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第 2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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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
仙界的宴會從早到晚。
長夜輝天,虹練掛雲,飛瀑流光,星月來賀。
數不盡的仙娥清歌,仙衛舞劍,紅袂舒廣袖,身旋步蘅薄。
樂聲璁瓏琉璃落地,傳遍上界各處,更不必說那些仙果佳肴流水一樣擺在麵前,即使享樂慣了的仙人們,也已經很久沒遇上這樣的盛會。
他們奔赴一場又一場的宴會,幾乎要醉倒在醇美仙釀之中,再從水鏡中遙遙觀看試煉者在琅嬛仙府內的驚心動魄生死一瞬,更能油然生出一種比較之下的幸福感。
試煉者若能平安歸來,也許授籙敕封,得登仙位,但總也有人不願意去冒這種危險的,兩次仙亂讓許多仙人心有餘悸,上界於他們而言是永生的溫柔鄉,尤其是許多仙力低微的仙使與連仙使都混不上,剛修成人形不久的小仙,他們樂於在這樣的盛宴裏周旋打轉,若遇上哪位喝多了的仙君隨手指點賞賜,說不定還有大造化。
棹月原本也是喜愛這樣的氛圍並徜徉其中流連忘返,但幾巡過後,他始終有些心不在焉,連帶旁人三番四次喊他去玩樂,也都敷衍了事,不願動彈。
“你還在擔心靈均嗎?”桃夭用肘子撞撞他,“那琅嬛仙府雖然危險,她也不是傻子,若遇上過不去的,她自然會知難而退。”
棹月愁眉不展:“可現在陸陸續續都有人回來了,卻還是不見她蹤影,你不知道,她如今變得十分上進,不像從前得過且過了,我隻怕她好勝心起,看見旁人爬個十層八層,便也想著自己可以,結果把小命斷送在裏麵……”
說話間,小慕匆匆趕來。
“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出來的人漸多了,連馮臨州也出來了!”
他雖不像棹月那樣患得患失,卻也心係裏麵情形,兼且人脈又廣,三不五時就前去打探一通,倒也能得些零星消息回來。
可這些消息,無一是棹月想要的。
“馮仙君過了多少層?”桃夭當先問道。
小慕看了棹月一眼:“三十一層,他是從三十一層撤出來的。”
棹月臉色唰地變得更加難看。
桃夭忙安慰他:“興許是他前麵過得快,後麵又特別難,是以他大半時間都在三十一層,也將仙玉消耗光了呢!”
小慕也道:“我看那邊已陸續有人出來,靈均應該也快了。”
棹月聞言起身:“走,我們去仙府外麵看看!”
……
祝玄光支頤,緩緩睜開雙目,掩去睜眼瞬間的倦意。
此刻他置身鈞天宮,麵前並非歌舞,隻有一張棋盤,上麵寥寥數子。
帝君寒景與上仙商羽正在對弈,他坐於旁側觀棋,可以稍稍不那麽全神貫注,但也不能神遊物外,過於懶散放鬆。
滄溟在上次的生死之中魂飛魄散,這具軀體徹底為他所用,但軀體本身早已重傷難返,否則滄溟也不至於輕易落敗,他隻能一邊借此身棲息,一邊為這具肉身縫縫補補,希望它能支撐更久一些。
出現在人前,就意味著需要花費更多精力去維持,所以前些日子,他都閉關不出,除了去看謝長安,幾乎不曾踏出恒殊宮半步。
左右滄溟本人從前也性情孤傲難以親近,不會有人因此生疑。
但帝君登基,鈞天瓊宴,他卻無法再避。
在外人看來,自命孤高的滄溟上仙眼看寒景登上帝君之位,心裏必然不甘不服,絕無可能繼續躲在恒殊宮內自怨自艾,這不是滄溟的為人性情,就算祝玄光繼續閉門不出,旁人不敢質疑,寒景也會起疑。
因而他非但接下坐鎮二十九層的差事,此刻還要坐在這裏,半副麵具以傷痕未消的借口,遮去了所有破綻和表情,也遮去他神魂損耗的疲憊。
“帝君果然神機妙算,我自歎不如。”
商羽的聲音打斷了他微微出神。
兩人下的也並非尋常圍棋,而是借著棋子以神通博弈,每一步都蘊含法術造意,棋盤就相當於一個造化小世界,棋子動則風雲動。
與祝玄光一道旁觀的虹淵笑道:“你將你身前這塊經營得固若金湯,卻忘了身後還有缺口,方才被帝君一攻,便頃刻變成致命的軟肋。”
帝君搖搖頭:“你我手談已數百載,早將對方棋路摸透,自然少了些樂趣,遠不及這次仙府內的試煉有趣。”
眾人聞言,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在座列位,雖本尊身在此處,卻有一縷化身前往琅嬛仙府,坐鎮不同層數,這一縷化身之中,又分作無數化身。
就如先前謝長安所料想的那樣,她所麵對的壽雲也好,戒真也罷,都隻是眾仙的身外身之一,並不妨礙本尊在外麵設宴飲樂,對弈閑談,同時仙府內發生了什麽,他們又能通過化身感知,與真身無異。
商羽哎呀一聲:“我費盡心思譜了好幾十首曲子,將神韻造意隱藏其中,若能得其真諦,修為進境還能大有裨益,結果倒好,進二十七層沒有幾個是精通樂律的,將我那樂譜亂彈一通,弄得亂七八糟,簡直白費我的心血!”
眾人聞言都笑起來。
虹淵道:“莫說他們,便是我們,要答上你那些艱深晦澀的樂理,與你心靈相通,怕也差些火候,你不如問問帝君行不行。”
帝君搖頭:“我也不行,論樂理,無人比得上商羽。”
虹淵:“你瞧!還不如學學我,便放些豢養的小獸陪他們玩耍周旋,皆大歡喜。就是有個人看中了白雉,居然還想帶走。”
帝君忽然朝祝玄光望來。
“滄溟仙君呢,你可在裏麵遇見什麽有趣的人?”
祝玄光淡道:“能到二十九層的人本就不多,我略施些關卡,大多便知難而退,僥幸有幾個通關的,也不過仗著修為硬闖,談不上有趣。”
滄溟從前戰力天界第一,仙亂之後忽然低調消沉下去,鎮日閉關不出,眾人都猜他重傷難愈,積重難返,此番出關朝賀帝君登基,隱隱低下高傲的頭顱,嘴上語氣卻還與從前一般倨傲,誰也瞧不上,這倒是也符合滄溟的為人。
帝君不以為意地笑笑:“我倒是遇見一個很有趣的人,說來此人滄溟仙君也熟悉,便是靈均。”
祝玄光:“不大記得了。”
帝君:“那日她去恒殊宮為你送藥,之後便傳出你與墨城仙君相爭高下,隻為一人的流言,仙君也不記得了?”
祝玄光:“如此說來,也算依稀有些印象吧。此女當日對我不敬,善齊後來又送了不少靈藥賠罪,於我傷勢大有裨益,我看在善齊麵上,不與她多作計較罷了。怎麽,帝君看上此女了?”
帝君還真點點頭:“靈均從前也是由仙君被貶謫的,如今重新振作,修為大進,她與我之化身鬥法,竟還能走過數息,窺見我的法術變化,若非仙力有些懸殊,怕是還能支撐更久,的確是個可造之材。”
虹淵笑道:“看來這次空缺的三個上仙之位,帝君心中已為她預定一個了?”
帝君:“上仙她還差些火候,真仙之位卻是可以還給她了。”
所謂真仙,便是上仙之下,普通仙人的稱呼,也是靈均從前的仙位,得封真仙,就能被旁人稱呼一聲仙君了。
祝玄光哂道:“沒想到她言語不敬,反倒是得了帝君青眼,早知當日我不見她,興許帝君對她少了興趣,就沒有她今日這段機緣了。”
帝君笑吟吟:“說起來,無為宮那邊送了多少靈藥,你這舊傷還未完全痊愈麽,半副麵具何時才能摘下?倒讓那些心慕你容顏的女仙們好生久等。”
祝玄光冷哼:“死不了已是大幸,容貌被毀又能如何!”
兩人素來有些舊日齟齬,當日同一陣營也不妨礙彼此看不慣,即便寒景如今貴為帝君,滄溟若低聲下氣逢言必應,反倒不似他了。
眾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虹淵與商羽對視一眼,都明智地不加摻和。
一直默默闔目不言語的涵虛上仙忽然道:“時間差不多了。”
琅嬛仙府之內時光靜止,試煉者跨山越海,閱遍滄桑,已不知過去幾生幾世,外麵卻僅僅過去幾場宴飲,幾番笑談,一局棋下完的工夫。
仙玉不僅計時,亦是仙府之內通行的憑證,在仙玉的仙力徹底耗盡之前,會浮現一道仙符,助受困之人離開,無論在仙府內置身何等境地,都有這唯一一次強行脫身的機會。
但如果放棄機會,就要就要等下一次試煉開啟,仙府之門重開,方能脫身了。
從前不乏也有人流連忘返,自詡仙力過人,足以應付所有難關,結果卻迷失於仙府內層出不窮的乾坤變化中,最終神魂俱滅,屍骨未存。
帝君:“戒真總喜歡作賭,不如將她喊來,開個賭局。”
他彈指發出一道靈念,將聲音集束凝珠。
不多時,戒真就出現了。
她笑聲如鈴,珠玉落盤:“早說有賭局,便是下棋枯燥,我也要在帝君這裏待著不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