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怒了。
    “你們到底是吃飯的還是來糟踐我的！”
    說著，大新白胖清澈的臉微微一皺，眼眶都紅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吧！
    自從上次他小馬失前蹄兒，
    用一鍋燉豆角將整個融合車間的人端到了廠醫院之後，他就出名了。
    不管誰來都要調侃幾句這件事。
    好不容易大新奮發圖強，憑借自身實力做出綠豆糕和幾個拿手好菜，重新贏得了廠裏大家的認可。
    可哪知，今天融合車間的人又提這事兒！
    “我們是來吃飯的，吃飯！”
    小吳鬱悶的歎口氣。
    一般不都是秋天的時候，情緒躁動麽？
    這大夏天的，怎麽一個個都不太正常！
    當下，他也不敢讓陳露陽點菜了。
    也不讓曹青杭碰菜單。
    直接他和老薛、老蔣幾個人點了平常愛吃的菜，然後坐等上菜！
    隨著陳露陽一夥人的到來，外麵陸全有他們的聲音明顯弱了不少。
    等到菜上全，
    一群人吃吃喝喝，幾杯小酒下肚，酒勁兒一上頭！
    什麽鬱悶啊，發瘋啊，找死啊就全變成耍酒瘋了。
    陳露陽雖然沒考上大學，但是好歹未來規劃還在。
    雖然有遺憾，但是不影響大局。
    喝下兩口酒，氣氛一烘托，慢慢的情緒也就順過來了。
    反倒是曹青杭爆發了洪荒之力，一人喝了好幾瓶。
    最後喝的腦袋都快抬不起來了。
    晚上大家喝完酒，
    小吳和陳露陽扶著走路都走不了直線的曹青杭回宿舍。
    可是走到一半，
    曹青杭死活不回宿舍，就要回車間。
    沒辦法，兩個人隻能轉道給他送到車間。
    剛進屋打開燈，
    曹青杭就踉踉蹌蹌的跑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筆，就在自己的本上寫字。
    一邊寫，一邊抽搭鼻涕，一邊開口：
    “我過的不好，我也想你，我天天都想你，我特別想你……”
    謔！
    瞬間，陳露陽和小吳從微醺狀態中醒酒。
    曹工這是想誰呢！
    兩個人湊過去想看看曹青杭是在給誰寫信，
    可是還沒等湊到前呢，
    就被曹青杭一嗓子“滾犢子”的怒吼給震回去了。
    陳露陽和小吳嚇得趕緊往後退幾步。
    “曹工不能是給蔣曉華寫信吧？”小吳疑惑的問。
    “沒準！”陳露陽開口。
    就曹青杭這生活軌跡和生活空間，
    除了機器就是身邊這群老爺們兒，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跟別的女同誌扯犢子。
    “可是蔣曉華連個地址都沒有，他寫完了給誰啊？”
    小吳一副“明白人”的姿態，“誰也不用給，就是寫給心裏的她～”
    陳露陽瞪大了眼睛。
    寫給心裏的她……
    好家夥，還整個意識流。
    當下，兩個有對象的男人，紛紛向曹青杭投以同情的目光。
    多慘啊……
    平常那麽冷靜睿智的一個人，提起筆，第一句寫的就是：
    “我過的一點都不好……”
    光是聽著都讓人覺得心酸。
    不知道曹青杭寫了多少句“我想你”，
    終於，
    一張紙寫完。
    鋼筆水也幹了。
    曹青杭甩了半天鋼筆水也沒甩下來，
    他迷迷糊糊的將紙夾在筆記本裏藏好，踉踉蹌蹌的走向門口。
    旁邊一直伺候的陳露陽和小陳見狀，趕緊一左一右攙扶，
    將曹青杭扶回了宿舍。
    第二天，喝的頭疼欲裂的曹青杭快到10點多才掙紮著爬起來。
    剛進車間，就瞧見陳露陽和小吳兩人用一種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你倆這是又整什麽幺蛾子呢？”
    曹青杭狐疑的開口問道。
    “曹工……要不然你就跟我去片兒城吧。”
    陳露陽發自肺腑開口。
    “同在一個城市，也比一個人在這念想強啊！”
    小吳對此持不同意見。
    “曹工，要我說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祖國的花園那麽大，哪朵花不美？！”
    “你要是不想在一個廠裏找，我就讓我對象在土地局給你找小姑娘。”
    頓了頓，
    小吳又道：“還有小陳！小陳對象在工商局，認識的人更多。”
    “就憑你的條件，咋不能找一個好小姑娘啊！”
    曹青杭翻了個白眼，直接理都懶得理他們倆。
    坐回到辦公桌，
    曹青杭翻看手裏的筆記本，下一刻瞳孔一縮！
    昨晚自己喝醉之後寫下的一頁荒唐話赤裸裸的展露在眼前。
    自從上次那名叫周青的軍人同誌來過之後，
    他就一直猶豫要給蔣曉華回什麽信才好。
    每次都是提筆哽咽，一腔的話哽在喉頭，卻不知該如何下筆。
    可是沒想到，
    昨天晚上喝完了酒，反倒是把話給寫出來了。
    看著那一整頁的肉麻話，曹青杭尷尬的想把紙團扔掉。
    但是下一刻，
    曹青杭猶豫片刻，幹脆將這張潦草的紙折好放進了信封。
    跟大家夥說了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
    隨後騎車來到了花花飯店，曹青杭找到了周青。
    此時周青正在收拾行李。
    瞧見曹青杭，周青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曹青杭有些靦腆：“同誌，我想問問曉華現在好嗎？”
    周青道：“挺好的，她要是不好，別人就更不能好了。”
    曹青杭又問：“那她住哪？在哪個單位？”
    周青搖頭：“這我不能說。”
    曹青杭輕輕歎了一口氣。
    要是能說的話，蔣曉華也不會在紙上寫上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了。
    估摸就連這個送信的周青同誌，也是她偷偷拜托才幫著送信的。
    “這封信，麻煩你幫我轉交給她。”
    曹青杭將手裏的信封遞給周青。
    周青接過信封，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曹青杭，忽而開口：
    “你等一下。”
    接著，
    周青拿起筆在飯店提供的便簽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這是我的地址。”
    周青將地址交給曹青杭：“以後你來片兒城了，按照這個地址找我就行。”
    曹青杭眼神一亮！
    周青和蔣曉華明顯是認識的。
    自己能找到周青，自然也就能找到蔣曉華！
    拿過地址，
    曹青杭先是看了好幾遍，確保自己記下地址後，又將小紙條慎重仔細的貼身防好。
    “同誌，謝謝你！”
    “沒事！”
    ……
    機械廠裏
    自從出了高考分，廠裏的老少爺們兒娘兒們都很高興。
    一來，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
    陳露陽轟轟烈烈的一頓報考，結果……沒考上！
    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大家平時關係好，
    但是要是誰家要是有那麽一丁點不順心的事兒，那更高興！
    二來，還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
    萬年老二陸全有好不容易可以提車間主任，結果……人家沒考上！
    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啊哈哈哈！！！！
    真開心啊！
    陸全有害得當車間副主任，命中注定了一生無法轉正的男人！
    三來，更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態。
    陳大誌的老兄弟們，馮九香的小姐妹們，
    就因為陳露陽沒考上，不知道在家笑了多少場，
    這人呐……
    就是不能啥好事兒都可他一個人占了！
    陳露陽沒考上，比他們自己家兒子考上了，都讓他們開心！
    開心！
    ……
    廠收發室。
    老田頭正跟著保衛科的幾個小幹事笑著嘮這事兒呢！
    下一刻，
    叮叮當的一陣清脆的自從車鈴聲響起。
    隻見郵局小馬挎著包，腳踩著自行車向他們衝了過來。
    “小馬，又來送信啦？”
    老田頭透過窗戶，高興的衝著小馬招手。
    “來了！”小馬樂嗬嗬的跨下自行車，背著信包道：
    “大爺，麻煩您幫我找一下陳露陽。我這有一封他的掛號信。”
    “沒問題！”
    老田二話不說的撥出電話。
    不一會兒，
    陳露陽小跑著從院區裏跑出來，表情帶著一股令人費解的激動。
    掛號信……！
    想都不用想，絕對是北大的特招錄取通知書到了。
    這些天，陳露陽天天盼著北大的特招錄取通知書。
    今天！！
    終於盼到了！
    一想到自己拿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全廠老少爺們兒老娘兒們那震驚的臉，
    陳露陽就渾身顫抖，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特招錄取通知書寫個大字報裱起來！
    “馬哥！聽說有我的掛號信？”
    陳露陽衝到門口，樂嗬嗬的直奔小馬哥。
    小馬“嗯那”一聲，從挎包裏取出一封信遞給了陳露陽。
    陳露陽幾乎是一把將掛號信搶過來！
    雙手顫抖的快速將信拆開，
    在看見信上的內容之後！
    陳露陽臉上的激動與笑容驟然消散，雙目瞪的大大的，一副不敢置信的看著信上的字。
    ”陳露陽同學，經過學校特招工作審核，你已被我校錄取。”
    “定於8月30日帶錄取通知書和準考證到校報到。”
    “逾期不到又不請假者，即取消入學資格。”
    “省大教導處。”
    陳露陽眼眶通紅，鼻子一抽，眼淚差點掉下來。
    “咋的了？出啥事了？”
    旁邊的小幹事瞧見陳露陽的表情不對勁，以為他家裏出啥事了。
    趕緊跑過來看。
    結果不看還好！
    剛一看完，小幹事嘴巴驚訝的張開，接著狠狠的一把摟著陳露陽。
    “恭喜你啊！陳哥！”
    “你這被省大特招了！！！”
    聽到小幹事的叫喊，其他人也都跑過來。
    大家爭先恐後的看著陳露陽手裏的錄取通知書。
    就連老田頭都激動的帶上眼睛，跑出來看。
    “爭氣啊！真給你爸媽爭氣！”
    “咱們小陳馬上就要當大學生了！”
    聽著老田頭恭喜祝賀的聲音，陳露陽心裏更難受了。
    他從小到大，真沒覺得對不起誰。
    唯一對不起的就是省大這幫老師和學生，
    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經被北大特招了，
    但是省大依然表達出了自己的態度，歡迎他來當省大的學生。
    一時間，
    他對省大的內疚和感動幾乎到達了頂峰。
    “來，擦擦鼻涕！”
    老田頭瞅著陳露陽情緒激動，從兜裏掏出一個小手絹遞過去。
    旁人不知道陳露陽的內心翻騰，隻當是他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高興的。
    “這老陸，總算能轉正了！”
    老田頭咧嘴一樂，扭頭就進屋打電話，告訴陸局這個好消息了。
    機械廠裏沒有秘密。
    幾乎短短一個下午，全廠的老少爺們兒老娘兒們都知道了陳露陽被省大錄取的事兒。
    登時，
    陳大誌的車間、馮九香的食堂的門坎兒幾乎都要被人踩破了。
    前來恭喜的人，那是一波接著一波。
    陳露陽那更是沒得說，
    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人上來恭喜。
    甚至就連廠一中也掛上了“恭喜我校陳露陽同學被省大錄取”的大紅綢子。
    陸全有就不用提了，手下的工人開始一波又一波的請他吃離別飯。
    就等著陳露陽正式跟廠裏提出離職，
    然後他們直接送陸全有去新車間任職。
    起先，也有人懷疑，到底陸全有是不是要動。
    但是在看見陸全有開始收拾東西之後！！！
    眾人心中的猜測坐實了！
    那個一生無法轉正的男人，
    終於，要轉正當車間一把手了！
    可是，
    在眾人因為陳露陽被省大錄取而高興的時候，有一個人心裏不踏實了。
    “小陳啊，你到底是被省大特招了，還是被北大特招了？”
    於岸山一臉困惑的坐在辦公室後麵。
    “這麽大的事兒，你可別搞錯了！”
    現在片兒城的廠房談下來了，王廠長也在全國的廣播裏說要成立汽車維護修理中心了。
    結果，省大的特招生錄取通知書來了？！
    陳露陽苦悶的開口：“領導，當初說的真是北大特招。”
    “我也沒想到會收到省大的錄取通知書。”
    說完，陳露陽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於岸山眼皮一挑。
    “咋？收到省大的錄取通知書，你還不怎麽高興？”
    陳露陽誠實的點頭。
    於岸山無語了。
    “小陳啊，我說你是不是也太狂了？”
    “就算你已經有北大特招了，但咱們省大也不差。”
    “那別人擠破頭都考不進去的地方，給你主動發來錄取通知書，你還不高興？！”
    說到後麵，於岸山的口氣中已經明顯動了火。
    之前他就一直提醒王輕舟，培養幹部也得有個限度！
    不能一味的縱容成長，該打壓的時候就得打壓打壓，磨磨年輕人的耐性！
    你瞅瞅，
    收到省大的錄取通知書，陳露陽竟然還拉拉個臉！
    就在於岸山準備教育點醒陳露陽，不能這樣做人的時候，
    陳露陽開口了。
    “領導，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覺得……挺對不起咱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