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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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乾坤法劍在鈞天宮一日,他們就不敢造次。他們自己交的靈氣,自己擁立的道統,不會、也不能輕易推翻。”
帝君說的乾坤法劍,便是如今插在鈞天宮的劍影,當日謝長安封仙分潤的氣運靈力,也來自於此。
但謝長安不置可否,她覺得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頭頂日輪明珠光輝照耀,但這位帝君的影子,卻遠比往常要淺了許多,在影子與身軀的連接處,一層光暈籠罩描繪輪廓,微微蕩漾,似虛還實。
這是化身。
帝君從頭到尾,是以化身出現在她麵前。
什麽情況下,本尊不能露麵?
這位帝君在仙宴大戰始終表現得勝券在握,從頭到尾神色如常,以至於所有人都以為他毫發無損。
但這的確不符合常理。
壓製窮奇一半神魂,本身需要消耗的神力,即便是上仙,也超乎想象。更勿論仙宴上,黃龍等四人聯手,寒景不僅要破除元鳳鑒與萬仙棋的壓製,最後還要將剩下的一半窮奇重新封鎮,怎麽可能當真毫發未傷?
隻怕是他的情況,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還要嚴重。
因此,他才與以往遊刃有餘不同,這樣急迫,甚至將所有考慮都告知自己?
思及此,她心頭微動,望向手中的渺邈花瓣。
那個身份未知的神秘人是否早就料到黃龍等人必輸的局麵,也猜到帝君一定會設法壓製窮奇,才故意拋出黃龍四人,又消耗了帝君,達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目的?
謝長安:“除了我之外,其它地方的點仙譜,是否還有人去處理?”
帝君:“有,不過其它點仙譜,各有牽製破綻,本就不難處理。譬如碧雲天,當年他們的修士接連幾番損毀,早將那處的天捅出過窟窿,隻差臨門一腳,如今最難的障礙,已讓窮奇破除了。若說棘手,無非就是五霞天與長夜天。長夜天的點仙譜,本君也已派人前往,你不必顧慮。五霞天位置特殊,牽連東界法天與南界法天各地,隻要五霞天的點仙譜一碎,其它迎刃而解。不過,”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
“你又要尋人,還要找陸離,的確分身乏術,我會為你找個幫手。”
他沒有說要找誰,謝長安也未問。
因為想來,能被他找來當幫手的,起碼是他認為嫌疑最小的。
當然,謝長安也沒想過完全按照帝君的思路去做,那幫手若真能幫上忙還好,若是心存挾製監視,她便直接一走了之遠走高飛,先去將碧雲天的點仙譜毀了再說,左右如今這位帝君,也鞭長莫及了。
帝君又道:“你自立洞府,本君還未送你賀禮,正好此去辦差,便將此物贈予你吧。”
一盞平平無奇的燈籠落入她手中。
“聽說你有一件法寶在元鳳鑒裏毀了,此物名分光,至於用處,你可自行摸索。”
這燈籠比凡間尋常照明用的燈籠還要小一截,看上去倒更像是賞玩意趣的花燈。
但謝長安一入手,就能感覺此物品相不凡,威力更是隱而未發。
“帝君執天下權柄,言出法隨,萬仙所仰,若閉關太久,終究會為旁人察覺關切,若上界有仙君發現我下凡損毀點仙譜,屆時對我出手,我實力微弱,隻能實話實說,將一切都推到帝君身上,讓他們來找帝君說理了。”
“你素來對點仙譜深惡痛絕,如今給你一個親手將其毀去的機會,得償所願,便是擔下些許麻煩,也是必要的代價。而且,我給你的這盞分光,足可幫你擔下大部分這樣的麻煩。”
他又看了看腳邊的影子。
謝長安也注意到了,那原本就淺淡的影子,正在緩緩消失。
“你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擔心渺邈花中那一縷氣息的主人,他才是你在五霞天的最大威脅。”
謝長安明白他的意思。
此人既能藏身黃龍等人後麵,又想要黃龍與寒景帝君鬥個兩敗俱傷,必然也不會坐視他們毀掉點仙譜,讓凡人再次有望成仙。
“他若還有化身逗留在五霞天,會想做什麽?這麽多年過去,有沒有可能早就回歸本尊了?”
帝君:“若我沒猜錯,他應該也想找陸離。為掩人耳目,他的本尊不會下凡,化身以凡人之軀在凡間行走,畢竟多有阻礙,仙力應該也不如你,但你還是要小心,畢竟上界仙力下降之後,凡間若有修煉天才,亦能突破凡人桎梏,保不準那化身,就會借機壯大。”
話語未竟,他腳下的影子徹底消失,在燈火照映下已是完全看不見了。
雖然他表現得若無其事,但謝長安知道,這是化身即將消散的跡象。
“帝君若無其它吩咐,在下就先告退了。”
對方沒有阻攔,她拱手行禮,準備離去。
“對了。”
身後又傳來他的聲音。
“你的道號,起了嗎?”
仙君都有道號,與本名區別,旁人稱呼,自也以道號為先,就像祝玄光當年飛升之後,便以赤霜山重明峰之名為道號,人稱重明上仙。
“尚未來得及。”她道。
“本君為你起一個吧。”帝君悠悠道,“靈均如何?”
謝長安一頓,止步回身看他,緩緩開口。
“帝君說笑了,靈均是我本名,如何能做道號?”
帝君哦了一聲,音調上揚。
“是嗎?本君還以為,你此去下凡入世,興許想換個名字。”
她麵不改色:“多謝帝君提醒,是應該換個名字,以免引人注目。”
帝君:“那新名字可想好了?”
她道:“想好了,就叫謝長安吧。”
帝君:“好名字。”
“我也覺得,這的確是個極好的名字。”
謝長安見對方不再言語,她便提著分光徐徐往外走去。
靈均也好,謝長安也罷,如今已無區別。
寒景有傷在身,黃龍背後另有其人,諸天一統,凡此種種,他即便貴為帝君,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所有事情。
他需要謝長安,而非謝長安需要他。
實力不足時要隱藏身份,是因為能夠置她於死地的人太多。彼此實力差距太大,別人可以不必理會她的初衷,也不必管她的緣由,正如凡人殺死一隻螻蟻,更無須去理會這隻螻蟻有何想法。但當這隻螻蟻化身為人,與昔日強者平起平坐,昔日威脅性命的存在,也就不是威脅了。
這,就是努力與變強的意義。
唯有如此,她才能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走到門口結界處,她回首望去一眼。
台階上的身影,果然已不見了。
……
五霞天,東禹洲。
海浪聲聲,驚濤拍岸。
衛朝歌從山上下來,步伐輕快。
門派座落海邊,山峰本就不高,她也不用法寶仙術,就像凡人一般徒行,沿途看見有趣的花鳥草木,還會停下來賞玩片刻,很快肩膀上就停了一隻翠鳥,手上也多了一把野花,有些拿不下的,都在後麵的小跟班懷裏捧著。
“師姐師姐,你慢點兒!”
蘭陵小尾巴似的,一蹦一跳綴在後麵。
他兩隻手都抱著東西,堆得高高的,把臉給擋住,根本看不清路,幸而自小也有幾分資質,以靈識充當眼睛,就當修煉了。
“已經很慢啦,是你腿太短了!”衛師姐頭也不回。
蘭陵鼓起嘴巴,氣喘籲籲:“你走那麽快,山下的村子又不會跑,天色還早呢!”
衛朝歌終於大發慈悲停下來等他。
“村子是不會跑,可是謝姐姐做的菜,若是晚了就吃不到,又要等上好幾天,你快點兒!”
蘭陵:“師尊說了,修士要辟穀,你卻還偷偷下山找吃的!”
衛朝歌:“那你還跟著我,小心我把你丟下,再弄個陣法讓你在這裏待上三天三夜。”
幾朵野花被她灌了點靈力扔過來,砸在蘭陵腦殼,痛得他東躲西藏,哇哇大叫。
兩人打打鬧鬧來到山腳的小村莊。
這村莊太小了,靠海吃海,村民也不多,唯獨因為山上有個仙人門派,才在十裏八鄉有些名氣。
在村民們眼裏,他們即便很少親身接觸仙人,隻能偶爾瞧見飛劍與仙人從天空掠過的身影,但近水樓台,也算沾了仙氣和福氣。
隻有衛朝歌他們自己心裏清楚,在凡人那裏高不可攀的趕海派,其實隻是東禹洲名不見經傳的小宗門,連名字都顯得如此隨意,隻因當年祖師爺創立門派時,因看見漁民趕海,便隨口起名趕海。
趕海派之所以能屹立至今,是因為他們所在的不爭山有靈脈,仙草瑤花眾多,還因此出過幾位煉丹製藥,擅於布陣的天才,與東禹洲各派都有往來,受過人情好處的宗門也多,是以門派雖小,卻算獨立於世外,頗得桃源之意境。
但門派一小,弟子們的上進心也不大,衛朝歌更是懶憊異常,鎮日招貓逗狗,帶著小師弟蘭陵四處玩耍,三天兩頭就要被師長拎著耳朵訓斥懲罰。
再過兩日,本門大師兄方霖將要與春江撫琴閣的青輕結為道侶,宗門上下忙得不亦樂乎,無人管教衛朝歌,她這才能趁機偷溜下山。
“師姐師姐,那謝娘子做的菜,真的很好吃嗎?”蘭陵的安靜持續不過三息,小嘴巴又開始叭叭了。
衛朝歌:“也不能這麽說,其實是食材新鮮,所以稍加烹飪,簡單調味,無須再多花樣,就已經很美味了!”
蘭陵:“要說食材,咱們不爭山什麽沒有啊,她那山腳下自己種的,再好吃,能比山上的還好吃?”
衛朝歌:“哎呀,你根本沒吃過,你不懂,再問東問西,就把你趕回去!”
蘭陵委屈:“你跟三師兄來好幾回了,每次都不帶我,我能懂嗎!”
衛朝歌:“那還不是因為你囉裏囉嗦,廢話又多……”
說話間,兩人已進了村子。
衛朝歌熟門熟路,村民們看見她,也不再像頭幾次那樣誠惶誠恐,還能笑著打招呼。
蘭陵跟著她走到村子最裏邊,那裏與其它房屋一樣,外麵圍了一圈籬笆,隻是沒養雞也沒養鴨,全種滿了花草果蔬。
乍一看,這些花草也很尋常,都是外麵隨處可見的,隻是野花野果與適合家養的蘭花芍藥混雜著種在一起,卻同樣呈現出旺盛生機,令蘭陵嘖嘖稱奇。
“謝姐姐,我又來了!”
衛朝歌開開心心打招呼,絲毫沒有去他人家裏蹭飯的扭捏與不好意思。
但她剛走到院子門口,看見背對著二人侍弄花草的身影時,便生生停住腳步,還啊了一聲。
因為,就算對方還未轉身,單從背影看,也不可能是女子。
蘭陵胖乎乎白生生的小臉更是露出一絲呆滯,他扭頭看衛朝歌。
“師姐,你的謝姐姐,是個男的?”
——本卷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