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第 2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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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師姐弟二人的動靜,對方不可能聽不見。
此人將鏟子放下,拍去身上塵土,轉過身來。
青衣秀雅,長身玉立,隻是臉色蒼白,眉間略有病色,看上去不似修士,也不可能是此地村民,更像個到鄉下養病的大家公子。
“二位是來找長安的吧,很不巧,她出遠門去了,約莫還要幾日才能回來。”
“我知道,此間主人已出門三月有餘,這幾日應是說好的歸來之期。你又是誰?”衛朝歌有些狐疑。
“我姓李,是她的一位故人。她先前給我留了信,出走來此,我因故未能及時發現,看見之後,就馬上追趕過來了。”
對方有些唏噓,眉間自然而然籠上輕愁,更像個長年輾轉病榻沉湎於傷春悲秋的清貴公子了。
衛朝歌暗中放出神識,探到此人毫無靈力,言語也不似作偽。
畢竟此地偏僻得很,尋常人根本找不到。
衛朝歌見過北潯洲世家子弟,有點靈力在身的更是個個眼高於頂,眼前之人雖無靈力,卻似瓊華瑤林的神仙,容貌舉止比他們更勝百倍,但與謝姐姐,卻正好璧人一般。
她環顧四周,見這裏花木都被照料得很好,心裏已信了七八分。
“謝姐姐說自己原是從北潯洲過來,家中出了點兒變故,方才不得不遠走他鄉,又見這裏山水毓秀,方才定居下來。”
李郎君苦笑:“難為她在這裏獨自為生計奔波,我早該來的。”
衛朝歌:“現在倒也不晚,謝姐姐在這裏栽花種草,吃食用度是足夠了。我聽說北潯洲那邊凡俗世家林立,恪守尊卑,莫非你與謝姐姐,都是世家出身?可她獨自一人千裏迢迢從北潯洲來到東禹洲,想必是遇見什麽難言之隱,你如今來找她,是麻煩已經解決,你們要回去了嗎?”
對凡俗女子而言,難言之隱能逼到被迫離家出走,無非家門巨變,或婚事相關。衛朝歌與這位謝姐姐相處兩年,甚是投契好感,對方不提自己來曆過往,隻說從北潯洲過來,但她孤身一人,風塵仆仆,容顏行止頗是出眾,雖然會些凡人的武藝,可這一路還不知吃了多少苦。
衛朝歌並未因為謝姐姐無法修煉,隻是個凡人,就小瞧輕視,反倒擔心這李郎君來了之後,會打破安寧,令其平地生波。
當然,絕不是因為他們日後無法三不五時過來串門蹭飯。
李郎君搖搖頭:“麻煩還未解決,反倒越來越大了。”
衛朝歌:“你也是為了她的婚事?”
李郎君微微一怔,像在出神,最後卻隻是歎口氣,輕愁未去。
這種含糊其辭的表現反而更坐實兩人之間關係匪淺,衛朝歌最後那一點疑慮盡去,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起。
“你們二人原是有婚約在身嗎?”
李郎君垂首,似乎神傷:“若是有,便不必如此麻煩了。”
這些話串連起來,似乎讓衛朝歌明白了什麽,自然而然補全了這一整個故事。
兩人來自等級森嚴,最講究門當戶對的北潯洲世家,相識多年,兩情相悅,卻未能終成眷屬,反倒逼得謝姐姐離鄉遠走,可能是親族早逝,也可能是父母反對,總之其中必然有一人門戶較低,中途生變。從結果來看,門戶低的一方極有可能是謝姐姐,而這位李郎君在得到留書之後,就一路從北潯洲尋到這裏來,也算是有心了。
思及此,她就多了幾分嚴肅,試圖端起架子。
“李郎君,你我初見,我本不該多事,但我與謝姐姐投緣,不忍見她傷懷,你這次追過來,若不能明媒正娶,就還是不要打擾她了。我也不瞞你,我與我師弟,皆是修仙之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神仙,你若辜負了她,我不輕饒。”
說罷,她點向麵前茶壺。
後者啪地一聲,立刻四分五裂。
又見衛朝歌兩指一拂,碎裂的茶壺頃刻恢複如常。
此等神通法術,自然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也進一步作證衛朝歌自己說的話。
李郎君果然嚇一跳,定了定神,語調尚算穩定:“這位娘子……”
衛朝歌:“我姓衛。”
李郎君拱手,強笑道:“衛娘子放心,我尋過來,隻為看她是否安好,她若不想見我,我也絕不勉強。”
衛朝歌點點頭,又饒有興趣問起:“北潯洲皇族姓李,莫非你是皇族中人?若謝姐姐真不跟你走,你又作何打算,難道要回去娶你族中安排之人嗎?”
蘭陵對二人交談內容毫無興趣,勉強聽了一會兒就坐不住,在屋裏到處溜達,這裏看看,那裏摸摸,又見後廚灶上有盤炸玫瑰花,香氣猶存,應該是剛炸沒多久的。
他盯著看了片刻,心想自己幫主人家嚐嚐味道不過分吧,拈起一朵送入口中,下一刻隻覺香氣在嘴裏炸開,放了好一會兒的炸物居然還酥得入口即化,內裏的玫瑰似乎還摻了點酥糖,蘭陵覺得自己連個囫圇滋味都沒嚐出來,那炸玫瑰花就已經咽下去了。
光吃一個也沒法驗出什麽,說不定下一個不好吃呢?
蘭陵控製不住自己伸向第二個、第三個的手,嘴巴很快就停不下來。
直到一盤炸玫瑰花快光盤了,他才回過神。
糟了。
蘭陵撓撓臉頰,想了想,從兜裏摸出一塊靈玉放在灶上。
這是中品法寶,用來安神定氣的,凡人佩戴可延年益壽。
要是宗門師長知道他拿中品法寶換一盤炸玫瑰花,非得把蘭陵從山上扔到海裏不可,但小孩兒現在根本沒這種自覺,他隻想著這塊靈玉是不是還能多換兩盤炸玫瑰當零嘴,放下靈玉之後便往前麵去了。
待他端著僅剩兩朵炸玫瑰的盤子走到前屋,衛朝歌已經從李郎君的隻言片語裏自己描繪出一個完整的故事並沉浸其中,壓根就沒顧得上留意蘭陵的小動作。
蘭陵偷瞄之後放下心,把剩餘兩朵炸玫瑰丟進嘴裏,鼓起雙頰咀嚼。
“李郎君,你們家的炸玫瑰花真好吃,能不能再多做兩盤,我拿靈玉換……”
話未說完,外麵就進來一人,將背上小竹簍放下,正是衛朝歌口中的謝姐姐。
那竹簍裏全是草藥,有幾株還很少見,並非附近生長,趕海派以煉丹見長,蘭陵年紀雖幼,卻頗有天分,一看就知道對方必是去了再北邊的山脈采摘了,凡人跋涉,來回不易,難怪好些天才回來。
衛朝歌興高采烈起身迎上去:“謝姐姐,你的未婚夫來看你了!”
謝長安:?
許是她臉上的疑惑過於明顯,衛朝歌原本已經消除的疑慮又再度浮上來,雙指掐訣,蹙眉麵向李郎君,大有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架勢。
“難道你在騙我?”
李郎君:……
他望向從門外進來的女子。
素衣布裙,袖口無紋,連頭發也隻是隨意束起一些,餘下披散,與當年在長安城的孤女幾乎重疊。
隻是再尋常的衣飾也掩不住朱顏翡色,難怪衛朝歌如臨大敵,再三盤問,擔心是匪人喬裝上門。
對方也一眼就看見站在屋內的他。
四目相對,依稀昔日。
兩人什麽也沒說,卻又像是什麽都說盡了。
饒是衛朝歌再駑鈍,也能察覺兩人的確關係匪淺,就算不是什麽婚約在身,也絕不會是陌生人。
謝長安眨了眨眼,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向衛朝歌。
“你誤會了,但他確也是故人,隻是久未見麵,我一時有些意外。”
衛朝歌鬆一口氣,放下手:“不是心懷歹意之人就好,外麵世道有些亂,這村子雖小,畢竟連著外麵的城鎮,謝姐姐你孤身住在這裏,終究諸多不便,不如待我回去稟明師門,若師長允可,便隨我搬去山上居住吧,我派也有外門弟子的居所,更安全些。”
蘭陵端著空盤子點頭,沒附和是因為嘴巴裏的炸玫瑰花還沒全咽下去。
謝長安笑道:“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一介凡人,終究福薄,怎好厚顏住在仙山上?這村子尚算安寧,每日照料花草也方便。不過,今日我有故人來訪,就不留你們用飯了,改日再好好招待你。”
衛朝歌想想也是,仙凡終究有別,雖說趕海派門風不錯,但對方一個凡人女子住在山上,日常往來還須上下山,的確不方便。
“也好,那我和師弟就先不打擾你們了。有事的話,你到山上找我,就上回給你的那塊竹牌,你知道的。”
見謝長安點頭,她便拎起師弟旋身消失在眼前,下來時興致勃勃,回去自然不想受累了,能偷懶就偷懶,不然修仙何用。
他們一走,屋內立刻安靜下來。
謝長安隨手一揮,結界立生,這下就算是趕海派祖師爺來了也解不開。
她緩緩望向祝玄光:“未婚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