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裏的垃圾確定了嗎？”白石聞言皺眉問道。
    死者的錢包和手機，的確是重要證物，不過……
    獲得的這麽順利，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樣一來，要確定手機和錢包是誰扔的，似乎也不難。
    國木田點頭道：“嗯，交番的巡警，當場就去垃圾場，封存了和手機、錢包一起發現的垃圾，現在基本已經確定……是從多岐川社長家裏的垃圾袋中，分揀出來的！”
    看起來順理成章，不過由此也可見米署的巡警，現在也都支棱起來了。
    這樣的表現，更多不是能力的問題——放在半年前，或許也能想到這點，不過巡警本來就沒什麽權限，很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是“消極怠工，事事請示”，導致錯失良機。
    不過現在米署的巡警，一個個在態度上就支棱了起來！
    想到這可能是凶手扔的，立刻趕去垃圾場封存證據，果斷得和刑警沒兩樣。
    白石聞言也點頭道：“回頭好好表彰一下……申請【逮捕令】了嗎？”
    “現在源和山田在查找路口的監控，那裏能看到多岐川社長家外麵的垃圾點，如果確認是他本人所扔，之後我會申請【逮捕令】。”國木田十分嚴謹地說道。
    不僅是因為國木田為人一向謹慎，而且也是因為，國木田同樣覺得，這事情有些太巧了！
    一個本來就有嫌疑的人，居然扔掉了被害人的錢包和手機，還剛好被發現？
    就在這時，敲門聲又響起來。
    白石和國木田看過去，隻見是源找了過來。
    “署長、課長，剛剛核對過監控……的確是多岐川本人扔的垃圾，之後一直到垃圾車過來，都沒有人接觸過垃圾。”源匯報道。
    國木田聞言，立刻說道：“署長，那我去申請【逮捕令】和【搜查令】了。”
    白石也隻是提醒道：“嗯，先要求他主動配合，【逮捕令】當作最後的手段，居住處嚴密監視，不著急立刻搜查，審訊的時候，也注意尺度。”
    “您放心，我會看著的。”國木田理所當然地說道。
    的確這證據冒出來的時機，有些可疑，不過……
    動機，多岐川本來就有，現在證據也有了！
    那先逮捕他，也沒什麽問題。
    查案的時候腦筋要靈活，不過比“靈活”更重要的是“邏輯”，可以覺得有疑點，可是不能推論成“因為可疑，所以不可疑”，否則就成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也是警員和偵探的思維區別……
    就像之前在大阪的時候，六人部說出“離譜的謊言”的時候，服部馬上認為六人部沒有撒謊，而大瀧繼續質疑他。
    現在多岐川的“罪證”出現，當然也不能因為“出現得太巧”就當不存在。
    不過為了防止出現什麽紕漏，白石也先留了一手——暫不直接使用【逮捕令】、也不立刻執行【搜查令】。
    ……
    灰穀和自戀來到【多岐川食品】，找到已經上班的多岐川社長——雖然一開始前台推三阻四，但灰穀還是堅持要見，並且表現得很強硬。
    這也是為什麽灰穀會來……
    相比於源，灰穀更老道一些，而且既然發現了死者手機和錢包，那麽案件自然也就正式重啟調查，不再是“源用空閑時間自己調查”。
    “你們又來做什麽？還一定要見我。”多岐川不耐煩的說道。
    灰穀見他不配合，也沒有多說別的，直接用手機，出示了監控內容，並且問道：“這個扔垃圾的人，是多岐川社長您本人吧？”
    “你們監視我做什麽？”多岐川滿臉不爽。
    “這不是監視，這是路口防盜攝像頭的畫麵，另外……在您扔的垃圾裏，我們發現了死者、也就是蜂矢克己的手機和錢包。”灰穀坦然道。
    多岐川聞言一愣，旋即立刻喊道：“不可能！這是陷害！我隻是扔了普通垃圾！”
    灰穀也不管他是不是說警方陷害他，隻是淡然道：“我的同事已經看過監控，沒有人動過你的垃圾，如果你有異議，有權請律師在法庭上對證據提出質疑，不過現在希望你能來警署一趟，配合我們調查。”
    “我……”多岐川似乎還想反駁。
    不過灰穀已經說道：“【逮捕令】和【搜查令】已經都在申請中，今天就能下來，隻是如果用【逮捕令】的話，就隻能上銬了……沒有調查清楚之前，我們也不想影響貴社的正常經營。”
    灰穀這不是嚇唬他……
    發現這種證據之後，【逮捕令】也好、【搜查令】也好，法院那邊肯定會批。
    多岐川這才被喝住，壓下火氣、訕訕說道：“我……要交代一些會社的事情。”
    “請便，您想請教什麽人法律問題也是可以的，我們就在大堂等您，希望不要太久。”灰穀說著，和自戀轉身離開。
    灰穀也知道，多岐川在法務省應該有些關係，不過……
    這種情況下，他在法務省的“好朋友”，也會給他正確的建議！
    灰穀和自戀，在會社的前台大堂外，一邊抽煙、一邊等著。
    果然，沒過多久，多岐川就氣焰大降地出來，拘謹地對灰穀說道：“我……可以配合你們工作，不過我開自己的車，跟在你們後麵。”
    “可以，畢竟署長囑咐我們，盡量不要用【逮捕令】。”灰穀有點支棱起來地點頭道。
    “嗯……回頭我也會感謝白石署長！”多岐川硬著頭皮說道。
    沒辦法，剛剛他的確谘詢過法務省的人，也谘詢了會社的律師，結論是……
    警方如果真掌握了這種證據，逮捕他也是手拿把掐的！
    本來最近【多岐川食品】就醜聞纏身，如果這時候多岐川社長被拷走，那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對會社都將造成沉重打擊。
    何況……
    別說會社怎麽樣，在聽說自己真有可能被判殺人罪之後，多岐川就已經心態崩了！
    平時的“好朋友”，現在話裏話外的意思也是告訴他，如果真的殺了人就趕緊自首——既然落在米署手裏，那他也撈不動！
    多岐川懸著的心這才死了，灰溜溜地跟著灰穀來到米署。
    ……
    “你們到底明不明白，這個國家的農業，是如何發展的？”
    “我們代表的是所有東島國農民的利益，你們一定要這麽問下去嗎？”
    “什麽手機錢包……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
    “怎麽可能呢？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蜂矢那個混蛋的東西，我根本沒見過……”
    “我……”
    “我承認，我的確有讓他們摻米……”
    “因為一年前他說要舉報我，所以我就用他拿走大米的監控威脅他……”
    “可我這都是為了會社啊！”
    “國產米、進口米，不都是一樣的嗎？哪有什麽差別！”
    “我真的沒有殺人！他之後就離開會社了！”
    ……
    取調室的隔音審訊間裏，源、赤阪、自戀……三人輪番上陣。
    多岐川被這麽一嚇唬，交代了很多東西——基本上除了殺人他不認，其他什麽都認了。
    下午的時候，白石來到取調室，主動問起【多岐川食品】的事情的時候，也看到了他的口供……
    這交代的問題，是真的不少！
    包括利用“協力雇主製”，脅迫更生人員高強度的隔離勞動；包括讓他們對大米進行摻混，降低成本、牟取暴利；包括威脅要曝光的更生人員，會把他們送回監獄去；包括有流程、有組織地陷害不配合的更生人員盜竊……
    唯獨對於殺人，他是堅決不承認的。
    “除了殺人都承認了嗎？嗯……”白石看著口供直撇嘴。
    赤阪這時也不屑地說道：“一開始還說什麽，【多岐川食品】多麽多麽重要，還想指責我們影響農業發展……結果發現自己快成殺人犯之後，立刻就把所有不當經營的事情全招了。”
    也難怪赤阪不屑……
    按照東島人的老派價值觀，他要是咬死不承認這些，大聲疾呼“我都是為了會社、為了國家農業”，哪怕知道他撒謊，也還能敬上三分。
    結果……
    多岐川顯然沒有這樣的骨氣。
    “說到底都是為了錢，平時說的場麵話聽聽就好。”白石對他的前倨後恭，倒是並不意外。
    “不過……”白石這時看了看口供內容，心裏也有些奇怪。
    這家夥……的確不像是凶手！
    看似有動機，不過整體了解情況就會發現，他的動機並不強烈。蜂矢克己想要舉報【多岐川食品】是不假，可是多岐川社長大有手段，雖然還算不上“後台”，但是在法務省、農林水產省都有關係，哪怕蜂矢的舉報信送到農林水產省，多岐川也有的是辦法，讓他石沉大海，甚至蜂矢克己反而要被送進監獄……
    這種三百六十度的優勢下，根本沒必要走到“殺人滅口”的程度，多岐川也絕不像是為了“會社發展”，會去自己弄髒手的人。
    而如果是爭端誤殺，那麽脫掉死者外衣的舉動，難免顯得突兀。
    更可疑的是，一年過去了，手機和錢包怎麽會一直都沒有處理掉？
    還偏偏在案件被警方注意到之後，急匆匆地、就這麽簡單地……扔在自己垃圾袋裏？
    工廠裏那麽多加工設備，隨便銷毀個手機、錢包，很難嗎？
    “源刑警呢？”白石到處看了看，發現源不在取調室。
    “去現場走訪了……扔垃圾的現場。”國木田回答道。
    “對了，證物給我看一眼。”白石對赤阪說道。
    因為之前和多岐川對質過，所以證物就在取調室，赤阪這時拿過來給白石。
    隔著證物袋，白石看了看這一隻錢包、一隻手機……
    “嗯？”白石這時發現，上麵有些“光點”，凝神看去發現是一些黑色的“灰渣”。
    “這上麵的黑色灰塵，有鑒定過是什麽嗎？”白石盯著上麵的細小灰塵問道。
    “鑒定了……鑒定班的人越來越仔細了，報告上就寫了，上麵附著有鐵屑。”赤阪說著，還替鑒定班表了表功。
    “鐵屑？”白石聞言眉頭一皺——多岐川是食品工廠，怎麽會有鐵屑？
    “沒有其他人的指紋是吧？”白石又確認了一句。
    “沒有。”赤阪搖了搖頭。
    “扔垃圾的監控視頻給我看看……最近兩天的視頻，都拿過來。”白石安排道。
    “是！”赤阪連忙有了動作，取了筆記本過來，調到多岐川扔垃圾的瞬間給白石看。
    的確是多岐川扔了垃圾，快放之下，直到半個小時後，垃圾車到了現場，期間一直沒人接近他的垃圾，不過……
    就在垃圾車的工作人員下來的時候，白石敲了暫停！
    “這是……”白石看著這個戴著棒球帽的身影，臉色微沉。
    白石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不過還是說道：“有更早的監控吧？”
    “嗯，48小時內的，都拷過來了。”赤阪點頭道。
    “倒放……放32倍。”白石直接說道。
    32倍，兩秒就是一分鍾，基本已經看不到什麽連貫的事情，看片這麽快的話，連大體劇情都猜不出來。
    不過白石這時眼動激烈，似乎真的看進去了，赤阪也不敢多嘴……
    十幾分鍾後，白石忽然眼疾手快地敲了一下暫停，之後又調整了一下時間。
    隻見……
    三更半夜，這時監控拍到了一個可疑的人，看起來瘦瘦小小，似乎正想要在垃圾點中放下什麽，不過被另一名健壯得多的人製止！
    “咦？這個好像是……”赤阪這時也發現，這個瘦瘦小小的人，似乎……
    “龜井雄吉……這個老東西！”白石的語氣有些無奈。
    與此同時，赤阪不認識另一個人，可是白石也認了出來——山川晃！
    並且，這不是白石第一次在監控上看到他，剛剛那個戴著棒球帽的垃圾轉運人員，十有八九也是他。
    雖然早上那張沒有露臉，但白石還是有八分確定，現在結合晚上這張，更是一覽無餘。
    倒也不能怪看監控的警員不認真，畢竟正向推論下，警員肯定隻合計著“看看有沒有人動過多岐川的垃圾”，根本不會想到，要看前麵的視頻。
    白石其實也是瞎貓撞一撞死耗子……
    畢竟在認出山川晃之後，白石心裏就已經有預期——很可能是山川晃，將手機和錢包放在裏麵，隻是對於山川晃如何得到這兩樣東西的，白石還不確定。
    ……
    就在這時，國木田的手機響了。
    “是源。”國木田請示了白石一下，之後才接起電話：“喂，我是國木田，有什麽發現嗎？”
    “課長，我是源……剛剛我發現，受害者的錢包和手機，這一年裏很可能……是被龜井先生藏在了自家的工坊裏，對多岐川的審訊，可以稍微放鬆一下，我已經在去龜井先生吃霸王餐的飯店的路上了……”源特地先打電話回來。
    沒錯，源順著另一條線索，也發現了“真相”——錢包上沾的鐵屑！
    和沒時間多管某個案件的白石不同，源對這起案件，是深入跟蹤調查的。
    對於龜井雄吉，源也不僅是“對嫌疑人的調查”，而且還有一份人道主義的關懷在裏麵，畢竟源就是這種風格。
    自然對於龜井的家庭情況，他也就有了些了解。
    正如龜井此前所說，家人因為他坐牢，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無論聲譽上、還是經濟上，都是如此……
    因此他的妻兒，與他的隔閡也很深，出獄後也無法重新回到家庭中。
    後來他也就開始了“一年一度自助餐”生涯，不過每次出獄的時候，其實他也會回家裏看一眼，不過妻兒都當他不存在就是了。
    正是因為源更在意龜井的個人問題，所以他有去龜井家裏拜訪過，得知龜井家裏的作坊，是做螺絲之類的小五金件兒的。
    隻有龜井的兒子一個主要勞動力，母親偶爾能幫幫忙……
    因為直係親屬有入獄經曆，所以銀行屢屢拒絕貸款，無法擴大生產，而且也沒有穩定的合作商，雖然很辛苦，但隻是勉強糊口。
    不久前，源在多岐川家附近走訪時，得知昨晚在這條扔垃圾的巷子裏，有兩個人發生過爭吵，其中一個是“幹瘦老頭”。
    由此，源想到了龜井，並且想到了錢包上的黑色汙漬，以及龜井家的小作坊！
    有一點，龜井昨天也和白石撒謊了——他這次出獄後，是有回家一趟的，隻是例常的還是沒有人搭理他，他也還是照常自己離開。
    隻是這次他做了一件事情……
    將一年前，自己藏在作坊裏的錢包和手機拿走了！
    為了遮掩這件事情，他本能地沒有對白石說實話。
    源之後去垃圾場查了班表，果然發現，給多岐川家這片收垃圾的司機，剛剛換了班——正是山川晃，特地換來了這裏。
    在發現山川晃的身份，得知他也曾在“多岐川食品”工作之後，源也大致猜到了，“丟垃圾事件”的經過……
    龜井先是想要在多岐川家的垃圾點，直接放置“蜂矢的手機和錢包”，不過被路過的山川晃發現、並且製止了這種鬼鬼祟祟的行為。
    不過之後出於某些原因，山川主動接替龜井，更加圓滿地達成了目的——最近山川晃找到的工作，正是垃圾場的轉運司機！
    通常這種時候，沒人會懷疑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警方翻遍監控，結論也是“除了多岐川沒人動過他的垃圾”。
    ……
    至於龜井為什麽要這麽做，山川為什麽會配合，那就是接下來要解決的……
    源雖然在電話裏，一時說不清這些，但白石這時已經下令道：“赤阪，你去六丁目的垃圾場，將山川晃帶回來。”
    “誒？署長，要……申請【逮捕令】嗎？”赤阪還沒明白過來。
    “不用，他會配合的。”白石搖了搖頭。
    國木田這時也請示道：“署長，那多岐川社長的審訊這邊……”
    “現在他還是最大嫌疑人！”白石篤定地說道，不過旋即又補充道：“不過……本案的確有很多可疑之處，要多考慮嫌疑人可能是被冤枉的情況……嗯，這樣好了，之後著重問一問，他是不是真的沒有殺人動機、是不是真的不怕舉報信。”
    國木田：……
    國木田當然能看出來，案件已經有了轉向，尤其是……署長最是明白這點，現在隻是裝糊塗！
    而且說是要給“嫌疑人辯解的機會”，可是說什麽“是不是不怕舉報信”，這明顯是要多岐川交代“後台”。
    不過……
    白石署長的理由也很充分——這是從“動機”角度，給他自證清白的機會！
    本質上白石並沒有問其他案件，隻是讓他自己辯解“殺人動機”。
    “目前案情上來看，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如果署長您堅持的話，我會如實記錄。”國木田悶悶地說道。
    98點的原則，不是開玩笑的！
    雖然國木田明白白石的意思，雖然國木田也看多岐川不順眼，雖然白石有一個理所當然的理由，但是……國木田還是不讚同這麽做。
    隻是……國木田也不激烈反對，要下令白石可以自己下，他隻是“記錄”。
    白石明白他的心態，這時也不以為忤，直接敲門將自戀和灰穀叫了出來，將事情交代給自戀——白石也不怕國木田“記錄”，畢竟自己的想法，也沒什麽要遮掩。
    多岐川這時也已經嚇破了膽，為了證明自己沒殺人，顧不得其他的，將自己在法務省、農業水產省的關係，交代得清清楚楚——主打一個“咱上麵有人、咱不怕舉報”，自然也就“沒有理由殺人”！
    ……
    不久後，龜井和山川也各自被帶回了警署……
    赤阪的警車，還有源所開的警車，剛好一起到門口，兩人帶人下來，互相看到時，山川明顯神色異常、拘謹起來，還是龜井人老成精、裝作沒事兒的樣子。
    兩人分別被送進了二號、三號取調室……
    龜井由源負責審訊，而山川……白石這時特地攔住了赤阪，準備自己親自審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