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外城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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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之間,李俊感覺到自己渾身一激靈,感覺背後直冒冷汗。
    八百金,價格相當公道,雖然他還想討價還價,可是那個激靈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還是先跑路比較好。
    李俊很相信自己的直覺的,這直覺幫了他好多次。
    “錢在這裏,一共八百金,我還有急事,就先走了,陳先生,我們下次再聚。”李俊從懷裏掏出一張官票。
    所謂官票,是神朝戶部官方發行的票據,上麵根據你的存儲數量,會寫上不同的麵額,流通的相當廣。
    除此之外,還有私票,也就是各地錢莊自己發行的
    沒錯,神朝的金融活動可是相當繁盛的,而且還有匯率這種東西,盡管神朝寶錢本身是作為主流貨幣存在的,但不管是海外還是神朝境外,其實都是存在各種各樣的勢力和國度的,隻是規模比之神朝都比較小而已,但他們都還是具備在停滯的天地之中勉強自持的能力,並不是全然等死。
    所以各種貿易依然存在,高見的天馬‘走龍’,實際上就是西域之地那邊產的,天馬期貨也是常見的東西,借此斂財或者破產的修行者也有許多,這種情況下,錢莊和官方票據的誕生幾乎可以說是必然的。
    不同的錢莊,根據信用不同,利息也不同,像是官票和鼎鼎有名的大錢莊,比如盡有齋什麽的,他們發行的票據恪守信用,隨到隨取,所以並不給利息,而且還要收你的保管費,一般是每年三厘或者五厘,也就是每一千金,一年要抽你三金或者五金作為保管費。
    還有一些呢,或許是因為想要吸引客戶,或許是要擴大規模,亦或者別的什麽理由,則會給予客戶利息,約定好多少時間不能取出來,即‘定存’,一般每年能有一分或者五分,多的甚至可能達到七分,即在這裏存一千金每年給你七十金的利息!
    但這種的話,也會有可能遇到濫發銀票之後閉門不出,停止營業,或者挪用存款,經營他項買賣失敗而破產,使所發行的票據無法兌現,這種時候,一般就隻能靠自己解決問題了,如何判斷,全憑自身,神朝官府對私票的兌現並不負責任,但神朝的價值觀裏,是支持合理情況下的武裝討債的,這不算違法,也不會有人來追查你。
    投資有風險,經營需謹慎啊,對雙方都一樣,錢莊要擔心自己賴賬會不會被打死,客戶也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吞掉本金。
    而現在,李俊之所以突然急著要走,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風險’。
    風險是哪兒來的?
    不知道。
    但他背後發涼,說明肯定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還好事先帶上了法寶……
    掏出官票,結清之後,他將功法揣在身上,小心翼翼的準備離開此地。
    陳舟沒有攔他,既然對方有事,那就走了就是,反正錢已經到了,和周生那邊也算是有了交代。
    周生的書確實讀的不錯,很多見解都很新奇,充滿了‘心平氣和’四個字,據說他是從神朝境外來的,遇到了許多可怨、可怒、可辯、可訴、可喜、可愕之事,而如今其氣甚平,並沒有因為以往的經曆而產生很多氣憤或怨懟,這是多大涵養?
    隻有這種人,才嚐得出天地間真滋味,再加上他做事認真,一毫不肯苟且,陳舟其實是很高興自己能交到這種朋友的。
    至於李俊,陳舟一眼就看出來了此人的蠅營狗苟,開局對自己的諂媚和吹捧,中途拿到功法就開始變臉,現在更是疑神疑鬼,覺得有人要害他,忙不迭的就開溜,可見此人欲念多動,猜疑填胸,利算無餘,這種人,成不了大器。
    陳舟如此想到,注視著對方離去。
    但李俊才不管這些事情,他懷揣著功法,一溜小跑的就想要回去,把這本功法交給幫裏,讓兄弟們有機會修行到二境,也讓他自己有機會。
    轉過拐角,穿過一連串的小巷子。
    說是小巷子,其實是一大堆房子裏的間隙,隻能勉強走人,往上看都看不到天空,因為上麵都被各種扭曲歪斜的建築給擋住了。
    小巷子的泥坑裏,躺著一些凍死的人,應該是死了之後被人拖過來的。
    因為路很窄,屍體們堆在這裏,想要穿過去,就要踩著屍體過去。
    本來正常情況下是丟河裏的,但現在河流封凍了,就沒辦法了,隻能暫時堆在這些看不到的地方。
    反正是冬天,也不會發爛發臭,都凍的硬挺,和板子似的。
    隻待來年開春,河流解凍,就可以把屍體都丟進河裏,順流飄走了,到時候是什麽東西吃掉,那就無所謂了。
    每年都是如此,已經持續了好多年,聽說河裏的魚妖和各種水妖那些都為此而成立了個節日,慶祝順流而下的屍體。
    畢竟,對人來說這是屍體,對妖來說,這可是萬物靈長血肉寶藥的自助餐,到時候會有很多妖物聚集在下麵,偷偷摸摸,甚至是爭搶順流而下的屍體的。
    李俊覺得這樣很不好。
    但說實話,他也習慣了,不好歸不好,但也不至於不能接受。
    事情就是這樣的,當苦難和恐懼積累多了,人們的感覺就變得麻木了。
    生活中充滿了那些第一眼看上去殘酷、恐怖的事情,但多看幾眼,也就習慣了。
    對於李俊這種常年生活在這種環境裏的人來說,哪怕是踩在這種硬邦邦的屍體上,也不會再感到心驚了。
    實際上,他看過,經曆過更多。
    蟲子從奄奄一息的孩子身體裏爬出來,那孩子還是活著的,身體卻已經生蛆長蟲了,甚至都沒力氣自己動彈除蟲,隻能癱在地上等死。
    像買賣牲畜一樣地買賣活人,而且並不是買賣奴隸,而是買回去吃,之前城隍和土地神們就經常做這種交易,那時候滄州百神經營著‘人市’,裏麵充斥著許多自願賣身,或者被自願賣身的人,來自野外的妖怪們,會來拜訪百神,希望從他們手裏獲得一些血食。
    百神在滄州外城的地位很高,通過經營這座人市,他們獲利頗豐,賺的盆滿缽滿。
    當然都得交稅,獲益大部分都得上交給祠祭他們,好像是姓左。
    但剩下的那些也足夠富有了。
    至於什麽把人毒打而死,餓死,幾個碼頭為了爭搶一個活兒而互相廝打而留下幾具屍體,嬰兒出生哭嚎兩天就衰弱而死……之類的事情。
    這所有的一切,滄州外城的人們,包括李俊自己,早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剛剛和李俊一起吃飯的老西不也是,他生了七八個孩子,活下來的也就是三個而已,滄州外城的大部分人,活的還不如老西呢,起碼他還有自己的地。
    那些從外地逃荒,或者因為別的原因,比如天不下雨,餓的沒辦法,於是幹脆把土地賣給地主,懷揣著僅剩的財產而趕過來的青壯勞力,他們來到滄州,隻會更慘。
    出賣自己,多正常啊。
    這也是高見永遠無法習慣的東西,是高見剛剛到滄州就決定,必須要終結的東西。
    道德本來就是約定俗成的秩序,而這些秩序一般都是經過大規模試錯後,得出的對整個集體有利的東西。
    一句簡簡單單的‘試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要死幾百年。
    但這些東西在李俊這個本地人的眼中,都顯得那麽平淡無奇。
    野蠻、弱肉強食、為所欲為、處事不擇手段,隻是在滄州外城活下去的必須手段,在這種環境下,就算是小孩子也會自然而然的露出醜陋的一麵。
    為了活下去而掙紮的身姿,向來都是很醜陋的。
    不過……
    馬上這一切就都會變得更好了,李俊如此想到,一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隻有倉廩足才知禮節,隻有衣食足才知榮辱,這句話是周生對他說的,李俊覺得這話說的很好。
    這些事情說喜歡,那也真是喜歡不起來。
    能改變的話,李俊也想改變。
    如今,改變的契機已經來臨!功法啊,能修行到二境的功法,再加上纖夫幫,還有已經換過一遍的滄州百神!
    今年一年,在他的運作下,滄州外城,少死了多少人?!
    這些都是東家,還有他李俊,滄州百神,以及下麵那些兄弟們努力的結果。
    等再過個七八年,說不定就能供出幾個二境出來,李俊自己搞不好也能突破二境,加上東家的威勢,徹底掌控滄州外城!
    屆時一切都會變得更好的。
    冬天不會再有滿地的屍體,大家都會變好——
    李俊這個念頭閃過的刹那,他的麵前,突然閃過一道紅光。
    巷子旁邊的一麵牆壁裏,倏然一道亮光閃過!
    霎時間,李俊眼中隻看得見一線血紅!
    這一線血紅,遮蓋了他眼中的其他景色,讓他什麽東西都看不見,什麽景色都消失在了眼前,整個視界,隻餘那鮮紅色的一線。
    而且,位置是直奔他的脖頸!
    李俊經曆過很多生死,也打過很多架,碼頭上為了搶活互毆,打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不能說他一點戰鬥經驗都沒有。
    但是,他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
    殺意帶來的寒冷籠罩著他,毫無留手,讓他渾身上下直發毛!
    這不是碼頭鬥毆,不是打架打死人。
    這是殺氣!是殺的人太多,被殺的次數也不少,於生死之間不斷遊走,用煞氣和氣血凝聚而成的某種氣意!
    單純的殺人都無法凝聚,就像是那些斬首的劊子手,哪怕砍一千個人,其殺氣也無法和那種戰場下活下來的老兵相比,哪怕老兵可能就殺過十幾個人。
    安穩的坐著,和殺豬一樣殺人,和與生死搏殺,隨時隨地可能喪命的殺人,是完全不同的情況,凝練出來的殺意也不一樣。
    要生死搏殺多少次,才能有這樣的殺氣?
    恐怕至少要十幾次吧?
    李俊完全被鎮住了,嚇傻了,作為曾經的纖夫,如今的工頭,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個木頭人。
    然後,一刀斬掉頭顱。
    頭掉在地上,一個穿著普普通通,像是個農民的男人,擦了一下手裏的柴刀。
    “就這?這就是那個什麽工頭?說是礙了好多人的事?虧我還擔心有什麽手段。”這個男人撇了撇嘴,然後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哨。
    真的很低沉,以至於根本聽不到,完全超過了正常人耳的聽力範圍,如果不是周圍的灰塵和地麵在輕輕抖動,這聲音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但隨著這聲音,可以看見,巷子裏的牆壁被打開,走出了人,頭頂的建築物裏站出來了人,甚至地上的屍體都突然活了過來,原來是假扮成屍體的人!
    陸陸續續,大概站起三十多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起來的一瞬,一個個都好像是惡鬼,帶著沉沉的殺意。
    但起來沒多久,這些人就變成了老農,工匠,小商販,農婦之類的角色,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殺意。
    這些人各自準備散去,通過狹窄陰暗的小巷離開這裏。
    最開始出刀的那個人,伸手準備撿起李俊的頭顱,提著去領賞。
    然而,就在此時,李俊的屍骸和頭顱,突然化作光華,消失在原地。
    假的!
    與此同時,低鳴的震動開始響起。
    那是從不遠的地方傳來的暗號,翻譯一下是:“紅溝這邊,李俊已經處理。”
    “水吊樓三岔口,李俊已經處理。”
    “銅人街中,李俊已經處理。”
    這些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來,然後,又幾乎同時靜止了。
    搞什麽?幾個李俊啊!?
    “幻術!是幻術!”那個殺手立刻反應了過來,馬上吹動哨子,發出低沉的聲音,傳遞信息!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的一個小角落裏,李俊手裏拿著一麵鏡子。
    真不愧是法寶啊。
    還有就是……自己的那種預感,真是越來越準了。
    他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定好了這些啊。
    “兄弟們,這可是咱們第一次暴力衝突,可不能漏了怯啊!”李俊大聲吼道!
    與此同時,好幾百號纖夫力工發出了吼聲。
    他們的後麵,還有突然冒出來了好幾位神祇和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