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東海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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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也知道,左家要查飛舟,要查陸地上的商隊,要查山林,要查樓船,查入海口,各種路口,縣城,每個地方都要查……
    他誰啊?真把越州當他家開了的不成?
    在高見看來,哪怕是左家,在越州進行這種程度的篩查,當地世家肯定會很不爽的,一定會詢問緣由。
    左家能說緣由嗎?
    當然不可能。
    如果說了緣由,那麽不就代表左家會因為這件事被越州的世家狠狠拿捏了嗎?
    左家身為世家,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各種手段,資源都讓高見瞠目結舌,那麽……難道越州的世家就省油了?
    一樣的,大家都一個檔次的,甚至左家還會窮一點,畢竟滄州是窮鄉僻壤,敲骨吸髓也刮不出幾個子兒來。
    越州是大州,麵積比滄州大的多了,本地世家還是直屬於神都陽京的鐵杆神朝支持者,良家子中的良家子,比滄州這種邊陲地帶得到的資源更多。
    畢竟,要說世家……
    當今世上,最強大的世家,其實是‘皇家’啊。
    所以,左家能動用的資源是有限的,隻限於‘他們的臉麵’有多大。
    能讓他們在這裏搜查,全靠‘麵子’。
    左家不可能在這裏也能肆無忌憚的,他們的麵子沒那麽大。
    因此,百密終有一疏。
    高見就是賭他們不會選擇投入極大的精力在河口的水流處,因為這樣做的影響太大了。
    你如果要篩查一條大河的入海口。
    那麽不僅僅是來往船隻需要盤查,整個水底,你都需要布置監視。
    不管是魚也好,某些需要在水底隱藏的東西也好,乃至於每天被丟進河裏衝走的屍體,左家都必須深入水底,一個個盤查,乃至於甚至可能需要截斷河流本身。
    高見絕對相信,他們有這樣的能力。
    對高階修行者來說,截斷一條河流,然後審查裏麵的東西,並不什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確實可以抬起一條河。
    但前提是‘河是無主’的。
    入海口的河流牽扯太大,左家沒辦法一手遮天的情況下,河流就將會是不多的突破口。
    這麽想著,高見閉上眼睛,在水底任由自己被水流衝走。
    找塊石頭拴在腰間,把自己壓一壓,免得浮上水麵。
    然後就……
    睡一會吧。
    一晚上神經緊繃,很累的啊。
    “丹砂,我睡了。”
    “放心睡吧。”丹砂輕聲回答道。
    既然大何羅魚已經交出去了,那麽……相信就好了。
    ——————————
    時間已是五天過去。
    五天時間,高見一步都沒離開大河,就這麽一路被衝向大海。
    餓了就抓魚吃,上火了就啃點水藻,過著和野獸一樣的生活,從不露出水麵。
    畢竟水體本身就具備一定的遮掩能力。
    這種遮掩能力,來自‘水運’。
    人有天運,國有國運,水也有水運,一河水運,順著河水流淌,不僅能在物理層麵衝走可能的氣味,痕跡之類的,水運本身也可以阻止一些探查手段。
    就像是用X光掃射的時候,躲在鉛盒子裏一樣,探查會被鉛盒子給彈開,無法深入其中。
    想要探查,就必須讓探查手段,擊穿大河水運才行。
    哪怕是左家,也沒辦法維持每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這種強度的探查吧?
    所以高見小心翼翼的在水底穿行著。
    這樣做很安全,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舒服。
    能選的話,高見其實是想選飛舟,一天直達東海的。
    在水底又冷又黑,渾身冰涼,難以腳踏實地,還會有食肉魚類甚至是大型水獸來偷襲自己,實在是很痛苦。
    而且,最難的其實還是和那些樓船相處。
    樓船的速度很迅猛,掀起的水波非常巨大,高見時不時就被攪入亂流之中,而且上麵的人拉屎撒尿都是往河裏丟,高見不得不避的遠遠的。
    至於什麽被衝下來的石頭打到,被水波丟來丟去,那也都是家常便飯了。
    吃也隻能吃生肉,啃水藻,而且一吃就是五天,真的,這實在是一種超級折磨。
    高見覺得自己已經屬於很能忍的那種了,但五天下來他也快受不了了。
    真難啊。
    不過,比較好的一點是,現在距離入海口已經很近了。
    “我已經聞到海流的氣味了,你看,那些是鱘魚和鰣魚。”丹砂提醒道。
    “溯河性魚類是吧,那看起來是近了。”高見點了點頭。
    溯河性魚類,就是那種平時生活在海水之中,但在繁殖期啊,或者別的什麽時候,就會選擇洄遊進入淡水之中。
    它們同時具備在淡水和海水生活的能力,看見它們,就代表入海口快到了。
    “名字倒是挺貼切的,你還挺會起名,不過差不多就是這樣,小心點,隻要進入東海……一切就都結束了,左家我不好說,神朝世家很強的,但白山江龍宮,一定會死。”丹砂惡狠狠的說道。
    雖然和她的聲音比起來,這樣的惡狠狠顯得有些可愛就是了。
    不過高見知道。
    她是認真的。
    這樣一想,受五天的罪也沒什麽了。
    高見的心情也情不自禁的歡快起來,雖然臨近入海口,樓船越來越多,水底的情況越來越惡劣,水波越來越混亂,但渾水難摸魚,他現在馬上就要安全了。
    “這麽看的話,入海口最多還有一百裏,近在咫尺了。”丹砂情不自禁帶上了歡呼。
    時隔這麽多年,她終於可以……回家了。
    “對了,你遊泳的技術進步也很快啊,現在你的水性比普通人族應該要強很多很多了。”丹砂忍不住提起了其他話題。
    沒辦法,她現在就是很高興嘛。
    她好像對什麽東西都提起了興趣,龍魂都顯得活躍了許多。
    高見翻了個白眼,在水裏泡了五天,每天都在和各種水獸搏鬥,在一大堆樓船攪動的水波裏麵掙紮,還有一次差點被樓船碾了,能活下來已經可以說是三境武者的肉身足夠堅挺了。
    避水珠也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沒有避水珠的話,被水這麽泡,說不定早就失去體力了,水其實可是‘粘稠’的。
    水的流速越快,粘稠度越高,也就越能拉扯人的身體,因此在快速運動的水流之中,人就會難以動彈,四周水給的阻力會變得非常高,隻能被水帶著跑。
    高見就在這種狀態下,硬生生挺了五天。
    水性有所提升,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一般人五天也不會提升的有你這麽快,現在你在水裏都快比魚靈活了,高見……你果然是天才吧?”丹砂突然如此說道。
    高見的水性,進步速度也很驚人。
    人聰明,果然幹什麽都會進步的快啊。
    “我一直都是天才啊,有什麽問題嗎?”高見隨口答道。
    “現在倒是沒什麽問題,我就是覺得……你的這份天賦,很快就可能會成為你的阻礙啊。”似乎是放鬆了下來,丹砂突然說出來了一句比較深的話。
    如果是最開始那個戒備著高見的丹砂,絕對不會這麽說的,就算她這麽認為,也會小心的把這些話藏起來。
    但已經快到東海了,她好像放鬆下來了,選擇了說出一些隻有互相信任的人,才能夠說出來的話。
    “成為阻礙?為什麽?天才也有錯嗎?”高見不太明白。
    丹砂則解釋道:“天才通常來說,有兩種形式。”
    “一般意義上的天才,他們是在某一方麵具備天賦,擅長寫字,擅長戰鬥,擅長畫符,擅長彈琴之類的,他們在別的方麵顯得平平無奇,但在自己的領域,他們會迸發出驚人的創造力和靈性,他們會專注於自己所喜愛的那個領域。”
    “但還有一種天才,他們沒有‘靈性’,對任何領域也沒有什麽突出的掌握能力和創造力,他們學任何東西都和普通人的進展差不多,區別隻是,他們掌握的速度會快很多。”
    丹砂整理著語言,想要準確的形容自己的觀點:“大概是,相比於第一種天才,對於某種項目有特定的天賦,高見你這樣的人,是對‘學習’這個行為有天賦,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某種意義上對於那些普通人來講,你這樣的人,就像是萬能的一樣,堪稱樣樣都會。”
    “我在你的神關之中,看見過你的心湖,寬大,平坦,所以我可以確定你就是這樣的人。”
    沒有靈性,對別的項目也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就是學得快。
    不是對某一樣事物有天賦,而是對‘學習’這一行為本身有著天賦。
    這樣的人,很容易被人稱之為‘萬能之人’。
    “這不是很好嗎?”高見覺得丹砂形容的挺貼切的。
    他確實對什麽東西都沒有特殊的‘靈性’,但沒有靈性又怎麽樣?他的心湖又大又寬,這就是他天賦的表現,他學什麽都學的很快。
    這種類型的心湖,特點就是‘包容’,能夠包容各種各樣的思考方式,包容各種各樣的不同的認知方式,學什麽都快,可以快速的調整自己。
    與之對應的,如果心湖有著‘特殊’的形狀,譬如說,修行邪法的修行者,他的心湖如果狹窄,黑暗,昏沉,那麽他在領悟那些惡毒狹小的術法的時候,就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力。
    但同樣的,在領悟煌煌正大的術法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難以理解,搞不懂為什麽會有這種自我犧牲的弱智。
    這種‘特異’類型的心湖,就屬於對特定的事物‘有靈性’,但說不定在其他方麵還是個殘疾人。
    一個能口算圓周率一萬位的天才,說不定都不會係鞋帶。
    平心而論,高見覺得自己這種更好。
    所以他不太明白丹砂為什麽會說“成為自己的阻礙”這種話。
    “嗯,對凡人和低境的修行者來說,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天賦,但問題在於,等到了高位之後,你會變得……難以企及他們。”
    “到了那個時候,你會發現,就算你什麽都會,可是……距離巔峰,就是差那麽一點,而這一點,你可能一輩子都追不上去。”
    就丹砂七境的眼光來看,高見學什麽東西都很快,但……他看著好像沒什麽靈性,學什麽東西都挺死板的。
    教什麽,他就學什麽。
    雖然學得快,甚至很快就能達到老師的程度,卻難以突破,超越老師。
    這樣對於普通的修行者來說已經是非常恐怖的天資了,因為他們學任何東西都隻能這麽死板,速度還遠遠不如高見,但對於真正有靈性的那些天才來說,高見就隻不過是一個會的東西比普通人更多一點的大號木桶而已。
    “對你這種級別的天才來說,這種事情,恐怕很難接受吧?”丹砂的聲音有些擔憂。
    已經快到東海了,她才說這些,就是覺得,或許這時候高見才能接受一點吧。
    不過,出乎她預料的是,高見撇了撇嘴,然後說道:“還有這種事?我不信。”
    “嗯?你不信?”丹砂愕然。
    她可是七境,這是七境的眼光!
    “你太笨了,說的話沒有可信度。”高見答道。
    現在就開口說他以後不行了,丹砂真是蹬鼻子上臉,稍稍混熟了就給他上臉色啊。
    這小龍崽子。
    “唔……”丹砂憋住了,然後不再說話,藏在了高見的神關裏。
    好心好意提醒他以後的問題,還被這樣說……
    以後不和他說這些了!
    “丹砂?”這時候,高見呼喚道。
    “怎麽?”丹砂的聲音還帶著些氣鼓鼓。
    “謝謝了,雖然用不上,不過心意我感受到了。”高見說道。
    丹砂沒說話。
    咕……算了,如果有問題還是說說吧,免得他吃虧。
    他再不聽,那就以後都不說啦!
    而高見這邊,他則一路向下。
    最後不到百裏的距離。
    他正在水底加速。
    這條大河,足有數百米深,所以水底很黑,高見需要很專心才能避開障礙物穿行在其中,就這樣,還是會時不時的被水獸伏擊,被石頭砸到。
    但也就剩這麽一會了。
    他在心裏默默估算著距離。
    五十裏……
    三十裏……
    二十裏……
    五裏。
    一裏……!
    全程沒有阻礙!左家沒有找到他!
    東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