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強、譚仁鬆和劉康文三個師傅仿佛可汗大點兵，全都跑出來迎接。
    “同誌，您這車什麽故障？”張國強熱情的詢問。
    “開車動靜不太對，今天行駛還有點偏離，估摸是輪胎紮釘子了。”王力回答。
    “成！那我們給你看看。”
    ……
    旁邊，孫小貝也沒想到竟然能碰見有人來修車，抓緊一切機會記錄素材。
    “陳主任，剛剛你說汽車維護修理中心成立的初衷是為了修理省機械廠生產的小汽車和小貨車。像這種不是你們工廠建造的車，也能修嗎？”
    “當然能！”陳露陽借此機會，瘋狂給自己家的汽車維護修理中心做宣傳。
    “隻要是市麵上的汽車，我們都能修，也都能修好。”
    聽著陳露陽的話，王力有些懷疑：“我這可是進口車，你們可別給我的車修壞了。”
    陳露陽樂了：“同誌您就放心吧！我們這些師傅全是廠裏手搓小汽車的骨幹力量，不管是日本車還是意大利車都摸過，技術強著呢！”
    王力看著幾個師傅輕手利腳，從容熟練的樣子，問道：
    “咱們車修車多少錢？”
    “這個具體得看你的車哪個部件壞了，等一會兒師傅檢查完了，就會告訴你。”
    陳露陽熱情介紹：
    “論配件，我們這也有很多型號和質量的，您可以根據需要，確定用哪款零件，保證價錢讓您滿意！”
    “再說了，片兒城日報的孫記者還在這呢，咱們一切工作在記者同誌的眼皮下麵全是透明且陽光的，您說是不是，小孫記者？”
    孫小貝有些驕傲的點了點頭。
    他站在出租車的旁邊，幹脆拿著本就不走了。
    出租車的問題很簡單。
    左前輪上紮了一個釘子，隻要把輪子卸下來，補個胎，簡簡單單就能齊活。
    可就在張國強檢查輪胎內側的時候，突然發現——
    “哎？同誌，您這刹車油管子怎麽滲油啊！”
    他指著右前輪內側一根金屬油管，管壁上有明顯的油漬，而且刹車油壺裏的液麵已經低於最低刻度線了！
    王力臉色一變：“我說呢！最近刹車踩下去有點軟，我還以為是外國車都這樣……”
    張國強道：“您這得換個刹車油管，要不然但凡刹車失靈可就危險了。”
    王力先問：“刹車油管多少錢？”
    張國強道：“補胎1塊5，油管是3塊錢一根，金屬的，我們省機械廠造的。”
    “刹車油一2塊，您這車用半瓶，算1塊。”
    “我們基礎檢修是5毛錢，專項維修1塊，工時費是2塊。”
    “一共加一塊就是9塊3，您給個9塊錢就行。”
    謔……
    孫小貝歘欻欻拿筆在紙上記下數字後，眼睛都瞪大了。
    修車這麽貴？！
    自行車補個胎3毛錢，這汽車補胎都快趕上自行車補胎的5倍了。
    不過這價格王力聽著倒是還不錯。
    之前他們也會把車開回到廠裏的維修站修，價格和配件情況都了解。
    就車的這些毛病，換回在自己公司的修理廠，服務至少要12元。
    “行，修吧。”
    聽著王力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孫小貝再次瞳孔地震！
    這隨隨便便9塊錢就掏出去了?!
    早聽說出租車司機都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一個月收入差不多有80塊錢，今天一瞅，果然是有錢！
    瞧著汽車維護修理中心的三個師傅上下忙活修車，孫小貝該問的都問了，該了解的也都了解了。
    收拾收拾也就走了。
    瞧見記者離開，王力瞅瞅左右，見旁邊沒人，
    他站在管事兒的陳露陽身邊，小聲道：“同誌，9塊錢我給你，你給我開張20塊錢的票子。”
    “不是……同誌，我們這不敢啊！”陳露陽瘋狂拒絕。
    這年頭還是嚴格執行“三級發票管理製度”的，修理中心手裏的也是“片兒城統一修理業發票”。
    但凡被人舉報，或者查出來他虛開發票，補繳5%的營業稅款還是小事兒，
    要是營業執照被吊銷了，那可就毀了。
    要是說的再細點，如果因為自己違規操作，影響了自己在北大讀書，那更是毀一輩子的大事兒。
    雖然自己單槍匹馬的在片兒城“海闊天空”，
    但是該叼著尾巴做人的時候，就得把小尾巴叼的緊緊的，絕對不能輕易走錯一步。
    “那你們給我開張15塊錢的也行！”王力退讓了一步。
    “同誌，別說15了，10塊我都不敢給您開啊。”陳露陽道。
    見陳露陽真的是一臉為難，
    王力從掏出了一包“大前門”，偷偷塞進了陳露陽的手裏，小聲道：
    “兄弟，票上幫忙把我車上的油管改成進口油管，成不？”
    陳露陽無語了，這出租車師傅門道還挺多！
    進口油管比普通油管貴3塊錢，
    你要說違規吧~確實違規！
    但要是論操作性~也著實具有操作性。
    多寫3塊錢，也算在“安全線”之內。
    陳露陽收下煙，笑嗬嗬道：“今天我們新廠開張，我再贈您一個座椅彈簧修複服務。”
    “那是啥？”王力沒聽過這詞兒，一臉的好奇。
    “咱們平常開車的時候，時間長了不是容易腰疼嘛~我們就用板簧和一些材料加強駕駛座支撐，這樣坐起來會舒服很多。”
    陳露陽一臉真誠的跟王力解釋。
    隻不過雖然他嘴裏說的是“一些材料”，實際上就是一些邊角料。
    至於彈簧……那些玩意有的是！
    隻要師傅找好角度和位置，在座位下麵找準支撐點，就能很好的改善座椅舒服的問題。
    他今天開張，賬麵上沒進項呢！
    今天隻能賺錢，絕對不能做任何虧本的買賣。
    可是這些王力不知道啊！
    他每天開車，腰確實難受。
    聽到能免費改善座椅，他馬上答應。
    等到張國強幾個師傅修好了車，王力開車繞著西客站廣場開了好幾圈，確認車修好了，這才折返回修理中心。
    “你們這座椅調整完，坐著確實舒服啊！”王力下車掏錢，忍不住誇讚。
    “那都是我們師傅手藝好。”陳露陽笑著撕下發票，遞給王力。
    “同誌，回頭幫我們修理中心宣傳宣傳，把你們的同事啊，朋友啊，給我們介紹介紹~”
    王力滿意的看著發票上麵的“12塊錢”，笑道：“好說，先走了！”
    陳露陽依依不舍的衝他揮手：“以後過來啊~王哥~”
    瞧著出租車離開，
    陳露陽一夥人高興的看著到手的9塊錢，眼裏全是止不住的喜悅！
    “來，大家分了抽~”
    陳露陽拿出“大前門”跟大家分了，正準備拎著掃帚去清掃蹦碎的炮仗碎屑，結果卻瞧見一個熟人站在廠房旁邊。
    “生哥？！”陳露陽高興的衝過去。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怎麽在外麵站著，快進來坐坐？！”
    生海森道：“我一早就來了，但是我身上有味兒，在外麵看看就好。”
    就算每天都扣盆用水衝，但常年累月的撿破爛跟舊物打交道，身上也沾染浸透了那股子味道。
    生海森瞧著煥然一新的廠房，看著滿地的紅色炮仗碎屑，眼神似乎穿透空間，喃喃道：
    “當年我們兄弟倆的瓜子廠開廠的時候，也是這麽熱鬧。”
    “那時候我們炒了好幾鍋瓜子，所有來恭喜道賀的人，都可以抓一把瓜子磕。”
    陳露陽見他陷入回憶，也不打擾，隻是靜靜的聽。
    生海森的臉上露出一絲“物是人非”的悲涼。
    “以前小時候聽戲，總聽那句‘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小時候挺熱鬧，現在算是聽懂了。”
    生海森陡然閉嘴，不好意思道：“瞧我這人，今天你們這大喜的日子，我說這些喪氣話！”
    陳露陽知道他心裏難受，也知道剛剛生海森是有感而發，不是故意要說那些，問道：
    “生哥，咱哥啥前出來啊？”
    生海森黯然：“還有三年多。”
    “害！不提他了，這次來我是給你送開業禮的！”
    說著，生海森從包裏掏出一個金蟾蜍的擺件遞給了陳露陽。
    陳露陽接過一看！
    沉甸甸的！
    而且金蟾蜍的頭頂被盤的油亮，一瞅就是有年頭的老物件！
    “這個蟾蜍是我和我哥從村裏帶出來的，不是撿的，是從民國時期就從商號留下來的。”
    生海森開口道：“我手裏沒什麽值錢的，送你們一個金蟾蜍，算是祝福你們新廠開張，工作順利，生意紅火！”
    “這個禮物可是太好了！”陳露陽雙手捧著金蟾蜍，真是打從心底裏感激和喜歡。
    沒有大老鷹和小獅子，有個金蛤蟆鎮著也行啊！
    陳露陽道：“生哥，我知道你對這個廠房有感情，舍不得這裏。”
    “你要是不嫌棄，以後我們修理中心就是你的家，你隨時回家我們隨時歡迎！”
    生海森笑著搖頭：“人不在，家就不是家了。”
    “小陳，好好幹！”
    “你能用這個廠房，就算跟我們有緣分，以後遇見麻煩事了，就來找我。”
    陳露陽笑著點頭：“嗯呐！”
    ……
    當天下午，
    陳露陽領著幾個人打掃衛生，張國強和幾個師傅給開車過來的小汽車用戶進行檢修。
    孫紅軍紮根廚房，凶殘的用菜刀將老張送來的4斤豬肉剁成碎塊，隨後用水焯了，精心撒上糖、醋、醬油還有一幹佐料，燉了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肉！
    晚上，全維修中心的人聚在後院的木板前麵，
    “祝我們生意越來越好，節節高、步步高！”
    陳露陽站著端起酒杯，高興痛快的喊出聲。
    “幹杯！”
    眾人也高興的站起來，將酒杯狠狠撞在一起。
    “祝修理中心紅紅火火，祝我們越來越好！”
    大家一起喊出聲，每個人的眼神裏都充滿了幹勁兒和對未來的希望。
    “這今天修一輛車就賺了9塊。”
    “要是一天修個100輛，一天就能賺900！”
    “要是一天修10000輛呢~一天就能賺9萬，一個月就能賺27萬，一年就能賺300萬……！！”
    沒等李河暢想完，張國強趕緊打住！
    “你累死我們算了，一天修10000輛車，我們這都是血肉之軀，不是機器人~”
    “就算是自行車廠，一天也修不了10000輛自行車啊！”
    李河想的很美好：“那就讓咱們廠裏多造幾十萬輛車，然後咱們再多招人手，這不就循環起來了！”
    “嗯！”陳露陽指著李河，誇獎道：“有想法，想法好！”
    “咱就得這麽想！”
    “等生意穩定了，咱們也得招兵買馬，把修理中心的規模搞大，等做出了成績，讓省裏的老少爺們兒都高看咱們一眼！”
    “對！都高看咱們！”張國強較著一口勁，非要在這裏做出個成績給老嶽那個王八蛋看看！
    “欸？小陳主任，你怎麽不喝啊？”焦龍眼尖的發現陳露陽許久不端酒杯，舉起酒瓶就要給他倒酒。
    “我一會兒要回學校，不喝了。”陳露陽伸手擋住杯口，多一口都決定不喝了。
    “主任，你一會兒就走啊？不能住一宿明天再回去嗎？”左琢舍不得陳露陽，開口挽留。
    “是啊！咱們今天修理中心開張，這麽高興的日子，咱們喝點，明天早上大家夥一起送你回學校唄。”孫紅軍也勸。
    陳露陽苦笑搖頭：“我也想跟你們高興高興，決戰到天亮。”
    “但是學校那邊今天是規定報到的最後期限，我怎麽要回去一趟。”
    眾人一聽這話，剛剛的高興都覺得有些失落。
    孫紅軍眼瞅著氣氛低迷，趕緊張羅：“別顧著喝酒，都嚐嚐我的紅燒肉！”
    眾人拿起筷子，你一塊我一塊的開始往自己的碗裏夾肉。
    大家都是機械廠出來的。
    機械廠最重要的一條原則：不管廠裏收益好不好，食堂的標準一定要保質保量！
    工人們一天天幹的都是體力活，辛苦活。
    在食堂和夥食方麵，一定要保證標準，讓工人們吃的好，吃的有營養。
    勁霸汽車維護修理中心也將這一條基本原則貫徹到了片兒城。
    別看修理中心錢沒賺著多些，但是夥食和肉、蛋頓頓管夠。
    一群大小夥子甩開膀子吃，各個吃的身上都是使不完的牛勁！
    眼看著吃的差不多了，
    陳露陽將陸局叫在身邊，囑咐道：
    “陸局，收錢定價開發票這裏，一定要把好關。”
    “咱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雖然出了事兒能找工業部的同誌幫忙，但畢竟是開口求人情的事兒，能不張嘴就不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