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中狼 第三十七章 募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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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名佐官對視一眼,都是微皺眉頭。
    他們知道山陰士紳中,侯家是馬靖良的第一走狗,侯氏一族那是死死抱著河東馬氏大腿。
    但麵對魏氏二公子,侯文祖如此態度,當真不怕縣尊大人記恨?
    別人不知縣尊大人的手腕,但兩名佐官卻知道,真要與魏氏二爺結仇,恐怕沒什麽好下場。
    魏長樂卻不生氣,隻是站起身,笑嗬嗬道:“你們先坐一下,我去一下茅房。”並不多言,徑自下樓去。
    堂內頓時一片喧嘩。
    “一千五百石?真是獅子大開口。”有人道:“真當我們的糧食是風吹來的?”
    “你們捐多少我不管,我最多也就能拿出二石糧食。”有人堅定道:“若不是看在魏氏的份上,我一顆糧食也不會拿出來。”
    譚林看著丁晟道:“縣丞大人,捐獻一百石糧食,也算是兌現了老朽對你的承諾。若是還想多要,大家隻怕都會不滿。”
    “那些山匪想搶糧,還要冒著丟性命的風險。”侯文祖冷冷道:“這位縣尊就憑一張嘴想要一千五百石,真是癡人說夢。”
    譚林見到丁晟一臉憂慮之色,忍不住問道:“縣丞大人,可有什麽難處?”
    “哦?”丁晟似乎剛回過神,歎道:“我在想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啊?”譚林一怔,問道:“什麽人?”
    丁晟道:“剛才過來的途中,堂尊靠近那個木籠子,差點被射殺。大人直接上樓,將那射箭的從樓上丟下來,離開的時候那人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丁晟說的輕巧,在座眾人卻都是駭然變色。
    “你是說,先前將人丟下樓的,真的......真的是魏知縣?”譚林也是震驚不已。
    丁晟頷首道:“正是。咱們這位堂尊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凶悍角色。不知道你們可聽說,昨晚剛到衙門,堂尊就親手打斷了豕九的兩條腿,到現在豕九還在監牢裏躺著。”
    本來喧嘩的大堂,頓時靜下來。
    “說句實話,堂尊背後是魏氏。”主簿蔣韞在旁也是輕歎道:“真要殺了人,以魏氏的實力,堂尊也是用不著償命。剛才那箭手真要死在堂尊手裏,就算他運氣不好,白死而已。”
    眾人更是默然。
    很快,就聽到樓梯響起腳步聲,眾人瞧過去,卻見到魏長樂已經出現在樓口,兩手各拿著一把菜刀。
    燈火之下,刀刃泛著寒光,鋒銳得很。
    所有人都是心下一凜。
    魏長樂走回桌邊,也不坐下,直接將兩把菜刀丟到桌上。
    “我的情況,你們應該清楚。”魏長樂掃視眾人,目光落在譚林臉上,“節度使大人親自下令,將我調到山陰來,對我是寄予厚望。我們魏家上下也都看著我,希望我能給家族爭點氣。”
    他目光如刀,譚林被看的後背生寒,賠笑點頭道:“那是,那是!”
    “我要是在山陰真的能辦點好事,自然是沒辜負他們的期望,皆大歡喜。”魏長樂淡淡道:“可是我如果做不好這個縣令,把差事搞得一塌糊塗,甚至在本官治下還有人餓死,節度使大人肯定會失望。最要緊的是我父親,他是個要麵子的人,知道我連籌糧這點事都做不成,搞不好會氣的一口老血吐出來,立馬咯嘣了。”
    說到這裏,魏長樂竟然拿起一把菜刀在手,刀身在桌上拍打,啪啪作響。
    眾人麵麵相覷,想到這位爺剛剛將人從樓上丟下,此刻又拿菜刀上來,那拍刀的聲音落在心頭,讓人心驚肉跳。
    “父親他老人家若是氣死,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魏長樂道:“這樣吧,這裏有兩把菜刀,既然大家覺得捐糧為難,幹脆把我砍死得了。隻要我死了,你們就沒有煩惱。”卻是將菜刀直接遞到譚林麵前,道:“譚員外,你先來,第一刀讓你砍。”
    莫說看似魏長樂,便是動魏長樂一根頭發,譚林也沒那個膽子。
    他立刻往後縮,尷尬笑道:“縣尊,這......這玩笑開大了。”
    “我從不開玩笑。”魏長樂神情肅然,搖頭道道:“今日要麽我走出這酒樓,要麽你們砍死我,大家散去,沒有第三個辦法了。”
    眾人都是愕然,隻覺得魏長樂這簡直有點耍無賴。
    可是看到魏長樂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眾人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應對。
    “譚員外不願意動第一刀,要麽甘員外先動手?”魏長樂又將菜刀遞給甘修儒。
    甘修儒咳嗽一聲,忙道:“大人說得對,魏總管肯定希望大人能造福一方。一百石確實少了點,可.....可是如果數量太多,我們一時也拿不出來啊。”
    “正是正是。”譚林忙道:“一千五百石......數目太大,一時間確實拿不出來。”
    魏長樂道:“你們體諒我,我也能體諒你們。讓你們三天就拿出那麽多糧食,確實不容易。”頓了一下,才笑道:“其實我也是想做出政績給節度使大人和家父看,隻要我願意做事,他們就會很欣慰。”
    “大人能體諒我等,實在是感激不盡。”
    “這樣吧,也不用急於一時,給你們時間。”魏長樂道:“我想了個辦法。你們從明天開始捐糧,明天你們三家各自隻需要給縣衙送一斤糧,後天翻一倍,送兩斤,大後天四斤,如此隻需要捐糧三十天,細水長流,三位意下如何?”
    譚林和甘修儒側身相湊,正要一起算算,魏長樂卻不等他們湊在一起,菜刀“啪”的一聲重重拍在桌子上,道:“如果三位連這也要拒絕,那就立刻砍死我。”拿起另一把菜刀,直接往譚林麵前一丟:“你先來,不要耽擱。”
    譚林腦中轉了一下,琢磨著這樣捐糧,最終似乎也捐不了太多,正自猶豫,甘修儒卻顯然是被魏長樂這一手鎮住,忙道:“大人.....大人體恤我等,從明天起,在下......在下必會按照大人吩咐捐糧。”
    “就按照大人的意思辦。”見甘修儒答應,譚林也不再猶豫,連聲道:“一定送糧,一定送糧。”
    魏長樂放下菜刀,迅速從懷中取出三張文書,道:“三位既然答應,空口無憑,咱們就立個字據,按上手印就好。”
    主簿蔣韞已經接過文書,分發給了三人。
    丁晟從懷裏掏出印泥,親自拿著印泥過去。
    “譚員外,簽完文書,咱們開席。”丁晟微笑道。
    譚林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見魏長樂又拿起菜刀看著自己,隻能按了手印。
    甘修儒也不墨跡,在文書上按了手印。
    侯文祖瞧見兩人都按了印,臉色更是難看,待得魏長樂將目光瞧過來,冷哼一聲道:“魏知縣,老朽無糧,所以簽不了字據。”
    “哦?”魏長樂笑道:“侯員外是拒絕捐糧?”
    “侯家捐過糧,已經盡了情分。”侯文祖冷著臉,“如果官府要一次,我們就捐一次,何時是個頭?咱們的糧食也不是大水打來的。”抬手撫須,毫不客氣道:“魏知縣剛到山陰,體恤百姓自然是善舉,但這樣攤派,似乎也不是長久之計。”
    魏長樂微眯起眼睛。
    “魏知縣如果因為攤派不成,便要砍殺老朽,老朽自當引頸就戮。”侯文祖緩緩站起身,冷笑道:“老朽一大把年紀,半隻腳踏進棺材,倒也不在乎早死幾天。不過誰是誰非,自有公論。”
    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山陰侯氏這些年一直抱著河東馬氏的大腿,也正因如此,馬靖良在山陰這幾年,侯氏也算是風光無限。
    但士紳大戶的生存法則,從來都是左右逢源,不會徹底倒向哪一邊。
    大家也都知道侯文祖脾氣古怪,不過這般與魏長樂正麵硬剛,這侯家還真是鐵了心一條道走到黑。
    眾人心裏也明白,侯文祖今日的態度,無非是因為侯通之故。
    魏長樂剛剛將侯通逐出了衙門,這不但讓侯氏一族在縣衙的權勢瞬間丟失,更重要的是魏長樂此舉等於是重重扇了侯氏一記耳光,讓侯氏顏麵盡失。
    侯文祖作為侯氏家主,當然是忍不了這口氣。
    眾人都是緊張,隻以為魏長樂要發飆,卻見魏長樂隻是淡淡一笑,道:“無妨,捐糧本就是自願,本官絕不會勉強。”
    侯文祖道:“既然魏知縣這樣說,老朽這條老命也就不用丟在這裏了。家中有事,不能久陪,告辭!”
    他也不廢話,抬腳就走。
    魏長樂目視侯文祖後背,笑道:“今日不能久陪,那也無妨。侯員外,咱們以後日子還長,多的是打交道的機會。”
    走到門前的侯文祖停了一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隻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眾人麵麵相覷,心想這下子侯家可是將魏長樂狠狠得罪了。
    不過也有人想,如果魏長樂不是河東魏氏出身,但凡出身弱一些,侯文祖自恃背後有河東馬氏撐腰,恐怕今天連赴宴都不會來。
    侯家鐵了心要抱馬氏大腿,如果今日真的按印捐糧,解了魏長樂當務之急,那等於就是幫了魏氏。
    果真如此,馬氏搞不好就會對侯家心存不滿。
    侯文祖在這宴會上不給魏長樂絲毫顏麵,說到底不是想得罪魏氏,無非是想向馬氏表忠心。
    魏長樂卻是麵上帶笑,示意蔣韞收起桌上已經按印的文書。
    蔣韞收起兩份文書,呈給魏長樂,魏長樂掃了一眼,這才收起,笑道:“兩位如此相助,本官定會記在心中。積善之家,果然是良善。”又向在場其他人道:“諸位今日既然赴宴,那就是有心要救濟百姓。到場的人,本官會有名單,我也不求大家捐獻太多,但最少也要捐上個二三十石,拜托諸位了!”
    眾人也隻能拱手應諾。
    他們可沒有侯家那樣的底氣,馬氏固然得罪不起,這河東魏氏同樣也不能招惹。
    “事情辦完了,本官在衙門裏還有一大攤子事,就不吃飯了。”魏長樂笑道:“我在這裏,你們吃的也不自在,改日本官再回請諸位。”卻是不再廢話,抬步便走。
    兩名佐官也是向眾人拱手,迅速尾隨在魏長樂身後。
    三人下了樓,徑自走出了北風樓,魏長樂這才長出一口氣,看了看兩名佐官,見兩人也都是一副如釋重負之態,笑道:“兩位今日表現不錯,三人齊心,其利斷金,這算是籌到糧食了。”
    “大人.....大人真是出奇招製勝。”丁晟感慨道:“一切都如大人所計劃。這要是再耽擱片刻,讓他們想明白了,這事兒可就辦不成了。”
    魏長樂拍了拍胸口,那裏麵放著三份文書,冷笑道:“文書在這裏,我倒要看看他們會如何反悔。不按照文書行事,老子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去牽馬來。”蔣韞吩咐店夥計。
    正在等候坐騎,卻聽得身後傳來聲音:“大人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