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嘖嘖嘖”三聲。
    “還我不行看……”
    那破盒子就在炕頭的布襖後麵藏著，那裏麵有多錢，陳母心知肚明跟明鏡似。
    之所以給陳大誌保留這塊私房錢的寶地，
    純粹是因為陳母覺得這麽哄陳父有意思。
    一天天的看著他跟小孩兒似的，認認真真的藏錢。
    卻渾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牢牢掌握在名偵查員·馮九香的手裏。
    等到陳父把錢都貼身揣好，放進褲兜之後。
    他一臉防備的轉過身，對一臉壞笑的陳母惡狠狠道：
    “你轉過去！”
    陳母憋著笑：“行行行，我轉過去。”
    “你藏好了，別回頭自己藏哪再忘了！”
    陳父不拿好眼神的瞅了陳母一眼。
    最後在屋裏撒嘛一圈，還是將私房錢的小鐵盒又藏回了老位置。
    仔仔細細、嚴嚴實實的藏回到布襖後麵。
    等藏好了錢，
    陳父無比瀟灑的一揮手！
    “出發，逛街！”
    “今天想買啥買啥！”
    ……
    “爸，媽，出門啊？”
    院子裏正在吹口琴的陳露陽瞧見爸爸媽媽出門，下意識開口問了一句。
    “嗯那，出門溜達溜達。”
    陳母不放心兒子，多問了句：“你想吃點啥？我倆回家給你買。”
    陳露陽道：“媽，我想吃椒鹽餅。”
    陳母點頭：“行！在家等著吧，你爸今天給你買。”
    陳露陽樂了。
    “呦……今兒我爸消費啊。”
    陳大誌驕傲的挺了挺胸脯，牽著老伴兒的手就走了。
    ……
    陳露陽有些羨慕的看著陳父和陳母。
    他也想找對象。
    但是陳今越幾天每次看見他，都讓他給自己吹口琴。
    起先，陳露陽還能用“自己忘帶了”作為借口。
    但是一次兩次還行。
    次數一多，陳今越明顯有些不高興了。
    甚至上次見麵的時候，陳今越還暗暗的試探，是不是自己不想給她吹口琴。
    沒招！
    陳露陽隻能這幾天瘋狂訓練，爭取讓自己的口琴吹的好點。
    這邊正練著呢，
    忽然，
    陳家小院的門被人敲開。
    宋廖莎跑了進來。
    “好家夥……剛剛在外麵我就尋思誰家口琴吹的這麽難聽。”
    “沒尋思竟然是你！”
    宋廖莎一臉震驚的看著吹口琴的陳露陽，真是難以想象竟然能有人把口琴吹成這個逼樣。
    “不是我說，你得按著拍吹啊！”
    陳露陽本來練的就吭哧癟肚的，猛不丁在被人批評一通，那真是有些惱羞成怒。
    “你來幹啥來了？”
    陳露陽沒有好氣的問。
    “還我幹啥來了……出分了！”
    宋廖莎一說完，就看見陳露陽渾身一顫！
    “出分了？”
    陳露陽的聲音都顫抖了。
    這些天因為出分的事兒，他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宿噩夢。
    就怕自己啥也沒考上。
    可誰成想，今天竟然出分了！！
    “傻站著幹啥啊！走啊，去看分啊！”
    宋廖莎過來拉陳露陽。
    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向著廠高中就是衝了過去。
    ……
    此時的廠高中大門口，無數的學生和家長擠在學校大門口貼著的大榜前，看著上麵的分數。
    等陳露陽和宋廖莎趕到的時候，
    大榜前麵黑壓壓的全是人，根本就擠不進去。
    中間間或能聽見有人嚎啕大哭的聲音。
    “一個考試這咋哭成這樣！”
    宋廖莎被那哭聲嚇了一跳。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陳露陽猶如一頭犁地的大水牛，削減了腦袋，硬生生的往人群裏拱。
    什麽素質不素質的，現在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沒有知道他的分數重要！！
    不知道踩了多少雙鞋，挨了多少罵。
    陳露陽終於披荊斬棘的衝到了最前麵。
    他瞪大眼睛，從大榜的第一名開始，飛快的往下看。
    沒有、沒有、沒有……
    看完了一圈，陳露陽不死心的再次重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沒有、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就在此時，宋廖莎也搶了進來。
    他看了一圈。
    又看了一圈！
    最後，
    宋廖莎看著毫無表情、眼神麻木的陳露陽，寬慰道：
    “哥，走啊，咱倆喝點去。”
    陳露陽僵硬的站在大榜前麵，沒有回答。
    宋廖莎直接一個胳膊摟住了陳露陽的脖子，幾乎半是強硬半推的領著陳露陽離開了大榜前麵。
    ……
    八月的天今年一場雨都沒下。
    機械廠高中的操場裏，
    一群群洋溢著青春笑臉的少男少女，背著解放包、騎著自行車走出校園。
    陳露陽卷著褲腿兒蹲在馬路牙子上，低頭皺眉抽著煙。
    身邊的二毛子，手裏拎著啤酒瓶子，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就差一分。”
    “就一分，你就考上省大了。”
    “你現在後不後悔！”
    “我後悔！”
    陳露陽咬牙切齒，起身抬起腳丫子，將煙頭狠狠的按滅在鞋底下麵。
    剛剛不死心的他特意跑到廠高中看自己的成績。
    一分……
    就差一分，他就夠省大的分數線了。
    是的！
    雖然北大同意給他特招生的名額，
    但是今年的高考，他還是沒有報北大，依然報的是省大。
    雖然他手握眾多狀元的複習資料，但是畢竟學習時間有限。
    他跟那些每天刻苦學習、拚盡全力要考試的學生們比不了。
    報考北大不用想了，絕對考不上。
    不如報個省大，看看能不能憑自己實力考上。
    結果……
    “媽的，早知道之前我就請兩天假在家裏複習好了！”
    那省大的王主任都說了。
    考試前多學一分鍾，考試的時候就能多考一分。
    誰成想就差這麽一分！
    日！！！
    ……
    就在陳露陽鬱悶的時候，
    他再次落榜省大的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省機械廠的大街小巷。
    “真的？你看仔細了？真沒有？”
    董滿貴激動的問著小董，再三確認！
    “看仔細了，真沒有陳叔叔。”
    小董斬釘截鐵的回答。
    今天下午，他和鄰居家的幾個小朋友一起去廠高中看的放榜。
    幾個小孩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看見陳露陽的名字，這才分別回家匯報情況的！
    “好啊……好！”
    董滿貴激動的直搓手，在院子裏走了好幾圈。
    “好！太好了。”
    這些日子，他白天擔心夜裏害怕，就怕陳露陽考上大學直接走了。
    隻要陳露陽在廠裏呆著，橡膠車間就能持續穩定發展。
    自己抱住這條大腿，以後的發展肯定也不會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
    ……
    在董滿貴發自肺腑高興的時候，黃平濤、杜涵等橡膠車間的工人，一個個也陡高興的長舒一口氣。
    這年頭，碰見一個像陳露陽這麽好相處又有本事的車間主任不容易！
    而另外一邊，
    王輕舟、於岸山、曹青杭和小吳等人就很是替陳露陽惋惜了。
    “這個小陳啊，就是差曆練！”
    王輕舟慧眼如炬，一眼就盯住了事情的本質。
    有能力有才華也有膽識，但偏偏就差在這臨門一腳。
    “沒考上也挺好。”
    “年輕人受受挫折，以後也能成熟成熟。”
    ……
    晚上
    廠高中
    一個俏麗的身影騎著自行車，飛奔到廠高中大門。
    借著燈光，
    白曉帆一雙眼睛盯著大榜，一行行的從上看到下。
    確認了幾遍沒有陳露陽的名字之後，
    白曉帆隻覺心中有一口說不出的舒坦，右腳一蹬，騎著自行車輕快的消失在黑夜裏。
    此時的陳家小院
    高高興興買回來了椒鹽餅的陳父陳母，在聽說出分之後，真的是恨不得時間倒流！
    兒子這麽看重的考試，
    這麽需要家人在身邊的時候，
    結果倆人沒心沒肺的出門逛街買椒鹽餅去了！
    “哥……媽問你吃韭菜盒子不？”
    房間裏，陳小玲乖巧懂事的敲開了陳露陽的屋門。
    屋裏，
    難聽跑調又混合著口水的口琴聲嘎然而止。
    陳露陽看著有些膽戰心驚的妹妹。
    “那啥，姐夫又買回來了一大捆韭菜，咱媽怕吃不了壞了，想做韭菜盒子……”
    陳小玲被陳露陽的目光看的一個顫抖，趕緊開口補充：
    “媽說啦，你要是不想吃韭菜盒子，就做別的菜。”
    陳露陽鬱悶道：“沒事兒，做吧。”
    “你跟咱媽說，咱家的韭菜我全打掃了。”
    “還有啥沒吃了需要打掃的，我也都一起打掃了。”
    現在的他滿腔憋悶和愁苦，
    嘴裏啥都唱不出味兒。
    別說打掃韭菜了，就算狗屎都嚐不出來是啥味兒。
    陳小玲擔心了。
    平常兄妹兩個人都是從小打到大的，
    猛不丁陳露陽這麽萎靡，連嘴都不跟自己拌了。
    陳小玲嘴一撇，走進屋坐在陳露陽的炕頭。
    “哥……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裏難受。”
    “你看這樣行不？你想吃啥你告訴我，我去跟媽說。然後家裏的韭菜我打掃了。”
    陳露陽右腿兒往炕上一盤，斜歪的栽楞個膀子，左手順便甩甩口琴上的唾沫星子。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輪得到你打掃麽！”
    家裏老爺們兒又不是死絕了，還能讓陳小玲打掃剩飯剩菜？
    “去！跟咱媽說就吃韭菜盒子！”
    “姐夫買多少，我就吃多些！”
    陳小玲看著不太正常的陳露陽，擔憂道：
    “哥，你吃這麽多的韭菜，那嘴上不得起大泡啊？”
    陳露陽冰冷無情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吃唄，來個以毒攻毒！”
    ……
    第二天
    陳露陽頂著一嘴大泡上班的時候，大家都非常無比謹慎小心。
    哪怕是真的心裏高興到爆炸，臉上也一點點都不敢表現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陳露陽的錯覺，
    今天橡膠車間的工人們幹起活來似乎格外的賣力，一個個好像都打了雞血一樣。
    工作狀態格外的積極向上！
    等他回到融合車間，小吳、老薛、老蔣紛紛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最近這兩天，車間的氣氛並不算好。
    陳露陽沒考上大學，曹青杭也不太正常。
    最近他總是盯著自己的小筆記本看，好像小筆記本裏藏著什麽好東西一樣。
    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幹一會兒活就愣愣神。
    終於，小吳看不下去了！
    “曹工、小陳，大家晚上有沒有空？咱們出去吃飯！”
    “我不去。”曹青杭直接拒絕。
    “去唄曹工，現在小汽車都已經上了生產線開始大規模生產了。咱們也放鬆放鬆，晚上喝點酒聚聚！”
    小吳開始不遺餘力都誘哄曹青杭。
    “是啊曹工，該工作工作，該放鬆放鬆。”
    老薛也在旁邊攛掇，一邊說，還一邊看了看老蔣。
    老蔣心領神會：“去吧曹工，大家夥難得有空能休息休息，咱們坐坐。”
    曹青杭沉默半晌：“行，走吧！”
    ……
    當融合車間的一眾人來到老飯館的時候，老飯館裏麵已經坐了滿滿的一桌。
    陳露陽定睛一瞧。
    熟人！
    陸全有正跟著一群老兄弟跟那喝酒呢。
    一邊喝酒，老兄弟們還感慨：
    “你們說，那陳露陽咋就沒考上呢！”
    “這要是他考上了，咱們陸局不就上任了！”
    正說著呢，
    突然有人撞了撞他的胳膊。
    那人下意識抬頭一看，正看見陳露陽頂著一嘴大泡，無比複雜的看著自己。
    擦……
    這他媽不就尷尬了嗎！
    不過也算陳露陽心大。
    他本能的笑著跟大家點點頭打個招呼，
    結果不笑還好，
    這一咧嘴笑，嘴唇上的大泡登時裂開了一個小口。
    疼的他眼淚都要出來了。
    好好一個笑著打招呼的表情，瞬間比哭還難看。
    “我們進裏屋吃飯了～”
    小吳趕緊出來打圓場，雙手摟著陳露陽就推進了裏麵的小包間。
    “兄弟們今天想吃點啥？”
    大新掀開門簾，套著一身油漬圍裙，拿著點菜的小本本走了進來。
    “我要吃燉豆角。”
    陳露陽幽幽開口。
    “不用！”
    小吳嚇的幾乎跳起來，一把狠狠按住了大新要在紙上記菜譜的爪子。
    “小陳，不至於……多大點的事啊，沒考上就沒考上，咱不至於！”
    老薛和老蔣也一左一右的瘋狂陳露陽。
    “是啊小陳，一個考試，考完拉倒了。”
    “就是，事兒都過去了，咱眼光得往前看！”
    倆人一左一右的勸，
    就連一直恍惚的曹青杭都忍不住開口：“吃什麽燉豆角！”
    “對！”小吳瞧著曹青杭，剛要大力支持領導的態度。
    就聽曹青杭道：“大新，上一盤涼拌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