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不直接，卻直白。

    江清月就差明說，他現在會是個好的謀士，卻不會成為一個好官了。

    何坼聽完果真眼神如醍醐灌頂。

    他這是，忘了初心。

    “這麽說，這位何公子，我倒也有事想向您請教了。”

    何坼大夢初醒，此刻心思活絡，當即恭敬道：“小殿下請講。”

    慕容靖放下手中的糕點，認真看著何坼。

    “上午的時候，我猜你應是看出我對八皇兄所言有假了，不過我不理解你是如何看出來的，我編的從頭到尾分明沒有半點破綻。”

    何坼笑了笑，再開口身上已經少了自傲的心氣，“小殿下，正因您所言毫無破綻，所以在下才會看出端倪。”

    慕容靖麵露不解，何坼便繼續解釋。

    “您在尋常人眼中，不止是當今皇子，同時也是一個還不到六歲的孩童。”

    “一名六歲的孩童發現有人要毒害自己，且自己險些喪命，如何做得出當即逃離宗人府，避人耳目來到距離宗人府最遠的一座皇子府尋求幫助的？”

    “又如何能將事發經過敘述得事無巨細，毫無半點疏漏。”

    “明麵上慌張無比，實則語調抑揚頓挫，措辭很會揪心。”

    “且在下所問，您在作答時都不見一絲停留或猶豫，簡單來說，您今日的表現不太符合一個六歲孩童險些被歹人人得逞的表現。”

    何坼一番話，慕容靖默默陷入了沉思。

    他從來沒想過，有時候演得太真，反而最假。

    “小殿下，明日八皇子帶您進宮麵聖時，您可稍微改些措辭。”何坼若有所思地開口，“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您可說得模糊一些。”

    慕容靖點了點頭，結果就見江清月和慕容懷要走。

    “誒？九哥你們這就要走？你們還什麽都沒說呢。”

    江清月將他收拾好的膳盒拿了回來遞給一旁的慕容懷。

    “來也就是想提醒你，演戲別演太過，沒想到這點何公子反倒也察覺到了。”

    說完，江清月微不可聞地輕歎一息。

    何坼此人心計確實尚可，能在短時間內悄無聲息地輾轉兩大皇子門下，還能極快地取得最高信任，不可謂算計這方麵不高明。

    若論謀士，就連江清月和慕容懷都不免高看他一眼。

    思及此，江清月回眸，一言難盡地看著何坼。

    思慮良久，語出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其實何公子也可以考慮考慮，考功名這事對你來說，說不定是條歪路呢。”

    畢竟當謀士他興許會更能大放異彩。

    但這話聽在何坼耳中，可就相當不是滋味了。

    直接給何坼氣笑了。

    “郡主放心，在下會竭盡全力調回神智，誓死不忘當初踏上考取功名這條路的初心！”

    江清月無奈淺笑，轉身朝院門走去。

    臨了她又回頭，看向送三人出院的慕容靖。

    “小十三明日加油，事成之後有荔枝吃呦，你九哥特意遣飛騎驛使帶回來的呢，比宮裏的還要早上些許，算算日子這兩日就能到。”

    一聽吃，慕容靖瞬間兩眼放光。

    “真噠！”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小子自練武後胃口飛速擴張。

    江清月點點頭，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這才真的轉身離去。

    出八皇子府的路上，江清月和慕容懷與何坼並行了一段。

    “在下實在有一事不明，還請郡主賜教。”

    江清月揚了揚下巴，猶如傲嬌慵懶的小貓兒“說吧。”

    “您與九殿下這般光明正大走在八皇子的府邸中，當真不怕被發現嗎？”

    江清月聞言輕笑，看了眼身旁的沒什麽神色的慕容懷。

    “這你就別操心了，明明前腳剛說過要將心思沉下來，何公子轉頭就忘又開始暗中套我的話了？”

    何坼麵上一哂，尷尬地笑了笑沒再開口。

    ——

    次日一早，八皇子帶著十三皇子直奔皇宮。

    因為十三皇子還未六歲，不到可以早朝旁聽的年紀，所以被八皇子扔給了金鑾殿前的一個侍衛，站在外麵幹等著。

    原本八皇子打算早朝就把這事兒給捅出來，結果清早時何坼趕來勸他，還是待早朝過後與皇帝私下再說更好。

    於是八皇子一整個早朝像是老翁入定一般，站得筆挺一早上沒動彈。

    知道的他是故作深沉持重。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站著睡著了呢。

    一下早朝，八皇子衝出金鑾殿，尋到殿外站樁正入神的十三皇子，抓起他的手臂就追著皇帝的禦輦去了。

    這場景被不少大臣看到，紛紛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誒？那不是十三皇子嗎？怎麽會出現在這？”

    “是啊，皇上不是下令，十三皇子幽禁宗人府嗎？”

    諸如此類，朝臣們議論紛紛，卻也聊不出個真相，隻得搖搖頭聊起旁的結伴離宮。

    慕容靖被拽走前，與剛踏出金鑾殿的慕容懷擦肩而過。

    他想回頭看了一眼九皇兄好安心些，可想到昨夜何坼說他演技不精的話，強忍著沒回頭，垂下腦袋開始醞釀情緒。

    到了禦書房，皇帝都被火急火燎的八皇子整懵了。

    先是聽完慕容靖滿是害怕的敘述，又聽了一番八皇子頗有引導意味的猜測，皇帝陷入沉思。

    禦書房中寂靜片刻，皇帝果然重展笑意，果然應了何坼所言念叨了幾句八皇子心慈懷善。

    “不過，老八啊，你又為何這般擔憂凶手就一定是你四皇兄呢？”

    此言一出，八皇子瞬間有冷汗落地。

    “沒有證據，你這是無端陷害，朕剛還念著你重手足之情，現下看來，你對你四皇兄未免太草木皆兵了。”

    八皇子瞬間慌了神連忙找補，“父皇所言極是，兒臣也是被小十三險遭毒手一事弄得心神不寧，還望父皇恕罪。”

    皇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幾眼，抬手一揮，“罷了，你先回府吧，朕可派一支禦林軍護在你府邸周圍，等老十回來之前的這幾日，你就不要到處走動了，這樣你可放心了？”

    八皇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軟禁砸得頭腦一懵，卻也隻能叩頭謝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