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第 1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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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8
    “試試這個吧。”
    謝長安輕輕拂袖,文心簿和封禪筆落入雲極之手。
    雲極挑眉,露出詢問之意。
    謝長安:“我們現在身上誰也沒有這樣的法寶,但你可以用封禪筆和文心簿現畫一個,贗品雖比不上真品,但事急從權,眼下能用也就夠了。”
    她的奇思妙想讓雲極苦笑。
    “開皇星盤構造極為複雜,我隻能試試,給我半天時間。”
    趙定貞焦灼:“我們沒時間了,半天太長,慶煞肯定會找過來,能再縮短一些嗎?”
    雲極:“至少也要三個時辰,各位抓緊休息療傷吧,三個時辰後我精力耗盡,恐怕還需要勞煩諸位道友載我一程。”
    生死關頭,誰也顧不上客套,聞言紛紛吃藥打坐。
    破碎的冰川壘起兩堆小坡,中間原本的狹窄山道變得更為隱蔽,眾人藏身方寸縫隙,一時安靜下來,各自心事重重。
    王亭轉頭望向外麵,隻見冰棱破碎,晶光幽微,仿佛大動靜來臨前的寧靜。
    外麵的光落在不遠處的女修側臉,照出一種欲說還休的神秘。
    王亭忽然想,欲說還休的應該是他自己,而非謝長安。
    過了這麽多年,該放下的也是他,一直不是謝長安。
    他所執著的,不是當年那個孤苦無依的少女,而是輕慢驕傲的自己,是從未珍惜的年少時光,是無力回天的長安城。
    謝長安做成了他想做而未做到的事情,又因兩人淵源,過往交集,他始終無法釋懷,卻將此錯認為求而不得。
    一步錯,則步步錯,他從前未曾反省,反倒陷入不甘怨恨無法自拔,境界止步不前,空有根骨無濟於事,師尊聞琴旁觀者清,早已看出根由,卻因護著徒弟,反倒處處針對謝長安,實則這一切的源頭,都該是他自己的錯。
    從悵然若失到逐漸豁然,王亭如拂雪見石,碎冰得水,內心終得安寧。
    隨著道心枷鎖鬆開,他隱隱感覺境界也有所變化,趕緊順勢合眼,掐訣聚氣,不願放過這渺渺之機。
    謝長安沒有說話,也無意關注旁人情狀。
    她隻是靜靜望著外麵無聲飄落的雪,神色看上去與之前無異,眉眼間卻有重重心事,和隱隱浮動的焦灼如焚。
    “我需要你幫忙。”雲極忽然傳音給她。
    她回過神:“幫什麽忙?”
    雲極:“封禪筆可以幫我複原開皇星盤,但是星盤上諸天星宿,需要你用文心簿幫我,我一心無法二用。”
    謝長安想也沒想就答應:“好,我來。”
    雲極:“但你現在心不靜,會事倍功半,發生了何事?”
    謝長安一怔,閉了閉眼:“我識海裏那個人,快撐不住了。”
    她能察覺對方氣息越來越弱,謝長安無數次深入識海,試圖喚醒他。
    李承影起初還能回應她,或者握一握她的手,但到後來,沉睡越來越深,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魂光飄搖,氣息離塵,幾不可感。
    謝長安毫不猶豫分出靈氣甚至魂力予他,但李承影的問題卻不是源於此,他的生死一直牽係在祝玄光身上。
    她無比真切地感知到,祝玄光死期將近。
    他沒有時間了。
    李承影也沒有時間了。
    她要怎麽做,才能為他,為他們掙來命數?
    謝長安很茫然。
    “祝玄光?先前出現的果然是他?他的化身在你的識海之內,真身在上界出事了?”
    雲極很敏銳,他也許早就看出什麽,隻是謝長安沒說,他也不問。
    直到此刻,他看出她平靜之下再也無法掩蓋的著急,難過與痛苦。
    他平靜望著對方:“你現在能做什麽?若什麽也做不了,那就隻能先渡己,再渡人。”
    謝長安閉了閉眼,深吸口氣。
    “你說得對,我們先畫星盤吧。”
    她隨手一招,文心簿飛入懷中,謝長安纖指點去,上麵便浮現星光點點,須臾聚為兩儀四象,又生八卦萬物。
    斬龍問天的勇氣一直都在,但其路漫漫,難免也會有誤入歧途之時。世間修士,縱心誌頑如鐵石者,亦莫能外。
    所以當頭棒喝,同舟共濟,便堪稱一聲道友。
    她抬首微微展顏。
    “多謝。”
    “你我禍福與共,何言謝字。”雲極如是回道。
    他自然也是有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譬如放眼在座,除了謝長安,他誰也信不大過,又譬如謝長安機敏過人,修為紮實,是他們能離開這裏的重要助力,但這些原因現在都不足以說服他的道心波瀾微生。
    也許很多年後,他依舊會回想起這一刻,自己對祝玄光的淡淡歆羨之意。
    自己漫長生命中,是否也曾有人能如此為他,不顧得失,不計生死?
    哪怕一閃而逝,哪怕隻有一瞬。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
    開皇星盤是在前朝開皇年間發現的,是以定名開皇,實則年歲久遠,已不可考。此法寶因緣際會落入南嶽洞天手中,兩代宗主在上麵花了不少心思,依舊未能完全琢磨明白。
    此刻他們妄想以兩件連孤品都談不上的法寶來複原開皇星盤是不可能的,若能形神不及十之一二,已算妙手無窮,饒是雲極這等修為境界,也需有人幫忙才能專心致誌臨摹星盤。
    雲極用封禪筆在文心簿上畫出輪廓,瑩光點點,以線成片,定陰陽乾坤,加四方八卦,星盤逐漸成形。
    這一連串動作看似行雲流水,實則極費心血,短短半個時辰內,雲極已經麵色蒼白,汗流浹背,連指尖都在顫抖。
    謝長安自然而然銜接下去,劍指隔空對著星盤點下四靈與二十八星宿方位,從南到北,由西至東,光影留痕,雛形初現。
    一筆一劃,俱有靈氣灌注其中,星盤將成之時,雲極劃破手腕,任憑血珠串串滴入,為星盤加諸最後一層靈動生機。
    謝長安拿過封禪筆,在文心簿上為星盤點上八字箴言。
    星鬥崢嶸,清濁立分。
    言出法隨,字成生靈,箴言沒入星盤,令其最終啟動。
    謝長安和雲極二人汗如雨下,手腳發麻。
    這是一件完全出自人手的法寶,究其品級大約在上品與孤品之間,無法跟開皇星盤媲美,但它以封禪筆為軸,文心簿為基,全憑生機靈氣運行,欲以人力匹天工,能得成品,需要製作者對天道萬星有自己的感悟,也需要二人源源不斷注入靈氣,極耗心血。
    所有人不知何時睜開眼,悄然望著這一幕,心中各有想法。
    謝長安啞聲道:“我的靈氣分了一半在識海內救人,支撐不了多久,盡快!”
    雲極不語,雙手撥弄,星盤緩緩轉動,光芒愈盛。
    淺白蘊紫的光芒從星盤溢出,慢慢鋪向遠方,又逐漸凝聚成束,最終與繚繞冰氣融為一體,變作幾顆星光散落各處,其中最亮的一顆在西北閃閃發光。
    趙定貞看明白了:“果然不止一處陣眼!”
    雲極咳嗽幾聲:“最重要的陣眼就在西北,走吧,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跟於春山打個照麵。”
    朱鹮忽然回頭望去一眼。
    他來曆特殊,對世間法器仙寶感應比其他人更敏銳。
    “要快,慶煞離我們不遠了!”
    說罷他先帶著謝長安飛身而起。
    趙定貞則帶著雲極,其他人緊隨其後,往西北方而去。
    謝長安:“慶煞身上那件法寶,你能感應到是什麽嗎?”
    慶煞固然是殺之不盡的上古煞氣,但能厲害到碾壓眾人,生生不息,明明被重傷,轉眼又能恢複大半,體內必是有更厲害的倚仗,這也就是她先前跟狐狸說過的,慶煞藏在神魂,能毀天滅地的法寶。
    朱鹮搖搖頭:“隻能隱隱察覺,此物有損,氣息卻強,想要徹底鎮壓慶煞,就得把這件法寶從他神魂抽出來。”
    謝長安:“我也作此想,但之前交手幾次,試探未果,若能引他跟江潭動手,說不定可以找出……”
    話未竟,又是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
    眾人紛紛抬頭,驚詫莫名。
    “怎麽回事?!”
    “難道是慶煞?”
    “震蕩是前麵傳來的,應該是於春山或江潭,難道他們是找到第四處冰柱了?!”
    “過去看看!”
    之前已經崩塌過一次的冰川徹底坍塌,引發巨大雪崩,攜帶狂風之勢,他們在空中受其牽連,亦有不穩,眼看快到陣眼,不得不又落地,頂著風雪步行,好在畢竟是修士,罡氣周身風雨不侵,足尖掠地,勉強也能快速行進。
    謝長安與雲極二人方才製作星盤,靈力還未完全恢複,朱鹮與趙定貞便一人一邊,略作護持。
    此時身後一股強大氣息悄然而至,趙定貞稍稍落後,最先察覺,馬上嚴陣以待,劍光在前。
    卻見慶煞紅霧縈繞,當頭掠過,根本不作停留,他原本緊追不舍,欲殺眾人而奪其修為,現在卻完全看都不看一眼,可見前方必然發生更加重大的變故!
    “那是什麽!”
    王亭驚呼一聲。
    這一望之下,連趙定貞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神色竟有些許恍惚。
    “那是……天門?”
    冰墟果真有天門?!
    或者說,天門真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