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茂才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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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到到晚。楊功成是個小人,一直在擔心被蔣慶之報複。因為此戰的表現良好,人犯們得到了優待,在軍士的監督下幫助村民收拾。“先前那個病……蔣茂才隨口吩咐,說什麽民有難,軍當助之。陳小旗竟然立時點頭,恭謹的不像話……”一個人犯嘀咕著,見楊功成惶然,便取笑道:“你得罪了蔣茂才,小心被收拾。”“老子怕了嗎?”楊功成犯的也是重罪,嘴硬之餘,心中卻忐忑。這時屋裏一陣動靜,接著張茂和王餘走出來。楊功成等人趕緊站好。“茂才公身子不好,留步。”張茂回身勸道。此刻蔣慶之在他的眼中便是救命菩薩,出了半點意外,比死了爹娘還令他痛苦煎熬。楊功成本是低頭,聞聲抬頭,見張茂滿臉堆笑衝著門內的蔣慶之拱手,心中巨震。這可是千戶官!碾死陳霸這個小旗就如同碾死一隻螻蟻般的千戶官。竟對那個病癆鬼如此恭謹。我隻是想撒尿……蔣慶之含笑道:“兵貴神速,還請張千戶趕緊梳理麾下一番,晚些就出發。”“我知曉。”張茂頷首,轉身後,神色已然變成了威嚴。蔣慶之目送他出去,收回目光時,看到了楊功成。楊功成呆呆的看著他,心中難受,但更多是恐懼。見他看過來,下意識的跪下,渾身顫抖。“茂才老爺饒命。”可蔣慶之的眼中哪有這等人,他去茅房回來,楊功成依舊跪著。“石頭。”蔣慶之站在茅屋前,覺得肺腑裏竟然涼爽了些。想來想去,必然是先前那陣子奔跑帶來的好處。原身欠練啊!“少爺。”孫重樓按刀過來,不懷好意的看著楊功成的脖頸,“可要殺了此人?”別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十三歲的少年,最是肆無忌憚。什麽殺生,對他們而言,行事更多是憑著自己的喜好。蔣慶之蹙眉,嗅到了尿騷味,一看,楊功成竟然被嚇癱了,身下一灘水跡。“罷了。”蔣慶之沒興趣和這等嘍囉計較。“便宜你了。”孫重樓遺憾的道:“否則我便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讓那些輕視少爺的人看看。”自覺死裏逃生的楊功成抬頭,涕淚橫流,“多謝茂才老爺,多謝茂才老爺……”沒人把蔣慶之的話當做是空談……看看陳霸對蔣慶之的態度,為蔣茂才弄死一個人犯,對於剛立下大功的陳小旗來說,真不是事啊!蔣慶之看著殘破的村子,沉吟良久。“少爺,家業怕是被葉氏的人都搶光了。”孫重樓咬牙切齒的道。“暫時換個地方擱著罷了。”蔣慶之此刻想的不是什麽家產,而是後續如何利益最大化。張茂的麾下一看便不是精銳,若是堂堂正正的和倭寇野戰,蔣慶之半點取勝的信心都沒有。唯有突襲。倭寇往來靠的是海船,大本營也是海船。先派出斥候,或是和岸上的明奸聯係,確定劫掠地點,倭寇這才會上岸。如何讓倭寇主動上岸……蔣慶之站在屋簷下,蒼白的臉被陽光照著,有些病態的俊美。路過的一個村婦不禁讚道:“好一個病嬌美少年。”蔣慶之忍不住想翻個白眼。美少年就美少年,加個病嬌是幾個意思?他深吸一口氣,拍拍孫重樓的肩膀,“石頭。”“少爺。”孫重樓身材高大,被拍了一下,就彎腰,讓少爺拍的方便一些。“以後你想做什麽?”蔣慶之問。“我?”孫重樓撓撓頭,看著頗為憨直,“我不知道,哦!我知道了。”蔣慶之莞爾一笑。“跟著少爺。”孫重樓說道:“我一輩子跟著少爺就好了。”簡單的人最快樂……蔣慶之看到急匆匆走來的王餘臉上都是汗水,心中一哂。這人啊!為了功名利祿,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我部集結完畢,茂才……”王餘來請示。“出發吧!”蔣慶之出了村子,張茂弄了一匹溫順的馬給他代步,上馬後,蔣慶之回頭看了一眼村子。張茂笑道:“蔣茂才在想什麽?”蔣慶之說道,“我在想,要殺多少倭寇,方能讓那些死難的百姓瞑目。”這少年莫不是隨口一說?張茂故作不經意的看去,卻見少年格外認真。他心中一凜,趕緊換個話題,“那些僥幸逃亡的倭寇若是回去稟告敗訊,主力可會逃竄?”蔣慶之搖頭,“不會。”“還請教。”王餘拱手。蔣慶之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別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動出擊?”此刻的倭寇還不算最猖獗,再過些年,倭寇將橫掃東南沿海,成為大明的心腹大患。而大明軍隊此刻雖然是軟腳蟹,可在帝王將相的眼中,還是能挽救的。直至被倭寇打的屁滾尿流,廟堂君臣瞠目結舌,這才知曉,原來他們眼中還能搶救的大明軍隊,早已不堪一擊。而這一切,此刻隻有蔣慶之知曉。張茂和王餘麵麵相覷。行不到三裏,一隊斥候疾馳回來,其中一人的鞍前擱著一個俘虜。“千戶,咱們抓到了一個活口。”斥候們興奮不已。“哦!”張茂大喜,“拷打問話。”這倭寇是大明人,沒幾下就開口了。“船上還有一百餘人。”“真倭多少?”蔣慶之問道。怎麽是一個少年問話?倭寇看了張茂一眼。“說!”張茂喝道。這少年,竟像是做主的人……為了不被拷打,倭寇趕緊衝著蔣慶之賠笑,“真正的倭人有四十餘。”“四十餘。”張茂倒吸一口涼氣,蔣慶之看了他一眼,張茂訕訕的道:“聽聞那些真正的倭人都會刀術……”“前唐傳過去的。”蔣慶之淡淡的道。前唐對外掏心掏肺,把一個蠻夷狀態的倭國活生生帶出了大坑。可惜後世兒孫不爭氣,被學生毒打。俞大遒踢館少林寺,戚繼光操練浙江兵,這二人看似不同的舉動,卻短暫提振了大明的武勇之氣。可惜隨後暖風吹的世人醉,士大夫們主宰了大明的命運,武人成了奴隸,什麽功夫……不及一篇文章。士大夫的地位有多高,後果就有多慘烈……蠻清入關,殺的人頭滾滾。彼時,文章半點作用也無。而喪失了武勇的中原,就此沉淪。張茂問道:“若那些倭寇得知你等潰敗的消息,可會退去?”一群將領屏住呼吸盯著俘虜……張茂倒黴了,他們也沒好果子吃。張茂先前召集他們密談,把蔣慶之的那番分析說出來,震動了這群將領。這年頭誰的屁股都不幹淨,南京方麵若是要拿他們作伐,輕鬆就能找到罪證。倭寇若是跑了,大夥兒就洗洗幹淨,該死的去死,該流放的去流放。蔣慶之見狀搖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口供,於是走出人群,叫來陳霸。俘虜的聲音傳來,“……首領多次說過,大明官兵都是廢物,這麽些年從未主動攻擊過咱們,讓咱們別怕。若是消息傳到,首領不會跑……”“人犯們跟著不妥,你的人留下一半看著他們。”蔣慶之吩咐道。“下官也是這般想的,可……”陳霸為難的道:“可下官想著,好歹多些人跟著茂才,也能漲些威勢。”“我的威勢,不需要這個來支撐。”蔣慶之笑道。這時,張茂等人齊齊回頭看向蔣慶之。先前蔣慶之的話回蕩在耳畔。——倭寇肆虐南方多年,特別是近些年,可有官兵主動出擊?“果然是神算啊!”張茂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千戶,好像做的有些沒底氣。看來,茂才確實不需要自己的麾下壯聲勢……陳霸一怔,行禮後退:“下官這便去安排。”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俘虜趁著眾人看向蔣慶之的機會,一骨碌衝了出來,目標便是最為孱弱的蔣慶之。倭寇在南方欠下無數血債,一旦被俘,必然死路一條。俘虜想死中求活,就得抓住一個人質。蔣慶之是最好的目標。“少爺!”孫重樓拔刀。陳霸衝向蔣慶之,怒吼:“保護茂才!”張茂目眥欲裂,“放箭!”可來不及了啊!多年承平,讓南方衛所的將士早已失去了警惕性。眼看著俘虜衝過來,蔣慶之手中突兀的多了個東西。他甚至還有功夫單眼瞄準,拉開,釋放。啪!俘虜捂著眼睛,慘叫著撲倒。蔣慶之把那東西丟給孫重樓,拍拍手,“石頭,給你打鳥。”孫重樓單手接過,眾人看去,竟然是個彈弓。可那閃爍著金屬輝光的小巧彈弓的樣式,竟從未有人見過。孫重樓喜滋滋的道:“回頭打鳥給少爺烤來吃。”俘虜被幾個軍士壓在身下,絕望的喊道:“你等敢去海邊,必死無疑。咱臨死有數百人墊背,爽快,爽快啊!”“呸!”孫重樓吐了他一臉口水,“我家少爺憑著十五人就擊敗了你等數十人。此刻有數百人馬在,就海裏那百餘倭寇,還不夠我家少爺塞牙縫。”陳霸見蔣慶之無恙,過去踹了俘虜一腳,回頭衝著孫重樓笑道:“石頭你說的極是,有茂才在,老子怕個鳥!”“我又不吃人。”蔣慶之嗬嗬一笑,那些將士想想也是,心中不禁多了勇氣。“出發出發!”張茂喊道。第三日,蔣慶之等人靠近了海邊。而竇珈藍也攔截到了去南京的信使。得知一股倭寇在鬆江府上岸,且靠近蔣慶之去台州府的線路時,竇珈藍麵色鐵青。“若是貴人有個三長兩短……”張念輕輕抽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壞的不靈好的靈。”“百餘倭寇,當地衛所駐軍不少,應當不怕吧?”有人說道。“南方的官兵無用。”張念苦笑,“如今隻望貴人吉人自有天相,能避開那些凶狠的倭寇。”希望如此吧……竇珈藍深吸一口氣,“從此刻起,換馬不換人。”馬蹄聲敲碎了春光,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