個可能。”
辛夷望著程澈堅定的樣子,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隻好答應。
“好的小姐,我這就去備車。”
蕭宵正要扣下板機,葉燃迅速動手,奪槍反製。此時二人位置調轉,葉燃用槍戳著蕭宵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
“我相信蕭老板沒開玩笑,這把槍裏有子彈。而我跟向廷東確實不一樣,可不懂得什麽憐香惜玉。”
“你到底想幹什麽?”
“向廷東是不是有一把鑰匙放在你這兒?給我。”
蕭宵鎮定抬眼,無所畏懼地迎上葉燃的視線。
“什麽鑰匙?我可不知道,你想殺我就動手吧。”
葉燃見她毫無懼色,幹脆撿起那把匕首,將刀刃貼再蕭宵白皙的臉上,刀尖由著她的臉滑下到纖細的脖子上。
一絲血沁出,蕭宵因疼痛而皺眉。葉燃的眼神狠戾得瘮人,像準備將獵物敲骨吸髓的野獸一般。
“蕭老板,你可能不怕死,但我想,你一定會怕醜。”
蕭宵的眼神動搖了。
她瞪著葉燃,眼中的恨意幾乎要凝為實質,思量片刻後,抬手開始解頸後的旗袍扣子。
葉燃錯愕:“你幹什麽?”
“你不是想要鑰匙嗎?”
她手伸進衣服中,拽下一根吊著鑰匙的項鏈給葉燃。
葉燃接過鑰匙,這才鬆開蕭宵。
“得罪了。”
葉燃放下槍,撿起地上的衣服,準備離開。
蕭宵卻從容地坐下,拿起香粉,饒有趣味地對鏡補妝,輕柔地用粉撲蓋住自己沁出血的脖頸。
“沒事,反正你也走不出新仙林。”
門從外麵打開了,一群打手氣勢洶洶地湧了進來。
蕭宵放下香粉,悠悠轉身,眼神狠絕。
“給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