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露陽就敲開了王輕舟的門，去跟廠長匯報。
    “小陳主任，你這回來的可比我預期的晚。”王輕舟笑著開口。
    “原本能早兩天的，但是廠房裏被一群收破爛的給占了，跟他們耗費了不少時間。”
    陳露陽笑著將片兒城的遭遇跟王輕舟仔仔細細的學了一遍。
    在聽到最後生海森他們拿走了東西，徹底歸還了廠房鑰匙，
    王輕舟才放心笑道：“還是你有辦法。”
    陳露陽高興道：“那收破爛的大哥人還挺好，說可以幫咱們撿幾個放工具的櫃子和架子。”
    王輕舟微微皺眉：“那汽車維護修理中心好歹也是一個新的廠房，撿別人用的東西畢竟不是那麽回事。”
    “廠裏也不差那些錢，該買什麽就買。”
    陳露陽笑道：“謝謝廠長心疼我們！”
    “廠長您放心，被褥枕頭都是新的，但是櫃子和架子這些東西能用就行。”
    “我們爭取花廠裏的錢少少的，給廠裏賺錢多多的！”
    王輕舟笑著指了指他，“你這孩子……說話就是招人聽！”
    陳露陽認真道：“那我是廠裏長大的，肯定啥事都得以廠裏為先。”
    王輕舟點頭，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張紙。
    “這紙上的幾個人是我在片兒城的好朋友。”
    “遠水救不了近火，以後維修中心遇見事情，需要幫忙了，你就去找他們。”
    陳露陽接過紙張，打開一看，裏麵詳細的寫著4個人。
    姓名、地址、單位和聯係方式全都有。
    “謝謝廠長。”陳露陽感激的收下紙條。
    “這有什麽可謝的。”王輕舟慈祥的看著陳露陽。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
    “以後你在片兒城，沒有爸媽和領導同事們在身邊，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凡事留個心眼。”
    “咱們不害人，但是也不能被人坑了。”
    陳露陽嚴肅：“廠長你放心，我一定保證不害人，也不被人坑！”
    王輕舟：……？？
    這話怎麽聽著有點歪呢！
    不過陳露陽倒是沒有給王輕舟細想的機會，他探個身子，好奇打探：
    “廠長，我聽說又要辦產銷聯誼會了？”
    王輕舟點點頭：“確實要辦，而且要大辦特辦！”
    “過幾天，省裏要在北方大廈舉辦第一屆出口商品洽談會，為了支持咱們的小汽車，省裏給咱們特批了一塊展區，專門展示小汽車和生產的小汽車玩具。”
    “這是好事啊！”陳露陽聽得高興。
    “廠長，您看看我這次能幹點啥？有沒有什麽是我能做的？”
    王輕舟伸出手壓了壓陳露陽激動的情緒，道：
    “這次活動主要是省裏統籌，我們聽吆喝就好。”
    “最近一段時間，你好好安排安排家裏，多跟爸媽呆一呆。廠裏的工作你盡快做一下交接。”
    陳露陽點點頭，還有些不放心道：
    “廠長，橡膠車間的主任真的不用換個人嗎？”
    按照之前廠裏的安排，自己雖然在片兒城擔任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負責人，但是廠裏橡膠車間主任的位置還是接著給他保留的。
    平時上學的時候，他在片兒城管理維護中心。
    等寒暑假回來了，再幹著橡膠車間主任的活。
    雖然這樣安排，對於陳露陽自然是挺好的。
    但是一個人占兩個坑，背後難免招人罵。
    “你想換？”王輕舟反問。
    “我都聽廠裏安排。”陳露陽開口。
    說實話，四個組長平常把車間工作處理的挺好。
    就算他不在，車間有他們四個人也不會出亂子。
    “那就不換了。”王輕舟開口。
    “省裏對你們車間的工作法很感興趣，現在你們的車間已經成為了省裏的一個試點。”
    “換車間主任的話，未必會持續保證工作法施行的效果。”
    似乎是為了讓陳露陽安心，
    王輕舟道：“到時候，我讓老於多盯著你們車間，有事情讓他們直接找老於。”
    “你能考上北大是咱們廠的榮譽，我代表廠裏獎勵你一張去片兒城的臥鋪火車票！之後你去跟辦公室說一聲，讓他們幫你買票。”
    這個獎勵實在讓陳露陽沒想到。
    雖然買火車票不難，但臥鋪票可是太難搶了。
    當下，陳露陽也沒推辭，順勢向王輕舟道了謝。
    王輕舟語重心長道：“北大不是一般人能去上的，你既然有這個機會，去了就好好學習。”
    “我已經跟人事科打完電話了，你到時候去人事科辦一下委培的手續，以後的工作就繼續按照程序走。”
    陳露陽正色點頭。
    走出王廠長的辦公室，陳露陽轉身去了人事科去辦手續。
    敲開二樓的人事科裏，
    陳露陽登時一樂：“呦，姐夫，你也擱這呢！”
    隻見屋子裏，孫誌剛正叼著煙，坐在沙發上笑著跟人事科科長嘮嗑。
    “露陽？你咋過來了？”
    孫誌剛瞧見自己小舅子，樂的伸手召喚他過去。
    “姐夫，我這不是要上學去嘛～廠長讓我來找王科長辦一下委培的手續。”
    人事科王科長相當痛快的翻開桌子上的檔案本，道：
    “早就知道你要來，東西和表格都給你備好了，你在這幾個地方填一下信息就行。”
    瞧著陳露陽在表格上填寫信息，王科長笑道：
    “以前是廠裏惦記分來的大學生，現在好了！咱自己委培出一個北大的！”
    “小陳主任，你這委培去了片兒城讀書，那片兒城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是不是也要歸你管啊？”
    陳露陽笑著點頭：“嗯那。”
    王科長也不知道是動了什麽心思：“那小陳主任，你們那邊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是不是也需要人事科啊！”
    陳露陽：啊？？？
    王科長湊過頭問：“那你們中心，平時不也得有個人員變動，招錄晉升啥的。”
    孫誌剛忍不住問：“你咋的？你還要去啊？”
    王科長笑嗬嗬：“有機會去唄！那國家的首都誰不想去看看啊！”
    陳露陽樂了：“王哥，我那地方現在滿打滿算也就13、4個。”
    “拋出我和陸局，剩下的幾個人兩隻手可勁扒拉都查的過來。”
    “再說了，您可是咱廠的定海神針，你想走，王廠長都不放你。”
    王科長這話聽的心裏舒舒服服的。
    還沒等他美呢，孫誌剛一句冷水就潑過來了。
    “你當他是真想去呢？”
    “這明顯就是廠裏要找收新的工人，他嫌麻煩嫌累想招躲活呢！”
    聽到這話，陳露陽填寫表格的手一頓。
    “對啊！這今年是又要招人了？”
    王科長點頭：“對啊，咱們廠每年不都這時候招人的麽！”
    說著，王科長真是內心無比感慨。
    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在費勁巴力的把廠裏符合招錄標準的子弟家屬一個個列出來，等著王廠長畫圈圈，看看誰留下誰進廠。
    誰能想到，去年被王輕舟親自劃下去的陳露陽，
    今年不僅當了橡膠車間主任，還直接開拓版圖去了片兒城！
    雖然說目前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
    但要是以後發展好了，建成一個分廠也不一定！
    到時候陳露陽可就是分廠廠長了。
    想到這，王科長臉上的笑容更親切了。
    “小陳主任，回頭你把你們車間需要的人數報上來。”
    “雖然我這邊不能保證你報多少就招多少，但我肯定盡量給你多安排！”
    “謝謝王哥！”陳露陽笑道。
    這人呐，隻要你有點本事，去哪看見的都是好人。
    低頭看著已經填完的單子，陳露陽問道：
    “王哥，這些我是不是還得找廠領導簽字？”
    王科長豪爽道：“這些事兒我要是讓你跑，你孫哥不得收拾我！”
    “你該忙就去忙你的，簽字這些程序我讓人給你跑就是了。”
    陳露陽笑道：“那我今天可是借了我姐夫的光了！”
    扣上鋼筆帽，陳露陽樂嗬嗬道：
    “那王科長，我先不打擾了，你跟我姐夫接著嘮～”
    說完，
    陳露陽還特別懂事兒的端起旁邊的暖瓶給姐夫的茶杯裏填上水，在孫誌剛笑罵他“瞎整事兒”的話語中，關上了人事科的辦公室大門。
    他在機械廠這一年確實結交了許多誌同道合的同誌，與他相熟的辦公室職員和車間工人中，不少人都送了賀禮。
    光是鋼筆就收了十來管。
    董滿貴他們還要在廠裏給他幫個歡送會，但是被陳露陽好說歹說給拒絕了。
    自己去片兒城上學，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有啥可歡送的！
    可就算如此，
    一群人也是擁著他去老飯館喝了頓歡送酒，才肯把他放回家。
    可哪知道剛一進家門，就瞧見昨天的兩個記者同誌正坐在院子裏等他。
    “陳露陽同誌，您好，我們兩個是省報的記者，想對您做一個采訪。”
    瞬間，陳露陽的酒就醒了。
    他一個銳利的小眼神就掃向了旁邊端著沙果的陳母。
    自己媽媽怎麽變成叛徒了呢！
    都說了自己不想被采訪，媽媽咋還告訴他們自己回來了？
    陳母也是相當無奈。
    她不說，不代表別人不說啊！
    兩個記者天天過來堵陳露陽，整得街坊鄰居都知道了。
    今天記者剛一出現，就被隔壁的小王太太熱情的好心告知，說陳露陽回來了。
    兩個記者這才一直死等到現在。
    此時陳露陽真是藏也沒處藏，躲也沒地兒躲。
    他現在一身的酒氣，身上也都是汗味兒。
    瞧瞧記者同誌胸前掛著的照相機，陳露陽借口說進屋換件衣服，轉而飛快的衝進屋，用涼水衝了把臉，換一身幹淨衣服才出來接受采訪。
    “哢哢哢”拍完了幾張照片之後，采訪開始！
    “陳露陽同誌，你是全省唯一一個同時收到兩份錄取通知書的考生，我想問一下，當你收到兩封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你的心裏高興嗎？”
    記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副要挖掘大新聞的模樣，目光瞪大的看著陳露陽。
    陳露陽皺眉。
    這問的不是廢話嗎？還我心裏高興嗎？
    這換成是你，你高興不高興？！
    “我挺高興的。”陳露陽謹慎開口。
    這種針對個人的采訪，說話的時候還是小心注意點。
    別回頭自己哪句話沒說好，再讓他們抓住小辮子，歪解了。
    記者又問：“那你想好去哪個大學了嗎？”
    陳露陽回答：“我打算去北大。”
    記者不依不饒問：“為什麽要去北大？是因為省大不如北大嗎？”
    陳露陽一口氣哽在喉嚨，差點沒罵出來。
    這不是給自己挖坑嗎！
    雖然道理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但是如果自己順著記者的話說了，日後一旦見報，這讓省大的老師和同學們怎麽想！
    “我去北大的原因，是因為我沒考上省大。”陳露陽笑著回答。
    記者手中的筆一頓！
    “陳露陽同誌，這句話我沒有理解，什麽叫你沒有考上省大？”
    陳露陽惋惜道：“高考我報的是省大，但是差了一分沒有考上，所以就隻能去北大了。”
    記者瞪大了眼睛。
    全然沒有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因為沒考上省大，所以才上的北大？
    這話他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記者同誌？”陳露陽伸出手在記者同誌的眼前揮了揮。“我的話，你不記錄一下嗎？”
    記者僵硬了半天，隨後有些不願的提筆在紙上歘欻欻的寫下了這個答案。
    陳露陽笑眯眯的看著記者，端起旁邊的茶缸子美美喝了一口。
    給我下套？
    你嫩著呢！
    ……
    院子裏，陳露陽與記者同誌鬥智鬥勇。
    堂屋裏，陳母則是召集全家人都穿上新衣服，時刻準備著。
    她貓著腰，從門縫裏往外觀察半天，
    見采訪結束，陳母馬上衝出門，笑著拉住了記者朋友。
    “記者同誌！能不能麻煩你們幫個忙，用你們的照相機，給我們全家一起拍張照片？”
    記者以為陳母要占便宜，不耐道：“阿姨，我們這是報社的相機，專門用來記錄新聞的。你們要是想照全家福，東方大街上照相館有的是。”
    陳父賠笑道：“同誌，照相館隻能照大棚子，我們是想把這小院把家裏照進來。”
    記者納悶：“有什麽區別嗎？”
    陳母拉著記者的袖子，解釋道：“同誌，我們孩子要離開家上大學了。我想著在家裏拍張照片，以後孩子出門在外，帶著心裏也有個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