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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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夜。
程澈寫完了新的製作手冊,何秘書立刻看著生產人員按手冊操作了一遍,出來的毒煙成色明顯比上一批好,雖然他也不知道過幾天會不會又出問題,但是起碼眼下有個交代了。
程澈又被蒙上眼睛反綁雙手塞上了車。
但是這次途中何秘書對她客氣多了,主動給她開了一扇窗戶,並且時不時就噓寒問暖一番。
程澈照樣裝聾作啞,隻顧著在心裏重複描摹著路上的特點。
回到向家後,餘家豪立馬鋪開一張棠城地圖,一群人圍在一起研究起來。
向若蘭按照程澈的描述,先在地圖一旁標注上了大致的方向和每段路花費的時間。
“雖然程程已經盡量記下了所有方向,但是畢竟被蒙眼綁手,感受可能有誤差,所以我們隻能抓大放小,隻要有幾個特點能吻合上的路線都要去踩一遍。”
蕭宵盯著地圖看了半天,指出其中一個位置。
“你聽到演出劇目,不一定是東邊的戲院。西南方向還有個暗娼館,那裏也有演出劇目的宣傳,他們用不同的劇目,暗指不同的玩法。”
除了蕭宵,在座眾人皆是愕然。
“所以不止要看煙雨閣往東的路線,西南邊也有可能。”
餘家豪擔心起來。
“一晚上要查完東邊可能的路線已經很勉強了,現在還有西南……”
蕭宵拿起桌上的筆磕了磕。
“這不還有我呢嗎?不然找我來是做什麽的。別說這麽幾條路,就是再多幾條,我的人也能給你一晚上蹚平了。”
小翠坐在旁邊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可能的方向和路線,困得直打瞌睡。
餘叔走過來拍拍小翠的肩膀,讓她先回去睡覺。小翠半閉著眼睛搖搖頭,非要陪著向若蘭。
餘叔無奈地笑笑,也坐在旁邊聽他們討論。
向若蘭雙手托腮。
“動物的腥臊味和山茶花的味道?程程,這麽偏門的組合你是怎麽分辨出來的……”
蕭宵也跟著打趣道。
“就是臭味混著點香味吧,誰知道到底是什麽香呢?何韌西噴了香水也不一定。”
程澈堅定地搖搖頭。
“我很確定那是外麵飄進來的味道,是天然的山茶花香,很淡,但是和我小時候聞過的一樣。”
餘叔在旁邊若有所思。
“孫少奶奶,我好像知道你說的地方。”
餘家豪開著車,向若蘭和程澈坐在後排,餘叔坐在副駕上給他指路。
蕭宵帶著手下去了另外幾條路線,此時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四野寂寂,餘家豪不敢開得太快,怕汽車的動靜太大,反而惹人注意。
餘叔一邊往外看一邊點頭。
“就是這邊,前麵就是以前沈小姐和林先生住的地方。他們出事以後,這周圍就荒廢了,我每年都陪老夫人來給他們上香,今年看著旁邊多了幾戶人家,應該是不知道這裏的事。他們有養豬,那東西就臊臭得厲害。”
程澈手心發涼,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很快那股熟悉的味道出現了,和她這兩天在路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程澈終於忍不住了,推開門衝下車吐了起來。
等她終於恢複平靜,餘叔默默地在前麵帶路,穿過一大片比人還高的雜亂樹叢,程澈終於看到了自己的家。
這些年她從沒回來過,也從不知道原來母親種下的花還在,滿園的山茶。
程澈膝蓋一軟,跪倒在地。
是啊,多麽合理。
林允生和沈晚音夫婦,毒煙集團最初的兩名核心成員,負責製造毒煙。他們當然不會住在離工廠太遠的地方。
她隻是沒有想到,就在他們喪命的地方不遠處,那個製毒工廠還不眠不休地運轉了這麽多年……
向若蘭扶她起身,程澈對著向若蘭慘然一笑。
“我想,我們找到對的路了。”
初五。
巴公拿著龍頭拐杖狠狠敲打著方向盤,嚇得司機一動不敢動。
“什麽叫走不了了?你一晚上帶著我們換了多少條路了!”
司機顫抖著回答道。
“老先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福家隘口是咱這兒最重要的一條路,出入都得從這兒過,火車也不例外。但是昨天山石滾落,把這隘口堵了,那火車站人都擠滿了,往來的運輸全過不了,本來說等到今天早上就能清理開的,誰知道……這不也沒辦法嘛……”
依柔掏出一把刀抵在司機脖子上。
“這番話,你已經說了三次了。”
葉燃忙出聲阻止。
“依柔別衝動,他要是死了,我受了傷,也開不回去。”
阿全和阿強瑟縮在最後一排,大氣都不敢出。
依柔這才收了刀,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了。
巴公把拐杖杵在方向盤上。
“那就不走福家隘口,我不管你從哪裏走,今天非出去不可。”
司機為難極了。
“倒是……還有一條路……那可要下午才能到了……”
巴公收回拐杖,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開吧。”
中午十二點。
棠城郊外一聲巨響,製毒工廠發生大爆炸。
程澈一行人躲在遠處用望遠鏡觀察著工廠附近的情況。許久,終於有一輛車進入了視野,餘家豪趕忙讓程澈和向若蘭來看。
車門打開了,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葉燃從車上下來了。隨後巴公也被葉燃和依柔攙扶著下了車。
三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話。
程澈拿出信號彈,向若蘭按住她的手。
“現在放了的話,就抓不住鄒先生了!”
“小姨,現在不放的話,連巴公都會放走的!”
說罷程澈果斷發射了信號彈,李伯立刻帶著荷槍實彈的手下將巴公和依柔團團圍住。
依柔挾持了阿全當人質。
“你們再往前一步,他就腦袋開花。”
此時另一柄槍抵在了依柔頭上,巴公回頭,葉燃舉著槍衝他笑笑。
“你果然信不過。”
葉燃不理會巴公,隻對著依柔說:
“放開他,否則你的腦袋現在就會開花。”
依柔不甘心地望著巴公,巴公絕望地笑了笑。
“放了他吧,依柔。”
阿全立刻和阿強抱成一團,巴公和依柔被李伯眾人押走了。
暗室內,李伯翻閱著手上的資料。
“阿燃,你努力了這麽多年,終於將巴公這個毒瘤連同他的毒煙生產基地一並清除,你母親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李伯這些年也辛苦你了,等我回雲州,咱們再好好聚聚。”
李伯笑笑,打量著葉燃和程澈。
“你現在已經恢複自己的身份了,跟程小姐是不是得重新補辦一場婚禮啊,也讓我喝上&nbp;一次你們喜酒?”
葉燃和程澈互看一眼,兩人都有些羞赧。
“李伯如果不著急走,可以先留下喝阿豪和小姨的喜酒,他們倆倒是要辦婚禮了。”
葉燃趕忙接道。
“是啊,阿豪還讓我把喜帖給您呢。”
“真可惜,我怕是趕不上了,前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回頭一定找阿豪補上。”
李伯向葉燃伸出手。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程澈將手搭在葉燃的手之上,看了看二人。
“珍重。”
葉燃牽著程澈的手走在路上,二人一邊走一邊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程澈被葉燃看得不好意思,紅著臉問他。
“你笑什麽?”
葉燃搖搖頭。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你為什麽不願意讓我補辦一場婚禮,不讓我以葉燃的身份娶你?”
程澈停住腳步,轉身麵對著葉燃,仰頭看著他。
“因為我們在婚禮上就是以葉燃和程澈的身份宣誓的,如今我們的誓言都兌現了,共度難關、彼此信任,我就是葉燃的妻子,不需要再用一場婚禮證明。”
葉燃看著程澈的眼睛。
“那往後的人生,還希望夫人繼續與我共度難關、彼此信任、白首不離。”
“白首不離,蒼天為證。”
程澈說完,突然想起了什麽,對葉燃伸出小指做出拉鉤狀。
葉燃笑著伸出手和她拉鉤。
教堂內布滿鮮花,純潔明亮,一片喜慶。
長椅上沒有過多的賓客,餘叔和小翠坐一排,蕭宵離十三少不遠不近地坐著,兩人對方似乎都有些忌憚。發財、八萬和二條擠來擠去,爭搶著誰挨著十三少坐。
向若蘭和餘家豪站在神父麵前。
“很榮幸,接連兩次見證了向家兩對新人的婚禮……”
向若蘭和餘家豪看著對方忍俊不禁。
餘叔笑著笑著卻流下了眼淚。
“可惜老夫人沒看大小姐成婚。”
小翠卻隻顧著歡喜地鼓掌。
“餘叔!小姐的好日子呢!得高興!”
餘叔連連點頭。
“對,得高興!”
講完了誓詞,兩人正準備交換戒指。
向若蘭突然發現程澈不在現場,葉燃獨自一人坐在第一排。
“葉燃,程程呢?她怎麽還沒到,我的婚禮可是要一家人見證的。”
“小姨,別擔心,程程去拿花了,應該快了,我去接她。”
葉燃說著便起身走出教堂。
餘家豪將戒指握在手中,給向若蘭整理頭紗。
“那我們先等一會兒。”
葉燃剛走到教堂門外就看見程澈捧著花匆匆趕來。
“沒耽誤時間吧。”
“沒有,我們進去吧。”
沒等葉燃迎上程澈,身後卻突然傳出巨大的爆炸聲。
程澈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到,手中捧花掉落在地,葉燃下意識把程澈護在懷裏。
原本純淨的教堂內,此刻一片狼藉,煙霧彌漫。
餘叔和小翠頭上帶著傷靠在座椅上還在咳嗽,神父倒在一旁,似乎已經昏迷。
餘家豪用身體護著向若蘭趴在地上,他滿臉黑灰,血從額頭流下,向若蘭純白的婚紗已經髒亂不堪。
蕭宵手上受了點傷,跌跌撞撞從地上站起來。
十三少灰頭土臉,但看起來安然無恙,發財幾人將倒地的十三少拉起身。
葉燃和程澈趕緊衝進教堂內,分頭查看大家的傷勢。
餘家豪脫力暈倒,向若蘭滿臉焦急。
“葉燃,你照顧餘叔,我帶阿豪去醫院。”
程澈攙扶起小翠,看向手上帶傷的蕭宵。
“你沒事吧?”
蕭宵吃痛地搖頭。
“我沒事,你快帶他們先出去。”
十三少指揮著發財和二條把神父捎上,自己在八萬的攙扶下出了教堂。
把傷勢較重的安排上車送去醫院後,蕭宵看著不打算上車的葉燃一臉疑惑。
“你不一起走嗎?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程澈看著葉燃,立刻了然於心。
“他是想留下找出做這件事的人。”
葉燃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一把槍給程澈。
“小心一點。”
程澈扶著蕭宵往街邊停著的另一輛車去,葉燃轉身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程澈側身拉開後座車門,蕭宵一抬頭,正看見依柔舉著槍走來,槍口瞄準了程澈。
蕭宵來不及多說,趕緊將程澈拉到自己身後,程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一聲槍響,回過頭隻見蕭宵胸口中槍,淡藍的裙裝染上一片刺眼的猩紅。
程澈大驚失色,趕緊接住快要倒下的蕭宵。
與二人相背方向的葉燃聽到槍聲,趕緊轉身回來,此時依柔正要繼續向著程澈開第二槍,還沒等葉燃拔槍,程澈已經率先開槍,子彈直中依柔心口,依柔倒地。
葉燃鬆了口氣,趕緊跑過去查看情況。
程澈撕下自己的裙邊用力綁在蕭宵身上先替她止血,眼見巴公帶著一群手下氣勢洶洶殺到,葉燃立刻讓程澈帶著蕭宵離開。
程澈幫蕭宵暫時處理好傷口,囑咐葉燃多加小心,便果斷帶著蕭宵離開。
她知道病人比什麽都重要,她與葉燃多不舍一秒,蕭宵就多一分危險。
巴公帶著手下直衝葉燃而來,葉燃回望四周,立即往反方向跑去。
“誰今天有本事要了他的命,我大大有賞。”
眾手下朝著葉燃的方向追去。
葉燃跑進巷道中,躲在拐角處,緊握著手中的槍。
巴公帶著一群手下追來,氣定神閑觀望四周。
“葉燃,我是真的欣賞你,你竟然把我給騙過去了。但有什麽用?我進了監獄也能出來,倒是你,一定活不過今天了。”
葉燃屏住呼吸,探聽著拐角外眾多的腳步聲。
巴公步步向前,拐角處發出一聲玻璃瓶滾動的聲音,巴公示意一個手下上前。
手下躡手躡腳過去,一槍開出,然而拐角裏卻沒有人。
此時,葉燃悄悄出現在眾人身後拐角,瞄準巴公開槍。
巴公下意識轉身,葉燃的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巴公捂住耳朵,滿手鮮血。
“他在那邊!給我上!”
眾手下向著葉燃的藏身之處瘋狂開槍。
葉燃躲進暗巷靠在牆邊,腿上已經中彈正流著血。
葉燃探出頭想對巴公再開一槍,卻發現槍裏已經沒有了子彈。
葉燃正歎息,一隻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他立刻轉身舉起了槍,眼前卻是十三少。
十三少小聲說:“你小姨讓我來幫忙,你快走。”
“不行,我不能……”
十三少一改往日的嬉笑,尤為嚴肅地把手按在葉燃肩膀上。
“你不能辜負自己肩膀上的責任。何況,我可是上過戰場的。”
葉燃還來不及反應,十三少已經將其推出巷道,自己轉身走出拐角,向著巴公等人走去。
巷道中,巴公等人聽到腳步聲,轉身看過去,十三少端著一架機關槍,一邊走一邊瘋狂掃射。
槍林彈雨中,巴公手下的人雖然倒了一大片,但到底人多,還是齊齊舉槍向著十三少而來。
十三少掏出一個手雷,毫不猶豫地拉環,向著眾人扔出。
拐角裏,葉燃剛拖著受傷的腿趕來,卻聽見巷道中傳出爆炸聲。
葉燃緊張地紮進彌漫的煙霧中,屍橫遍地,巴公已經被炸死,十三少遍體鱗傷倒在地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內,輸液瓶裏滴滴答答,連接在病床邊的葉燃手上。
葉燃靠坐在病床上,程澈坐在一旁喂葉燃喝著粥。
“程程,我的手又沒事,我自己來吧,你別喂我了。”
葉燃想從程澈手裏拿過碗,程澈拒絕。
“你的手沒事,可是你的腿中了槍,你又不能打麻藥,這些天多痛啊。”
“再痛也過了這麽長時間了。而且,雖然是中了一槍,但我這腿……弄成這樣,會不會太誇張?”
葉燃無奈看向自己的右腿,右腿上打著厚重的石膏,葉燃費力抬起腿。
一旁響起蕭宵無奈的聲音。
“葉燃,你那不算什麽,你看你夫人把我包成什麽樣了。”
葉燃旁邊的病床上,蕭宵右手吊著繃帶,脖子裏架著頸托,靠坐在床邊,程澈坐在二人病床的中間。
程澈一臉嚴肅認真地轉向蕭宵。
“你不僅手上有傷,你還替我擋了一槍,你不能亂動。”
“那一槍又沒傷到要害,我真沒什麽事,我可以出院了。”
“你傷還沒好,你不能出院。你要幹什麽,你告訴我,我替你去做。”
三個人吵吵嚷嚷鬧到護士來敲門提醒他們不要打擾其他病人休息。程澈惆悵地看著被迫閉嘴的兩人,不由感歎道。
“你們倆至少還能坐著,但十三少他就……”
程澈歎了口氣,看向病房另一邊,葉燃和蕭宵也一臉憂傷地看過去,對麵病床周圍掛滿了一串串的千紙鶴。
向若蘭站在病床邊,看著全身包著紗布,嘴巴上戴著呼吸機的十三少。
“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十三少一直沒醒。”
在製毒工廠爆炸廢墟的不遠處,一個身穿長衫馬褂的男人從沈晚音的花圃中摘下一朵山茶。
下屬走過來提醒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
煙雨閣的包廂中,男人將山茶插進花瓶。
何韌西畢恭畢敬地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男人坐下,熟練地用刀叉切開帶血的牛排,徑直把血淋淋的肉放進嘴裏。
“說說吧,老八這次是怎麽回事。”
初五那天,因為聽說中原往棠城的通路斷了,他放心不下家裏的臭小子,急急忙忙趕去了中原,卻陰差陽錯逃過一劫。
何韌西趕忙點頭哈腰地講述起來,他還不忘狠狠地罵了葉燃和程澈。
然而一個巴掌猝不及防地落在他臉上,男人還在優雅地吃著牛排,他的下屬正在擦拭抽了何韌西的手。
何韌西一臉懵然地看向男人。
“不……不知道……小的……哪句話說錯了?”
還是那個下屬開口。
“別罵女人。”
何韌西心下莫名,卻不敢再胡亂說話了。
男人吃完東西起身離開。
“煙雨閣就封了吧,這個就埋這兒。”
還不等何韌西反應過來,一顆子彈就貫穿了他的顱骨。他倒在煙雨閣的包廂裏,和煙雨閣一起被塵封。
回到車上男人看了看手表。
“時間差不多了,去醫院吧。”
車子啟動,男人閉目養神。
很多年前,他外出做生意得罪了當地的幫派,被人一路追殺險些喪命,一個告老還鄉的前朝禦醫救了他。
後來他聽說禦醫因為思念前朝被當地的百姓打死了,便派人去找禦醫的女兒,想還他的恩情。
他把沈晚音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讓自己的兒子叫她姐姐,送她去上學,給她準備最好的婚禮,在雲州給她建了一座南公館。她的女兒出生時,他還親手抱過,外孫女的名字也是他取的——林程澈。
可笑的是,這個女兒背叛了他,要毀了他的生意他的命脈,他隻能忍痛殺了她。
然而多年之後,同樣的事情又發生在他的外孫女身上,這一次也要殺了她嗎?
不知歧這三個字,還是沈晚音給他的。
當年他被南州梁度逼上絕路,傾家蕩產也填不滿軍閥的欲壑深淵。
沈晚音卻說:
“義父,何必拘泥於對錯呢,隻要是你決定的路,就是對的路。”
從那以後,沈晚音幫他建立起這個毒煙帝國,她卻想親手毀掉這一切。
他還記得沈晚音死前的怒斥:
“周啟南,別再說漂亮話了,你從沒把我當成女兒,誰會讓自己的女兒滿手血腥罪惡!我隻是你撿來的便宜好用的工具!”
周啟南忍不住想真是如此嗎?
或許是的,畢竟他從來都不願意讓周泓知道他做的事。
他在兒子麵前小心翼翼地偽裝,藏起自己的一切肮髒,寧可被他當成討厭的老古板,也不要暴露出任何真實的醜惡。
周啟南輕輕拂過十三少床前的千紙鶴,幽幽歎息。
餘家豪走過來安慰周啟南。
“伯父,你放心吧,我們會輪流照顧十三少的,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周啟南拍拍餘家豪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幾乎垂淚,卻隻是欣慰地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還有生意上的事,泓兒就拜托給大家了,多謝。”
眾人看著周啟南離開時有些佝僂的背影,都忍不住替他傷懷。
此時發財一臉嚴肅地走進病房,向著葉燃走來。
“你的信。”
葉燃打開信封,看完後麵色一沉。程澈擔憂地握住葉燃的手。
“發生什麽事了?”
葉燃抬起頭看向大家。
“李伯送來消息,說巴公背後還有個更大更可怕的利益鏈,這次的損失對他們而言隻是九牛一毛。李伯問我們願不願意繼續鏟除這些毒瘤?”
一個月後。
“若蘭,對不起,我們的婚禮又要延遲了。”
“婚禮算什麽,幹正事重要。”
十三少拄著拐棍,手上還輸著液,發財舉著輸液瓶緊慢趕地追著十三少。
“你們幾個!倒是等等我!”
蕭宵促狹一笑:“是你自己說你好了的!”
程澈和葉燃十指緊扣,相視而笑,樂得看他們吵架鬥嘴。
幾人滿腔熱血,懷著希望向未知的遠方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