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了一個月？”

    李清陽努力平複著情緒，拚命回憶著徐小芸嘴裏說著的“記憶”。

    然而，他一無所獲。

    “對，剛好一個月。”

    “那我…”李清陽晃了晃身體，“恢複得挺快！”

    “我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嗯。”徐小芸語氣平靜，“會痛的！”

    “你發病的時候太癲狂，為了避免你再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我加大了鎮定劑的藥量。”

    “這樣做的後果是副作用會有很多，包括記憶紊亂、神經遲鈍、認知障礙等等。”

    “當然！”徐小芸語氣肯定，“好處也有，那就是鎮痛。”

    “嗯？”徐小芸話音剛落，李清陽突然開始覺得不對勁，明明已經“不存在”了的雙臂，居然開始隱隱作痛！

    “呃…”李清陽冷汗瞬間冒出，身體也蜷縮成了蝦狀。

    “幻肢痛嗎？”徐小芸冷靜的聲音響起，“看來是鎮定劑的藥效過去了。”

    “你既然醒過來了，證明鎮定劑已經被你身體代謝掉了，所以你期望的疼痛也跟著一起蘇醒了。”

    麵對徐小芸“調侃”般的語氣，李清陽牙關咬得嘎吱作響，“期望？”

    “嗬嗬…哈哈哈…”

    李清陽用肆意張狂的大笑來對抗徐小芸嘴裏的“幻肢痛”。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徐小芸用冷靜到可怕的語氣向李清陽訴說著：“人類的身體遍布著無數神經，而這些神經大部分既看不見，也摸不著。”

    “失去肢體後，本該存在於手臂這個實體的神經，卻仿佛並未跟著肢體一起失去。

    於是，幻肢痛就產生了。”

    徐小芸略一停頓，繼續說道：“當然，這是既科學又迷信的解釋。”

    “如果用你說的那個世界的理念來解釋的話…

    也許靈魂真的存在吧。

    所以沒有了**承載的靈魂，會以疼痛來抗議有關自身的失去。”

    “靈魂？”李清陽身體痙攣，卻依舊咬緊牙關，除了沒辦法克製的哼哼外，沒有一絲哀嚎！

    這種疼痛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當我們受傷、流血、骨折，我們會伸手按住，護住、抱住受傷部位。

    盡管這對於傷勢本身的幫助十分有限，但卻會讓人覺得疼痛不再那麽虛無縹緲。

    於是，疼痛變得可以忍受。

    但那些無法用實體承載、無法用肉身兜住的、虛無縹緲的疼痛——

    譬如傷心、譬如懊悔。

    譬如幻肢痛！

    它們是虛無的，虛無到讓人難以忍受。

    李清陽此刻恨不得重新長出一雙手臂，然後再親手扯下！

    或許如此的爽快決絕，方能緩解那強烈到無法捕捉、令人絕望的疼痛！

    “你知道什麽是相信的力量嗎？”徐小芸在沉默許久後，突然“慈悲”開口，分走了李清陽一部分注意力。

    “相信的力量？”李清陽整個人仿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疼痛的折磨仿佛耗光了他的力氣，他的意思開始模糊，聲音虛弱略帶顫抖。

    “人類總是會無條件相信眼睛看到的、大腦認定的！”

    “嗬，所以你想告訴我，你嘴裏的幻肢痛，隻不過是我的臆想？”

    徐小芸沒有回答李清陽的質疑，而是迅速將這個話題一收。

    她“讚同”般說道：“確實！”

    “無所謂，隻不過是一個有關唯心主義的小玩笑而已，不必在意！”

    “好了！”徐小芸忽然拍了拍手說道：“疼痛有沒有讓你回憶起什麽？”

    “回憶起我曾經有手臂算不算？”盡管李清陽感覺渾身酸軟，可嘴依舊很硬。

    “哈哈哈…”徐小芸笑了，“很好！”

    “至少你清醒到能夠正常交流了，那疼痛就不算沒意義。”

    “你有病？”李清陽心中升起不滿。

    雖然自己仿佛“失憶”了，記不起自己的姓名，記不起為何身處醫院，可那些基於成長而獲得的，刻入骨髓和身體本能、意識本能的認知告訴他——

    這個所謂的醫生，自己的主治醫生！

    非常不正常！

    醫生並不需要太多情感，比起所謂對病人的憐憫和感同身受，足夠高效的冷靜、理智在李清陽看來，顯然更為重要。

    這也是他衡量一個醫生靠譜與否的唯一標準。

    理智冷靜的人，更少出錯。

    但是！

    這徐小芸醫生也他娘的太冷靜的，雖然李清陽此刻瞎了……

    但是，情感的傳遞很多時候並不需要眼睛，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李清陽此刻就感覺徐小芸很冷漠！

    這貨有關病情的話題，一筆帶過，亂七八糟的廢話那是一套一套！

    這麽冷靜而低效的“治療”手段，李清陽生平僅見。

    “不！”徐小芸冷冰冰的聲音再度傳來，“有病的是你！”

    “嗬！”李清陽不屑冷笑，“我當然知道我有病！”

    “很好！”徐小芸快速接話。

    “可是…”李清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情緒上來了也就顧不得思考，他脫口而出道：“但你作為我的主治醫生，不跟我聊病情，在那有的沒的說一大堆，你合理嗎？”

    “作為精神科醫生，不是應該代入我的視角，然後和我一起分析病因嗎？”

    嗬，雙標李清陽。

    “嗬！”徐小芸再度冷笑，“那不是治療。”

    “談話不是治療？”李清陽疑惑反問，隨後又自嘲道：“確實，談話壓根就不是治療！”

    “但你總不能光特麽給我喂鎮定劑吧？

    這他媽又算哪門子治療？”

    徐小芸又沉默了…

    就當李清陽要打破沉默之際，徐小芸卡點開口了，仿佛是在用這樣的行為…

    調戲李清陽…

    李清陽覺得自己確實病了，他居然覺得主治醫生在調戲他。

    “先說你的病情。”徐小芸用冷靜到可怕、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一個深度妄想症患者，他的話真真假假，我是醫生，不是測謊儀，所以我覺得跟這樣謊話連篇的病人交流病情，沒有任何意義。”

    李清陽聞言反駁道：“你不是精神科醫生嗎？”

    “精神科醫生難道不修心理學？

    謊言作為心理活動的一部分，你難道沒辦法分辨？”

    “我說了，人類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

    謊言與真相最大的不同在於，謊言都還有目的。

    而人類為了達成目的是不擇手段的。

    所以世界上有接近完美的謊言，但你聽說過人類用完美這樣的詞句形容、定義真相嗎？”

    “一千個謊言，總有一個能騙過所有人。

    而一萬個謊言，甚至會有一個能騙過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