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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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留步,巴公要見你們。”
蕭宵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們。
巴公,棠城大煙的製銷關係網裏,寒山與黃海之上那個“人”,便是指他。
李伯查到關於巴公的消息並不多,因為他極少露麵,真正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
“他的脾性我們可不了解,你貿然當發起人要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被他發現你的身份怎麽辦?”
葉燃大咧咧一笑:“我不需要他相信我是向廷東,我隻要他相信我對他有用。”
巴公要見葉燃和程澈,鄧大海正擔心他們在巴公麵前說自己壞話,何秘書鬼鬼祟祟湊過來告訴他有個從雲州來的“四象”,原本是寒山的下線,他聲稱自己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要當麵跟鄧大海說。
鄧大海當即撂下一桌子人,趕回辦公室去見他。
“你的意思是,在雲州突然出現了一個和寒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現在正在棠城假扮寒山招搖撞騙?”
四象滿臉堆笑,連連點頭。
“是啊海哥!那一回見著他,我就覺出奇怪了。之後我親自去查,雲州青龍幫有個小子叫葉燃,和寒山先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巧的是,我見過他之後他就死了,卻沒人見過他的屍體。”
“你說的這些,也可能隻是巧合。”
“要是沒證據,我也不敢來找海哥您啊!”
四象把厚厚一遝文件遞給鄧大海,鄧大海翻看許久,越看神色越輕鬆自得。
“你大老遠跑過來,不會隻是給我送這份大禮吧?”
四象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海哥敞亮!那我也不藏著掖著了,這幾年跟著寒山憋屈得很,什麽都不能放開手腳去做!我就想著,能跟著海哥發財,這就當我的投名狀了。”
鄧大海笑著點點頭,輕輕抬眼給何秘書使了個眼色。
“你這樣的能人,自然歡迎。”
四象欣喜若狂,正要上前向鄧大海表忠心,身後一聲槍響,四象膝蓋中槍立刻在地上滾作一團,嗷嗷慘叫。
“海哥!海哥!這是!這是……做什麽!”
“一個叛徒,也敢來跟我談條件?不過你是個不錯的人證,關起來。備車,咱們也該去見巴公了。”
蕭宵領著葉燃和程澈回到新仙林,帶他們七拐八拐進了一棟小閣樓,裏麵裝潢陳設一應是雅致的古董,就是那兩扇雕花門,都像是從前朝哪個宮殿裏拆下來的。
當中坐著一個仍留著長辮的人,頭發已經有了灰白,星星點點的。戴一頂蜀錦做的棉帽,一身長袍馬褂,背對著他們正吸著鴉片。
蕭宵輕輕敲了敲門:“巴公,寒山先生和他的夫人帶到了。”
巴公並不轉身,隻把煙槍往桌上一磕。
蕭宵眼神示意葉燃和程澈進去,隨後她便關門離開了。
葉燃感覺到程澈與他交握的手心有些濕潤,便安慰似的握緊了她的手。
“巴公,不知道特意叫我們來是有什麽事?”
巴公悠悠吐出一團煙霧,這才轉過身來看著他們。
程澈立刻注意到他光滑異常的下巴,心中了然,又似乎有許多線索串聯了起來。程澈此前並不知道巴公這個人,雖然蕭宵答應幫她,但始終有所保留。程澈隻問了鄧大海,她便隻答鄧大海,但看到眼前的人,程澈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個毒煙集團能發展到如此地步。
從前朝宮裏出來的公公,與前朝皇帝反目在棠城做了富商的王爺,隻要這麽兩個人就能網羅起曾經這個國家最富貴最有權勢的一群人。
但是這其中似乎還有什麽問題,可惜程澈來不及細想,因為巴公的眼睛已經毒蛇般咬住了程澈。
“這就是你的新婚夫人?”
葉燃與程澈交換了一個狐疑的眼神,隨後葉燃故作輕鬆地答道:
“我來給巴公介紹,這就是我的夫人程澈。原本婚禮辦完就該帶來見見巴公,是我疏忽了。”
巴公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像個漏風的破口袋。
“今日見到也不遲。隻不過……”
巴公說著掏出一把槍上了膛,隨意地指著程澈。
程澈心髒倏的一緊,葉燃上前一步擋在程澈麵前。
“巴公,這是什麽意思?”
“寒山,你有多久沒來見過我了?雲州青龍幫那筆生意沒成,這麽長時間了你也沒主動來跟我交代。怎麽,還要等我請你?”
葉燃這才想起在雲州時他和四象的交易,因為老狗的攪合不了了之。當時他根本不知道寒山的上線是巴公,怎麽會想到要來跟他交代。
葉燃心念電轉,這不失為一個取得巴公信任的好機會。
“巴公消消氣,我就是搞砸了那筆生意沒臉來見您,所以一直在找新的客路,想把那筆損失填上。這不,最近剛好找到了,發起這次福濟會就是想借機向您匯報呢。”
巴公吸煙的動作微微一頓,微眯著眼睛抬起頭來。
“哦?什麽客路?”
“中原,趙天河。”
程澈清楚地看到,那個瞬間巴公的眼睛在放光。她大概知道巴公不滿的那筆生意就是她去找葉燃假扮向廷東時目睹的那場亂局。但是眼下葉燃說的事情,就讓程澈如墜雲霧了。葉燃離開的這些日子就是在準備這些事情吧,程澈突然感到一絲詭異的落寞。離開向家這些日子葉燃似乎大有進展,而他假扮向廷東也隻是為了他要做的事,原本以為裏麵有一點點是為了自己,現在看來都隻是程澈的一廂情願。
葉燃隻是在做他該做的事,有沒有程澈他都會這麽做。
程澈從這點落寞裏咂摸出幾分不甘心,她也有自己的事,她還有父母的血海深仇,何必在一個葉燃身上耗盡心思。
巴公聽到葉燃提到趙天河,立刻站起了身,幾步湊到了葉燃近前,有些難以置信地確認道:
“趙天河?現在管領著整個中原的趙天河?”
葉燃頗為得意地點點頭,巴公有些激動地追問著。
“怎麽可能呢?為了做他的生意,我們費了不少功夫,那家夥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你一個人,怎麽談下來的?”
葉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一瞬間又露出屬於向廷東的軟弱。
“這……嚴格地說並不是直接和趙天河談好的,是跟他手底下的秦副官談的。”
巴公的眼神涼了半截,有些疑惑地看著葉燃,葉燃忙接著說。
“前段時間趙司令和南州的梁司令打了一仗,這個巴公應該清楚。趙司令受了重傷,缺藥,趙司令傷勢一直沒有好轉,我得了消息便送了藥去。”
巴公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有些不滿地皺緊了眉頭。
“當然,也不是這麽簡單就能成事的。我到了那裏發現,趙司令軍隊早就軍費短缺得厲害了,趙司令受傷後軍中群龍無首,周圍的軍閥都虎視眈眈。我就找人假裝北邊陳同禮陳司令的人,把中原幾個運輸關卡給燒了。老百姓怕日子過不下去,都鬧起來,秦副官就慌了神了。”
巴公聽到這裏終於了然地笑起來,頗為欣賞地拍了拍葉燃的肩膀,對著程澈促狹地說了句:“看來夫人眼光不錯。”
巴公又拿煙槍往桌上一磕,旁邊的屏風後這才走出一個長發的女人,巴公把槍遞給她收好,煙灰直接倒在她手心,她不聲不響就接過了煙槍一並拿走。
巴公這才重新整理了長衫坐下,女人又端上一壺茶,斟了三杯。
巴公終於示意葉燃和程澈坐下了。
“寒山坐吧,向夫人也請坐。仔細說說,你和秦副官談的什麽條件。”
葉燃和程澈終於坐下,程澈方勉強鬆了口氣。但她的目光還停留在一旁無聲無息的長發女人身上。她和葉燃進來這麽久,之前竟然完全沒發現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這個女人雖然穿著一身宮中樣式的旗裝,但程澈卻發現她袖口露出一截緊束的箭袖,她手指比尋常女子粗一些,指間還有繭。
她是巴公的保鏢,程澈如此推斷。
“來,嚐嚐這茶,明前龍井,味道不錯,向夫人看看合不合口味。邊喝邊說,不著急。”
程澈立刻順從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確實滿口留香,她正打算恭維幾句,門被人敲響了。
巴公使了個眼色,長發女人出聲詢問。
“巴公正在會客,有什麽事?”
外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依柔,是我鄧大海,我有急事要見巴公!現在裏麵那個寒山是假的!”
此話一出,巴公和依柔都警覺地看向了葉燃。
依柔開了門,鄧大海一進門就陰惻惻地衝著葉燃和程澈笑起來。
“黃海,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巴公直勾勾地盯著葉燃,話卻問的是鄧大海。
鄧大海忙殷切上前。
“巴公你看,照片上這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
鄧大海說著,驀地轉向葉燃,抹掉了他為了假扮向廷東而補上的那一小截眉毛。葉燃怒斥:“你要幹什麽!”
鄧大海卻不以為意:“怎麽,你心虛?巴公你看,他們臉上唯一的區別就是眉毛!那個冒牌貨在青龍幫冒尖的時候跟人打架受過傷,少了一截眉毛!”
葉燃立刻鎮定下來,幾乎是輕鬆的語氣反駁他。
“海哥,我的照片不管是兩張,還是一千張當然都長一個樣子。這眉毛更不能說明什麽,我不過是修臉時錯手刮掉了一點眉毛,這也能當證據?”
“這說明你是個假貨!當然,這兩張照片說服力自然不夠,我還有人證。四象,你的下屬,你總不會不認識吧?他親口告訴我在雲州見到過一個缺一截眉毛的寒山,當時那個寒山卻一臉尷尬,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葉燃聽到鄧大海提起四象,頓時緊張了起來。如果四象對他的身份起疑,還告狀到了鄧大海麵前,想必是已經對他調查得很清楚了,他帶來的證據也許不止這兩張照片。想到這裏,葉燃已經打定了主意,不料程澈開口了。
“海哥,四象隻說當時廷東見到他尷尬,難道沒跟你說當時我和廷東正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