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70章 娘娘心中,住著一頭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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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這是陛下賜的藥,名為‘雪玉清涼膏’,治療淤傷最好。不但能促進傷勢痊愈,還能讓皮膚細膩如雪,溫潤如玉,很是養膚。那日與娘娘無禮動手,嬪妾身上處處是傷,疼得很,料著娘娘應該也深受其苦,所以特意將藥帶來,進獻娘娘。”
    第二次踏入惠妃的屋子,緋晚手中捧著一隻小巧的羊脂白玉瓶。
    蓋子打開,一股清涼的藥香散發出來,比尋常花露更宜人。
    惠妃坐在紫竹梳背椅上,隻淡淡掃了那瓶子一眼,麵無表情,不感興趣。
    冷冷道:“這裏不歡迎你。是你自己說,要解釋你家裏的官司,我才讓你進來的。不用討好送禮,隻說官司吧。解釋不清楚的話,便是你把天上月亮摘下來送我,那也沒用。”
    緋晚將玉瓶放到旁邊的桌案上,不待惠妃允許,自己順勢便在案邊的椅上坐了。
    笑道:“虞府的官司,在娘娘到長樂宮發作之前,嬪妾並不知情。若說官司本身,嬪妾解釋不出什麽。”
    惠妃拍桌:“那你來此作甚,消遣我?前朝參奏你父親的折子已經好幾道了,你敢說不知情?”
    “天下如此美妙,娘娘卻如此暴躁,何苦。”
    緋晚調侃一句,在惠妃即將爆發之前,連忙端正了態度。
    正色解釋:“嬪妾身在深宮,就算聽到消息,也和娘娘聽得大差不差,至於案件細節,又如何得知?嬪妾才認親不久,虞府買地又不會跟嬪妾商量,娘娘質問嬪妾,其實問不出什麽的。”
    惠妃冷笑:“你既一問三不知,把自己瞥得幹幹淨淨,那就出去吧。來日案情分明時,前朝你父若獲罪,後宮裏我也會進諫陛下,請陛下處置你。”
    “處置嬪妾作甚?”
    “你身為宮妃,得蒙隆恩,卻不知道約束家人,出了事不查問也不關心,難道不是失了皇家婦的本分麽!虞侍郎有功勞,你跟著沾光晉封,虞家有錯,你卻躲到一旁,天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惠妃氣勢強盛。
    明豔的麵龐上,一雙眼英氣逼人。
    緋晚與她對視片刻,柔和地笑了。
    “李家滿門忠烈,天上英靈若知娘娘如此嫉惡如仇,定會欣慰。隻可惜……”
    惠妃眉頭立起,“可惜什麽?不許你玷辱李家先祖!”
    卷起袖子,她竟是又忍不住要動手了。
    緋晚安坐椅上,不怕也不躲。
    繼續道:“可惜的是,娘娘一身武藝,有膽氣有魄力,卻隻能困居深宮,和一群您根本看不上的、汲汲營營、邪魔外道的女人相處,參與這些吃飽了撐著的勾心鬥角。便是您想肅清宮闈,想主持公道,也架不住高位宮妃各懷鬼胎、各有盤算,架不住您最瞧不上的昭妃狐媚惑主、包藏禍心。”
    “或許夜深人靜時,娘娘時常心灰意懶,覺著這宮廷就算是肅清了,又有什麽意思。天下之大,大梁之興衰,又豈是區區一個內宮清明就能解決的。所以娘娘才懶得理會宮中事,更厭惡被人算計,常常忍不住想動手打人。”
    “以前您隻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暴躁尚能壓製。如今協理後宮,整天被雞毛蒜皮的瑣碎煩擾,便越發難以控製脾氣了。當日打嬪妾,今日打賢妃,都是您心中壯誌難酬,怨憤所致。”
    “娘娘心中,住著一頭猛虎。”
    “若不能擅加馭製,今日傷人,來日必傷己。”
    秋日涼爽的風,循著大敞四開的門窗透入。緋晚用溫軟語氣說出的話,卻比秋風還要涼冽,直直撲到惠妃麵門。
    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握緊了椅子扶手,目光依舊灼灼逼人,眼底卻已隱有震動。
    旁邊站著近侍西風,同樣驚詫。
    對緋晚投以探詢和審視的目光。
    緋晚從椅上輕輕起身。
    走到惠妃麵前,斂容行禮。一改平日虛偽的微笑,隻剩誠懇。
    “娘娘貌似困居宮廷,束手束腳,其實,這裏卻是離夢想最近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試想當年李家老祖血染紅沙穀時,朝廷若能早早派兵接應,或者戰前布局時沒有小人作祟,戰時同袍皆能奮勇向前,而不是各懷心機冷眼旁觀,或許現在李家就不會隻剩娘娘一人了。”
    惠妃瞳孔微縮。
    視線陡然銳利:“你是什麽人?”
    緋晚答非所問:“上次冒犯娘娘,多謝娘娘為嬪妾遮掩,沒有把嬪妾會一點拳腳的事公之於眾。”
    “我可不是為了給你遮掩!”
    惠妃隻是想暗中調查緋晚,看看她到底什麽來頭、什麽目的,裝柔弱裝狐媚是要做什麽,查清了一並稟告皇帝,掀翻了她。
    緋晚道:“不管娘娘怎麽想,這份情,嬪妾領了。至於嬪妾的身份……”
    “娘娘能看到查到什麽,嬪妾就是什麽。隻有一事,嬪妾從未跟人說過——”
    “嬪妾幼年在村中時,曾遇到一個過路的老人,來自黃柳莊。”
    惠妃聽到“黃柳莊”三字,整個人氣場一下子變了。從冰冷防備,變得有了溫度。
    “他年紀大了,想念家鄉,從大西北孤身往南方走,路過我們那裏病了一場,倒在山路上。我上山撿野果子,遇到他,將他安置在一處山洞裏養病。給他送果子,送山上的藥材,他就給我講故事聽。講黃柳莊那些人,講當年打仗的事,還教我拳腳架勢,和一套李家刀法。”
    緋晚說到此處,走到牆邊的兵器架子上,取了一柄沒開刃的刀。
    沉肩起勢,耍了幾招。
    再將刀放回去時,惠妃和侍婢西風的臉色,都緩和了。
    “那老人叫什麽名?”惠妃問。
    緋晚搖頭:“他隻說自己姓宋,我叫他宋爺爺。兩個月左右,他身子徹底好了,就繼續趕路去了。那時候我年紀小,並不知道有的離別是永遠再見不著了。到現在,隻記著他左眼有道疤,麵容都記不清了。他教我的刀法,我也並沒有堅持練習,如今隻記得皮毛,讓娘娘見笑。”
    惠妃看向西風。
    歎道:“興許是宋扶老爺子。他離開黃柳莊十多年了,再無音訊。”
    招手叫緋晚:“你過來。”
    言語間已經有了親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