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露陽差點沒樂噴出來。
    從小到大，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有人瞧不上宋廖莎的。
    興許是宋廖莎的舞蹈培訓頗見療效，又或許是心情轉好。
    在整個舞曲旋律最輕快高潮的部分，陳露陽一個不經意，帶著孟夢在舞池裏跳出了一個相當漂亮的旋轉舞步。
    孟夢猝不及防，像隻小鳥一樣被陳露陽的舞姿帶的飛起。
    陳今越的眼神瞬間殺氣噌噌！！！
    等到一曲終了，孟夢重新站在舞廳的地板上的時候，她整個人驚訝的瞪大眼睛，心跳砰砰，呼吸急促。
    再要去找陳露陽，可是陳露陽早就如同逃命似的跑出舞池，坐在了觀眾席裏。
    “姐姐……”
    陳露陽剛要開口解釋，國營商店的領隊笑嗬嗬走過來。
    “還是小陳主任麵子大啊！”
    “小孟可是我們商店裏最優秀的女同誌，我們那麽多人給她介紹對象她都沒相中，今天她來主動找你跳舞，你可要把握好機會啊！”
    陳露陽感覺身上都快被陳今越的眼神捅出幾個窟窿了。
    “我有對象了！還是把機會留給其他的男同誌吧~”
    “是啊……”婦聯趙主席也樂嗬嗬的在旁邊開口。
    “剛剛在迎春廳的時候，小陳主任就說自己有對象了，今天就是來帶隊的。”
    陳今越聽到這話，表情瞬間緩和不少。
    好不容易盼到聯誼會結束，散場之後，陳露陽騎著自行車在約定的街口等陳今越。
    見她還是一臉的不高興，陳露陽委屈巴巴：
    “姐，是那位女同誌主動找我跳舞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陳今越幽幽一歎：“我知道……”
    她之前還覺得陳露陽小題大做，不夠大氣。
    可直到今天看見陳露陽和別的女生跳舞，陳今越才發覺碰見這事兒了，心裏是真不好受！
    陳露陽小聲問：“你生氣了？”
    “有一點吧。”
    陳今越深吸一口氣，似乎要把所有的不開心都呼出去。
    “不過想通了也沒什麽可生氣的，畢竟不是你主動找女同誌跳舞的。”
    “走吧，吃好吃的去！”
    嗯？？？
    陳露陽心裏一慌。
    這就輕輕鬆鬆過關了？
    他都已經做好對方發個小脾氣，他耐心哄一哄、表表決心的準備了。
    結果這就輕輕鬆鬆過關了？
    陳今越騎上自行車，見他不走，納悶道：“傻了？咋不走呢？”
    陳露陽不敢確定的再次問了句：“真不生氣了啊？”
    陳今越笑著看他：“一天天好日子都過不夠呢，哪有那麽多氣生！”
    “快走吧！”
    “如果時間來的及，咱倆還能看場電影~~~~”
    兩個人好不容易周末才能有空見麵，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上。
    陳露陽看著陳今越的笑容，心裏微微的忐忑和不安都一掃而空。
    他高興的騎上自行車：“走！姐姐，吃好吃的去！！”
    兩個人快樂的吃了西餐，看了電影，趁著天還沒黑又拉著小手在公園裏轉了轉，堆了個小雪人，最後才難舍難分的回家。
    ……
    隨著聯誼會的結束，還有半個月就要過新年了！
    今年機械廠超額完成了小汽車的生產任務和生產指標，取得了極大的成績和獎勵。
    為了獎勵工人，廠裏年前再次每人多發了兩張肉票，讓大家開開心心的過年。
    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每一個車間主任的身上。
    每到要過年的時候，車間主任都會挨家挨戶，把車間裏的工人家庭走一圈。
    即是拜年，也是“家訪”。
    瞧瞧工人們家裏的生活狀況，問問有沒有什麽組織可以幫忙解決的需要。
    老陳車間的工人多。
    以往，老陳要連走一兩個禮拜，才能把這些工人的家裏走完。
    今年，小陳也拿著肉票，加入了老陳家庭走訪的隊伍。
    “隻報喜不談憂，多觀察少多嘴，送了東西打了招呼就離開。”
    “困難不是問出來的，是自己看出來的。”
    “一定要顧及大家的自尊心。”
    “每個人家庭情況要心裏有數，拿著小本，出了一家記一家。”
    “家訪不是兒戲，要認真對待……”
    “不能說討厭人的話！別擺車間主任的架子，就當朋友親戚串門。”
    ……
    “放心吧爸！”
    ……
    老陳和小陳兜裏揣著票，開始了挨家挨戶的拜年。
    這小半年幹下來，陳露陽對於車間工人基本上已經全都摸熟了個遍。
    誰家生小孩，誰家有老人，誰娘家在外地……他大概都知道。
    除了上門送肉票以外，他還自己掏錢給這些工人家裏買點能用的上的東西。
    雖然每家每戶給的東西都不是什麽貴重的，但整體花銷下來數額就大了。
    虧了小陳主任工資高，否則還真的買不起這麽多的東西。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車間工人對他的來訪也相當熱情和高興。
    誰家生了小孩，都要讓他抱抱，還給他抓了不少瓜子、花生和糖。
    項國武的媳婦兒早早給他準備了一罐蜂蜜和一顆醃酸菜，剛把陳露陽迎進屋，項國武和他媳婦兒就把東西往他懷裏塞。
    董滿貴就更不用說了，直接拉他進屋喝酒，還喊來自己的兒子，管陳露陽叫叔叔。
    聽到那聲“叔叔”的時候，陳露陽心都快碎了。
    明明還是當“哥哥”的年紀，結果都當叔了……
    “孩子學習咋樣啊？”
    “湊和事兒吧，一天天就知道玩！”
    董滿貴笑著罵兒子，伸出手揉了揉虎頭虎腦的小董。
    “老董，這我得說說你，工作雖然重要，但是孩子學習也重要！”
    陳露陽喊著小董：“來，把作業本給叔叔看看。”
    聽到“作業本”，小董本能的往後腿。
    “你這孩子，給叔叔看作業本有啥不好意思的！去，給叔叔看看！”
    老董拍著兒子，讓他去拿作業本。
    小董不情不願的把自己的作業本交給了陳露陽。
    陳露陽翻開一看：“誒呦小董啊，你這一本的紅叉叉啊……！”
    ……
    晚上，陳露陽前腳走出董滿貴家，後腳就傳來了揍孩子的聲音。
    “你上學都學的啥！”
    “哭……你還有臉哭！給我寫！！”
    “要是今晚寫不對，你別想睡覺！！！”
    ……
    陳露陽心中幽幽歎息。
    小董呐~~可別怪叔叔心狠。
    當年要是陳大誌狠抓原主學習，原主早就考上大學了，自己現在估摸已經是大學生了。
    哪怕現在已經放了寒假，陳露陽每天晚上也是要看著陳小玲和孫軍軍跟他一起學習的。
    150多人的車間，陳露陽將近走了兩個禮拜才算走完。
    今年廠領導心疼職工，大年二十九放假，讓大家去置辦年貨。
    整個工廠裏裏外外都掛著紅色的燈籠，貼著“春節快樂”的條幅，就連大喇叭裏都播放著新春樂的喜氣洋洋歌曲。
    大年二十八的時候，廠領導們例行在辦公室主任的陪同下，前往各個車間和部門拜年。
    一大早上班，陳露陽就領著全車間的工人同誌，將車間裏裏外外的衛生打掃了一遍。
    上午，王輕舟、董江潮、於岸山和牛勇幾個人來到橡膠車間同工人同誌們拜年，和每個工人同誌握手。
    握完了手，王輕舟沒有離開，而是笑著走向陳露陽的辦公室。
    “這回我得檢查檢查，看看你屋裏還有沒有撲克！”
    “廠長，我那不是撲克，是書簽~~”
    陳露陽笑著打開辦公室，領著王輕舟四個人走進了屋。
    陳露陽的辦公室有些亂……
    倒不是說地麵髒，而是桌子上散落了一份又一份的草稿材料。
    每份草稿材料上還有勾勾畫畫的痕跡。
    “我們小陳主任這是又在寫什麽大作呢？”
    王輕舟好奇的拿起了一份草稿材料：“兩整兩清一素質，車間工作法……”
    陳露陽解釋：“廠長，我們橡膠車間打算嚐試改進一下生產管理方式，這是我大概的一個想法，初步打算過年之後就在車間推進。”
    王輕舟低頭看著手裏的草稿材料。
    董江潮、於岸山、牛勇幾個人也好奇的從桌子上幾份草稿，好奇的翻看起來。
    雖然草稿的內容每份都有不同的改動，但核心是不變的。
    幾個人看完，臉上並沒有起多大的波瀾。
    整理、整頓、清掃、清潔、素養……這五條，廠裏平時也經常要求。
    隻不過沒有列舉的像陳露陽寫的這麽細。
    “挺好。”王輕舟將草稿滿意的放回到桌子上。
    他現在對於陳露陽有種迷之喜歡。
    這個車間主任真是不白給，都快過年了還在這想什麽工作法。
    “推行試試！我等著你的管理效果！”
    王輕舟給陳露陽加油鼓勁，甚至語氣中有絲絲莫名期待。
    “好嘞廠長！”
    陳露陽朗聲回答。
    ……
    送走了來拜年的廠領導，下午的時候橡膠車間迎來了另一位領導。
    “媽！你咋來了？！”
    陳露陽高興的瞪大眼睛，幾乎從辦公桌後麵跳起來，把自己的好媽媽迎進屋。
    自己當上車間主任之後，他就一直讓陳母來自己的車間瞅瞅，看看兒子多出息！
    但那時候陳母覺得兒子剛上任，大家夥多少眼睛都盯著，她來車間影響不太好。
    現在快過年了，大家都開始竄門了，陳母才敢過來看看。
    “哎呀！你說說你，在家造的皮兒片兒的，上班了也這樣。”
    陳母剛一進屋，就忍不住嘟囔。
    “這毛巾晾幹了，就掛起來！這放暖氣上看著多難看！”
    “皮鞋你不穿，倒是收好啊！放外麵不落灰？！”
    “你瞅瞅你這書擺的！”
    “哎呀，這破背心子你不穿了不拿回家，放這能下崽兒啊！”
    “飯盒跟你說多少次了，吃完飯得趕緊刷出來，這都凝上了。”
    ……
    陳露陽開始頭疼了。
    “媽，這些我回頭就收拾！你在這坐著就行。”
    他好言好語的將陳母按到沙發上，給自己的好媽媽倒了一杯熱茶水。
    “就你？”陳母瞥了他一眼。
    “你懶的屎都拉不出來，還能收拾？”
    說著，陳母從沙發上站起來，就開始自顧自的給兒子辦公室收拾衛生。
    “跟你爸一個德行！”
    陳露陽無語的站在旁邊。
    擦……
    這事兒整的！
    他讓陳母來，是要炫耀驕傲，讓媽媽看看自己多厲害的。
    可不是讓她來幹活的！
    他剛要搶過陳母手裏的小毛巾，結果杜涵敲門走了進來，讓他給年前最後一批生產的標準件簽字。
    “媽，我出去簽個字啊！！”
    陳露陽可算來了炫耀的機會，很是高興的大喊。
    “去吧，好好寫字，別寫的跟蟑螂爬似的。”
    陳母一邊低頭收拾桌子，用抹布擦灰，一邊開口道。
    陳露陽：“好嘞~~”
    ……
    安靜的辦公室裏，陳母左擦擦、右擺擺。
    澆澆花、擦擦鞋……
    “這咋有這麽報紙呢？”
    陳母不經意的打開抽屜，看見裏麵有一大摞報紙。
    打開一看，
    “文化出版和學術交流大會會議報道……？？”
    “老二啥前上報紙了，他咋不拿回家呢！”
    陳母看著《東方日報》上清清晰晰的印著陳露陽的照片。
    這張照片由於是東方日報的記者專門給陳露陽拍的，無論是取景、光線、構圖還是人物儀態的捕捉都非常到位！
    之前陳母還來氣陳露陽陳拓的合影，現在正好有了新的照片！！！
    “這張照片都可以拿去給老二相親了。”
    陳母越看這張照片越喜歡。
    毫不猶豫的，陳母將這十來份報紙塞進包裏，走出辦公室。
    “我去你爸的車間去瞧瞧，你好好工作。”
    “好嘞媽~~”
    ……
    晚上，毫不知情的陳主任，拎著一大兜的好吃的騎向了鬆亭飯店。
    “糖水罐頭、麥乳精、奶粉、糖果……還有香蕉！”
    陳今越看著滿滿一大布兜子的吃的，眼睛都瞪大了。
    “這得花多少錢！？”
    別的不提，光香蕉就特別貴。
    小小的一把要花不少錢才能買到。
    “你這買的東西也太多了。”
    陳今越雖然也是個能幹活的姑娘，但是這一大兜子東西她拿起來也很費勁。
    “不多。”陳露陽搖頭。
    “過年了嘛，我其實還想給你家買點排骨和白酒的，但是廠裏的肉票我都交給我媽了，白酒你也喝不了，就沒買。”
    “我就多給你買了點水果，你留著過年在家吃。”
    其實還應該買點瓜子和花生的，但是陳露陽實在拎不動了。
    而且瓜子花生他估計陳今越家裏有，就沒有買。
    “回頭吃完了你跟我說，想吃啥我再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