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殺氣騰騰!(月末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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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把您的新的美國版權給我們!”張潮麵前,是亞馬遜的伊芙琳。此時她一改之前不卑不亢的態度,顯示出了十足的誠意。
張潮笑著問道:“我的新……你們的編輯不是還沒有看過嗎?”
伊芙琳立馬道:“不用看了,隻要您願意給我們,並作為K1的首發捆綁,那我們願意按照80%的版稅比例支付給您。還有您的說基礎銷量、發行範圍,這些都可以商量……”
張潮盯著伊芙琳的眼睛,緩緩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你們的K1閱讀器,第一批貨到底備了多少呢?”
伊芙琳尷尬地回避張潮的注視,公司機密當然不能隨便透露,但是她的姿態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
過了好一會兒,伊芙琳才說出了高層給她的底線:“如果能讓您的新和K1捆綁首發,那麽除了80%的版稅,還可以一次性拿到200萬美金的保底補償……”
張潮把手一攤,無奈道:“我們都很清楚你們為什麽這麽著急——可是這本身是個悖論……這本是因為如此高的關注度而被你們重視,而簽給給你們就無法保證所有潛在讀者在第一時間看到它。
這樣隻會損害我的信譽——當然,也包括你們的。”
伊芙琳沉默了,張潮說的悖論確實存在。
亞馬遜公司內部對Kindle閱讀器的分歧很大,很多高管認為這台機器缺點太多、價格太高,讀者不會輕易從紙質讀物轉移到電子閱讀器上來。
尤其限製產能的因素還有早期電紙屏那可怕的良率,即使在最樂觀的預估中, Kindle首批機器的銷量也沒有超過5萬台。
捆綁熱門提高讀者的購買欲固然有用,但最多再多生產幾萬台就是極限了。
而哪怕是10萬台,對於張潮這部新的預期銷量來說都是杯水車薪——據說「蘭登書屋」準備給張潮開出60萬冊的首印,另一家出版商「Simon&Schuster」則有可能給的更多。
對於作家來說,版稅或者稿費收入固然重要,但是作品能快速傳播,形成更大的影響力也同樣重要——尤其對張潮這樣已經不太在意錢多個或者少個幾十上百萬的作家來說更是這樣。
現在美國讀者被國際文學論戰挑動得對張潮的期待熱情空前高漲,尤其是華裔群體更是期待這個祖國大陸的青年作家,會用怎樣的筆墨來敘寫中國的移民故事。
他們要是知道想看這本新,隻能花499美金購買一個莫名其妙的電子閱讀器,然後這個閱讀器一共隻有幾萬台的存貨……
伊芙琳都很難想象到時候會被罵成什麽樣,目光都黯淡了下來。
張潮見把這個亞馬遜高級商務代表敲打得差不多了,他才道:“我這本書的英文版權,應該還是給「蘭登書屋」或者「Simon&Schuster」,但你們可以和他們談電子版權。
新最快10月下旬就開始銷售,你們的閱讀器我記得是11月份首發?時間剛好錯開,而且K1的首批機器量不大的話,對實體書的影響也不大。”
伊芙琳無奈地道:“傳統出版社和我們的關係……並不那麽友好,電子版權恐怕更難談成功。”
雖然目前亞馬遜的圖書業務仍然是以在線銷售實體書為主,但是由於其頻繁的打折和跨區域特點,嚴重衝擊了依賴傳統渠道的出版社銷售,所以兩者之間官司不斷。
傳統出版社更不會容忍電子書成為閱讀的主流選擇。
所以伊芙琳對能談成這樣的交易毫無信心。
不過張潮卻道:“事在人為……如果我能說服他們允許通過授權在K1上進行銷售呢?”
伊芙琳眼睛又亮了起來……
送走她以後,張潮才對在旁邊一直做記錄的雙學濤道:“知道怎麽去和「蘭登書屋」「Simon&Schuster」談了嗎?對了,軟件開發得怎麽樣了?”
雙學濤道:“塞班係統的下個月就可以內測了。但是蘋果係統是封閉的……”
張潮擺弄著手裏的K1原型機——這是亞馬遜為了表示誠意,特意送給他試用的——又遞給了雙學濤。
雙學濤學著張潮的操作,點亮了屏幕,又試著在上麵翻了幾頁書,搖搖頭道:“這個我帶回去給李萬東吧,反正我是看不懂。”
張潮道:“放心,蘋果再封閉,最遲今年之內,就會有黑客讓iPhone手機‘越獄’成功,到時候iPhone的潛力才會被真正開發出來。
現在你們成天捏著手指縮放、解鎖、滑動、翻頁,聽個歌就激動得要命……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雙學濤老臉一紅,自從黃傑夫在公司裏分了一圈iPhone以後,大家好長一段時間都迷上了在3.5寸的巨大屏幕上放手馳騁的感覺。
唯獨張潮不僅拒收了自己那部,還嫌棄地挑出了iPhone的一堆毛病,什麽沒有複製粘貼,沒有3G網絡,電池續航太短……
最不能忍的就是張潮竟然嫌棄3.5寸的屏幕太小!要知道手機霸主諾基亞的旗艦機,屏幕也才2.8寸大小。
不過雙學濤也不好反駁張潮,隻認為他是習慣性裝X,嘟嘟囔囔地拿著筆記本離開了。
張潮知道雙學濤不服氣,心裏暗笑,默默說一句等幾年你們就知道3.5寸屏是大是小了……
不過這也提醒了張潮,iPhone越獄以後催生出了巨大的地下APP市場,但同時也讓蘋果看到了商機所在,後來推出了官方的AppStore。
應用商店將智能手機推向了全新的高度,最初的幾年時間裏,隻要開發出一款熱門遊戲,甚至就能成就一家上市公司。
張潮腦子裏劃過了許多畫麵——水果忍者、憤怒的小鳥、神廟逃亡、植物大戰僵屍……
3.5寸屏幕、十指觸摸操作、陀螺儀……這些全新的機製,徹底顛覆了手機遊戲開發的規則,進入了另一個維度,無數小公司甚至個人如雨後春筍般崛起……
想到這個,張潮就吧嗒吧嗒流口水,和開發早期IOS遊戲相比,寫書那真是純賺辛苦錢了。
不過已經是“過來人”的張潮,也意識到,以iPhone的出現為標誌,中國乃至全世界,日常生活、工作、娛樂的邏輯和場景都在發生劇烈的變遷,甚至被徹底重塑。
隻是這世界上除了身為重生者的張潮以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會真正認識到這一點——即使有,也不會認為這種變遷和重塑會來得這麽迅猛。
就像雙學濤無法理解張潮嫌棄3.5寸屏太小一樣,2007年一切看起來已經很新穎、很先進、很時髦的生活方式和科技造物,幾乎用不了十年,看起來都像是石器時代的產物。
時間被前所未有地加速了,以至於任何想要記錄這個時代進程的作家,還沒來得及動筆,他腦中的世界就已經過時了。
文學也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時代——隻是這種“好”,不盡如頑固的“保皇黨”們所想,文學會重新占據人們精神生活的主體部分。
但同時也不是邊緣化——而是像滿天星辰一樣,散落進了需要創造力的每一個角落裏。
文學從未如此被人忽視;文學也從未如此被人需要。
張潮忽然明白了,即使像他這樣早早成為了“大作家”,也不免在未來十年、二十年的時光衝刷中,變成另一種模樣。
就像他的老師餘華在短視頻時代被重新“發現”,無數個15秒的切片解構了他。他成為了“潦草小狗”,隻寫過一本《活著》,永遠把悲傷留給讀者快樂留給自己,沒把史鐵生當殘疾人也沒把他當人……
許多年輕人都因為這些切片喜歡上了餘華,餘華也不再是那個黑白照片裏頭發糊塗、表情冷峻的先鋒作家,而與“可愛”這個詞緊緊捆綁在一起。
但同時幾乎沒有人再關心餘華寫了什麽,以及他在思考什麽。
那自己呢?等到了抖音時代、直播大潮到來以後,自己又會被解構成什麽樣呢?
更關鍵的是,自己要給這個時代留下什麽樣的作品呢?即使能知道了會發生什麽,張潮仍然對如何記錄它、表現它而感到棘手。
“文學還真是一個詛咒啊……”張潮搖搖頭,努力把這些有的沒的驅趕出腦子。
今天下午,他還要去一趟作協,「青年作家訪日代表團」正式選定了,自己雖然不是代表團一員,但是在行程安排上仍然有很大的建議權。
誰讓他自己就是行程的一部分?
這兩天除了張潮的新書以外,還有一件大事——瑞典皇家人文科學院院士、諾貝爾文學獎終身評委之一的馬悅然,終於開啟了自己東亞訪問之旅,第一站當然是中國,燕京。
此時正值9月下旬,今年諾貝爾文學獎最後一輪投票已經投完了,也就是獎項已經確定,隻等2周後向世界宣布而已。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馬悅然麵對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各種對獎項花落誰家的“刺探”——
“馬悅然院士您好,請問諾貝爾獎每次頒獎都是按照‘一男一女’的順序嗎?”
“諾貝爾文學獎去年頒給了土耳其的帕慕克,今年獲獎者是不是不會是亞洲人了?”
“聽說今年中國的作家殘雪第一次入圍了獎項,請問是真的嗎?”
“諾貝爾文學獎是否更偏愛家呢?”
“今年會有中國作家獲獎嗎?”
“如果讓您推薦一個心中的中國作家,您首選是哪位?莫言,劉震雲,閻連科?”
……
馬悅然是老江湖了,早就見慣了風風雨雨,應對起來自然是滴水不漏,說出的話也雲山霧罩,讓人摸不著頭腦——
“男女恐怕不是我們選擇的重點,何況在文學世界裏,性別本來就難以蠡測。”
“帕慕克是一個亞洲作家嗎?從文學血緣來說,他更像一個歐洲作家,雖然他用土耳其語寫作。”
“中國的優秀作家不遜於這世界上的任何國家,他們隻是缺少好的翻譯。”
“詩歌是文學王冠上的明珠——其實你們不覺得散文作家被忽略了嗎?”
“殘雪當然是位好作家,她在任何一份名單上都不奇怪。”
“他們都是我最喜歡的作家,但我想,推薦他們重要的是時機……”
而圍繞著馬悅然的第二個焦點,當然是張潮與他之間的那場“風暴”——雖然現在已經漸漸消弭,但是餘波未平,所有人都想知道來到中國以後,馬悅然會如何表態。
“馬悅然先生,張潮對您召喚的拒絕,引發了許多討論。甚至在中國國內,也有不少批評者。有一位擔任省作協主席的老作家說‘我們當年打開國門多不容易,年輕人不懂珍惜’,請問您如何看待?
張潮對您的拒絕,對他來說是否是一種遺憾?”
馬悅然對此顯然也做了充分的準備,他坐在燕京大學的禮堂裏,領導、學者、作家、批評家……眾星拱月般圍坐在他的身邊,仿佛聆聽教誨的普通學生。
馬悅然用略帶口音但十分流利的中文說道:“我其實在聲明中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很驚訝為什麽還這麽問。那我再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一遍——
我已經83歲了,張潮才23歲,從年齡的角度講,沒有見麵是我的遺憾,而不是他的。
同時,我感到更加驚訝的一點是中國國內一部分人對張潮近乎於苛刻的批評——我不清楚這是出於什麽心態,我隻知道這樣對任何一個年輕人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為什麽我們要把薩特或者其他人拒絕諾貝爾獎當成是一種瀟灑的姿態予以讚美,而對年輕的張潮拒絕我則認為是一種狂妄?
張潮雖然不是薩特,但我也不等於諾貝爾文學獎啊!
我覺得中國的文學界有些人病了,而且病的很嚴重!當我讀到那些對張潮的指責時,仿佛回到了1966年——那年瑞典文學院因拒絕評論越南戰爭而遭激進學生圍攻,他們高喊著‘文學必須選邊站’。
半個世紀過去,某些批評家仍被困在非此即彼的思維牢籠中。今日,我願以漢學家、文學評論者與跨文明對話親曆者的三重身份,對這些荒謬指控作出回應——
……”
不知怎的,現場的其他人,竟然從馬悅然的話中聽到了殺氣騰騰的味道,不禁開始在心驚膽戰中期待他後麵的話語。