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第 2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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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6
    兩位上仙同時搶人?
    眾人互相交換眼神,一時之間,落在謝長安身上的目光更為灼灼。
    還是善齊上仙怕她左右為難,笑著打了圓場:“靈均出自無為宮,理應來我這邊。”
    謝長安拱手朝三人行禮。
    “靈均不才,不敢與三位仙君平起平坐,我還是坐外邊吧。”
    魏曇也已來到,但左右都有人了,左邊是澹台,右邊的則臉生,看額間仙印應該介於真仙之間,謝長安原還想去魏曇旁邊落座,問問她在琅嬛仙府內的際遇,也好補全自己未曾經曆的那些難關,但眼見如此,隻好另擇座次。
    “靈均仙友若沒想好要坐哪裏,來我這邊如何?”
    她循聲望去,卻是燕裂帛主動發起邀約。
    “那就叨擾燕仙君了。”
    這次她沒多作猶豫,在對方右手空位落座。
    相鄰座次其實距離也不算親密,但對仙人而言,束音成線並非難事,交談還是方便許多。
    “這幾日瑣事繁多,還未來得及向燕仙君致歉。琅嬛仙府內爭奪生機,若有得罪,還望海涵。”
    燕裂帛灑然一笑:“裏頭本就是各憑本事,何來得罪之說?言重了,你能比我們到達更高的層數,也說明你實力深厚,我們甘拜下風。倒是上回在仙府外寥寥數語不大盡興,你先前說三十五層是‘陰陽混淆,天地倒懸’,能否更為詳細些?”
    看來不止是她想打聽其它難關,其他人也作此想,左右仙宴還未開始,謝長安也無所謂藏不藏私,便詳細說了一些。
    兩人閑聊之間,仙人已經陸續到齊就座。
    朱鹮也到了,他比謝長安來得晚,來時謝長安左右已有人,他隨手挑了遠處的空位坐下,兩人遙遙對視一眼,便算是招呼了。
    上仙果然都坐在內圈,餘下空位都被馮臨州和另外兩名真仙占了,但還多出一個位置,無人敢公然上前,也有後到的人張望一圈,望著那空位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在外圈落座。
    因為那個空位,是滄溟上仙的。
    謝長安的目光掃過那個空位,略略停留片刻,又移開了。
    但沒想到這片刻的工夫,還是被一直留意她的燕裂帛發現,隻是他誤會了她所看的對象。
    “靈均仙友一直望著魏曇那邊,可是好奇她與澹台的關係?”
    她順勢將心思收回來,露出好奇神色。
    “當日在二十一層的孤崖上,聽他二人對話,似乎的確有些淵源。”
    燕裂帛:“此二人從前據說曾為半侶。”
    謝長安不解:“伴侶?道侶?”
    “不,是半侶。”
    燕裂帛還特地手指虛虛寫了個半字。
    “似道侶而非真正的道侶,又比尋常朋友關係更近,稱為半侶。”
    謝長安疑惑:“這是上界新近流行的稱呼?”
    燕裂帛一本正經:“不,是我給他們倆專門起的。”
    見她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燕裂帛哈哈笑了一下。
    “靈均仙友素來深居簡出,對此可能知之甚少,那兩人曾經可是同進同出,連歸墟都一起去,一起回來的,交情好得旁人都以為他們已經結成道侶了,結果後來卻因一件法寶鬧翻了。”
    他沒有賣關子,喝了一口瓊漿,便繼續說下去。
    “你也知道,魏曇是虹淵上仙的大弟子,但澹台奪走的法寶,就是虹淵上仙遺失在歸墟的。他瞞著魏曇,不肯歸還,還假稱是自己無意中得來的無主之物,魏曇後來發現,向他索取,他也不肯給,兩人就此翻臉。可要說完全決裂,也沒有,隻是不像從前那樣親密罷了,非敵非友,若即若離,這不是半侶是什麽?”
    謝長安笑道:“燕兄起名,還真是別具一格。先前仙府內顧著動手,真不知燕兄外莽內秀,還是個妙人。”
    燕裂帛:“好說,先前我見靈均仙友氣勢洶洶,不好親近,也不知你說話這樣有趣。實不相瞞,我受人之托,仙宴之後,便要前赴下界長夜天尋一樣物事,但路途遙遠,途中多坎坷磨難,我一人恐怕難以應付,正欲尋覓同伴前往,若有靈均仙友相助,自然如虎添翼,不知你可願與我一道?此事必有重酬。”
    見對方沉吟,他又道:“此間不好細說,若仙友有意,待仙宴結束,再到我洞府一敘,我必和盤托出,從頭道來。”
    謝長安還未應允,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他們自然而然也就停止交談。
    眾人目光,俱都望向上首空位。
    她知道,這是鈞天宮主人,寒景帝君將至了。
    但滄溟的位置依舊空著,旁人似也習以為常,並未露出異色,畢竟以兩人昔日齟齬,和滄溟上仙不肯屈居人下的驕傲,他不來才是正常的,來了反而奇怪。
    謝長安先是聞見一陣香氣。
    點點金光漫天而下,像先前在外麵的靈雨,但又不完全是。
    她伸出手,金光落在掌心之後,並未即刻消失,反倒綻出一小朵一小朵的金蓮,幾息之後,才逐漸散開,與此同時,四肢百骸經脈筋骨皆如沐浴天地靈氣,舒展妙契。
    謝長安忍不住朝燕裂帛和魏曇望去,眾人表情變化,想必感覺與她相差不遠。
    再看諸位上仙們,雖然效果不像他們這幾個有傷在身的這樣明顯,但金光與他們周圍靈氣融合無間,靈氣越發濃鬱澎湃,必然也有利無弊。
    “不愧是帝君,出手也如此闊綽!”
    燕裂帛忍不住小聲感慨。
    謝長安傳音問他:“燕兄,恕我見識淺薄,這金光似與靈氣有關,卻又非純粹靈氣,仿佛蘊含某種生靈氣息。”
    燕裂帛:“這是椿霖甘露。”
    椿?
    她心頭微動:“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燕裂帛:“不錯,正是此物,椿霖十分珍貴,尋常不會有這樣多,但帝君號令天下生靈,有此甘露也不算奇怪,難得的是他願意拿出來,各位仙君仙力強大自然無所謂,我等剛從琅嬛仙府歸來,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舊傷陳淤,椿霖甘露正有此妙用。”
    非但他們二人,謝長安放眼望去,甘露過處,魏曇等人或多或少都露出受用的神色,可見這椿霖甘露的妙處。
    而諸位上仙,雖則椿霖對他們的影響沒有那麽大,但不乏畫龍點睛,錦上添花之助。
    的確是大手筆。謝長安心想,若是換作其他上仙來當這個帝君,有沒有那麽慷慨且不說,這樣漫灑甘霖的背後需要強大仙力支撐,放眼上界,除滄溟之外,如今還有誰能與寒景平起平坐?
    墨城,青崖,還是廣鐸?
    隻怕這些人單拎出來,與寒景還是有一線之差。
    想必寒景也明白,仙界自古以來就無帝君,他既開創了先河,也必要先聲奪人,絕了個別人蠢蠢欲動的心思。
    這椿霖甘露,便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
    “天下之道,四萬八千有餘,或隱於小成,或蔽於小善。”
    隨著她念頭而起的,是一道聲音。
    遠近縹緲,又如晨鍾暮鼓,四麵八方,無處不在。
    眾人不由坐直身體,舉目望去。
    卻見遠處金光閃爍,眨眼工夫,上首空位前就已出現一道身影。
    衣袂翻飛,淵渟嶽峙。
    “若陽春細雨,眾生自喜,然山崩地裂,天地摧折,亦有大道之義。”
    他翻手為雲,雲氣四聚,霎時風起雲湧,狂風凜冽,椿霖甘露消散無形,甚至衝破所有人的護體罡氣,讓眾人身體禁不住往後仰去,須得眼明手快按住身前玉案,方能穩住身形。
    他又覆手為雨,雲從龍,風從虎,雨為風雲之聚,潤己土,生甲木,群峰皆來,萬川俯首,傾盆風雨至半空而停頓,化為水龍繞柱咆哮,仰頭衝入雲叢,又俯掠而下。
    虹淵上仙微微挑眉,似來了興致,揚袖放出白雉。
    長尾如鳳鳥的仙獸張口便將雲雨悉數吸納進去,唯獨奈何水龍不得,反而被衝過來的水龍驚得四處亂飛,儼然高下立現。
    帝君五指一收,水龍霎時於半空化作虹霓,浩氣青河,彩練橫越。
    “人各有道,吾隻言一。九九歸一,一也作萬,非有非無,心通而已。”
    眾人正色。
    虹淵也收回白雉,肅容行禮:“多謝帝君。”
    原因無他,對方這不是在展示法術神通,而是在講道。
    謝長安也沒想到這位帝君的現身,並非仙娥散花開道,也不是龍鳳共舞為前驅,竟是以講道為先。
    “或隱於小成,或蔽於小善”之言一出,她就已經收斂心神,仔細聆聽,此時對方寥寥幾句,伴隨翻雲覆雨的景象入目,隱隱竟似有所得。
    “方才所講,你們若有所得,可自行領悟,若還有不解,可直接問來。”
    帝君輕輕彈指,一隻白鶴自他手中飛出,至半空化為白色雲霧,他又憑空采來壽雲上仙玉案上一隻青玉酒杯,後者同樣變作青霧,青又入黑,黑白二色,太極兩儀,轟然散開,變為四方四象,東西南北,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自奔向他方,無蹤無跡。
    這番景象中暗含造意,謝長安本身的造意與天地變化有關,尚有一二感悟,旁人卻未必如此。
    隻見一人起身行禮:“敢問帝君,混沌既有清,亦有濁,我以濁為煞,取煞為刃,近來造意卻遇瓶頸,寸步難前,還請帝君指教。”
    此人並非魏曇那幾個天之驕子,但謝長安也對他有些印象,對方名為曲有誤,與白序一樣化形於昆吾池,但他悟性比白序的前身好多了,數百年工夫便已達到瑞成境大圓滿,在琅嬛仙府內也有二十五層的戰績,算是躋身中遊,今日也能位列一席。
    “造意雖為個人體悟,卻也要與原身有所契合,你本尊排斥煞氣,你卻要強行以煞氣為修,自然逆水行舟。”
    寒景朝他打出三道靈氣,兩清一濁,兩白一黑,清氣悉數入了曲有誤的印堂,濁氣卻縈繞其身,最後勉強進了大半,被曲有誤自身罡氣排斥在外,周遊不定,那剩餘的煞氣徘徊許久,似惱羞成怒,無聲咆哮變作血盆大口,霎時咬穿罡氣結界,衝向曲有誤的麵門。
    帝君打了個響指,煞氣戛然消散,曲有誤驚魂未定,後退半步。
    “你現在知道了?”
    對方忙肅容道:“多謝帝君指點,小仙明白了!”
    修煉之路其漫且艱,而大道無窮無盡,即使貴為仙人,難免也有許多阻礙關卡。
    像魏曇那些有師父的也就罷了,遇見難題也能隨時找到人問,但像燕裂帛這種,本身就已有仙君修為,又無親無故,便是碰上阻礙也隻能靠自己強行跨過。
    帝君講道的機會千載難逢,其他人如何肯錯過,在曲有誤之後,不少人接連提了問題,燕裂帛也趁機問了“神通至高之境,大羅之後是否有盡”的疑惑。
    謝長安沒有提問,她一直在聽別人問,也聽帝君講解。
    這其中有些問題她心中早有答案,有些她也不甚了了,但從以寒景帝君視角來解讀,必與她絕不相同。
    果然,她聽了片刻,就覺大有裨益。
    帝君不愧是帝君,能得到眾仙承認並以此奉為至高尊位,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約莫三盞瓊漿的工夫,眾人提問也近尾聲,帝君居高臨下,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
    “靈均,眾人皆有惑,獨你不言語,你就沒有想問的嗎?”
    謝長安:……
    她的確是有問題的,隻是不知道是否適合在此情此景之下提問。
    但既然帝君發話,她略想了想,便道:“小仙心中的確有一惑,苦思未解,還請帝君賜教。”
    “講來。”
    謝長安就問:“帝君先前言道,大道萬千。既有大道,可有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